《左脑种地，右脑放牧》禾火在此

49、李秋菊做了个梦

　　晚上八时，削山村处在一天中的黑夜。
　　今天上午在苗铁牛家发生的事已经在村子里悄悄传开来，任何灾难困苦都挡不住人们八卦的热情。
　　削山村苗大河家。
　　“娘，你睡了吗？”
　　“娘，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娘，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在一间二十平米的房间里，一个年轻的女孩站在床边对着床上一个侧身背对她躺着的人小声地呼喊，看到躺着的人放在枕头上的手不时敲打着头，知道还没睡，于是伸出手推了推床上人的身躯，弯下身子拖鞋，直接上了床，跨过凸起的障碍，掀开被子的一角，滑溜地钻了进去，“娘，你往外边挪一挪，我要睡里边。”
　　一直躺在床上的人眼睛都没睁开，直接往外挪了挪身子，给女孩腾出更多睡觉的地方，那只放在枕头上的手还在不时的敲打着头。
　　“娘，今天真得有人会到咱们家来偷粮食吗？”
　　“闭嘴，睡觉！”躺在床上外间的人开口，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女孩想要说话的欲望。
　　这声音如果王桂香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什么时候李秋菊那张口腹蜜饯伪善嘴里会对人吐出如此凶厉的话，而且还是对自己最喜欢的小女儿。
　　“哦——”苗锦绣委屈地拖着长音答应，要在平时她一定会不依，可是今天中午和二嫂从山上回来，听了娘说了隔壁堂婶的事，下午一家人又是一番鸡飞狗跳的，她知道娘现在心情烦躁，不敢去招惹，无聊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任何睡意。
　　其实，苗锦绣一点都不喜欢和娘睡一张床，这床还是娘陪嫁时打的架子床，又旧又窄，堪堪两个人刚好翻个身，要不是两边有高出的护栏板，打滚就立马会掉下去。
　　都怪大嫂，偷鸡不成蚀把米，太没用了，居然被王桂香下套让村里人知道自家有粮食，家里爹和哥哥们都不在，怕遭人惦记晚上来偷来抢，搞得一下午都在藏粮食。
　　天黑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感觉周围静悄悄阴森森的越想越害怕，她才会跑来和娘挤一张床，自己房间的床多宽敞，一个人想怎么翻腾都行。想到未来几天，爹和哥哥们没回来之前，家里只能每天去山上挖草根树皮充饥，连口玉米面都没有得吃，哪有力气爬山啊！
　　太气人了，苗锦绣越想越睡不着，如果今天是我在家里，一定不会让王桂香得逞，大嫂就是个没脑子的，三嫂只为自己考虑，娘就太放不下身段，怎么能斗得过王桂香那泼妇。
　　娘也是，老说自己是姑娘家，没嫁人，不让自己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怕坏了名声，搞得一家人这么被动，名声能当饭吃吗？苗锦绣在心里发誓，以后逮着机会一定要给王桂香一个教训，让她知道我自己家可不是好惹的。
　　而隔着苗锦绣一尺之远的另一个头颅里，也在回顾今天发生的种种。
　　李秋菊心里很憋屈，所以听到女儿的问话她一点都不想回答，她李秋菊从十八岁嫁到削山村以来还没今天这么丢脸过。
　　脑中一时是愤怒村里人的言语羞辱，一时是气恼大儿媳的愚蠢臭嘴，一时是愤恨王桂香的当众打脸，一时是担心家中粮的藏埋安全，最后忐忑于有心人会不会翻墙破门找不到粮食而对家里人动手，整整一夜，当苗锦绣陷入深度睡眠后，李秋菊都无法安然入睡，她一直闭着眼睛，却警醒地听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声响。
　　直到天亮，李秋菊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还好，昨天晚上没有听到家里有任何异样的动静。
　　这时，她才感觉眼皮有千金重，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见了铁牛在熬小米粥，孙子毛球看到了，跑到家里拿了个大海碗去要，铁牛却只给了一小点。
　　几天后，铁牛要去挖水库，自己主动去说给他照顾女儿，收下了他拿给她女儿吃的小米。
　　可自己却没有给那个丫头片子吃，自家孙子还只能喝玉米渣子野菜粥，凭什么他女儿却能有小米吃，精贵的东西当然先进男孙的嘴里，喂给他女儿的只有糠皮子野菜汤，可惜连这点东西丫头片子都吃了吐，没福气享用，整天哭哭啼啼，烦死个人。
　　没两天，大儿媳说要替自己照顾丫头片子，看不得自己这么大年纪还要带个小娃子，考虑到既然抱回来照顾，不能把人给饿死了，从铁牛给的小米里挖了一小碗出来，又感于大儿媳的体贴，提点她可以让大妞多给丫头片子喂些其他的食物，只要不饿死，小米多留点给毛球补补身子。
　　随后四五天，大儿媳把丫头片子丢给大妞，小米都进了她和毛球的肚子里，没给丫头片子喂一口，大妞拿的那些大人吃的食物，丫头片子吃了吐，大妞不耐烦喂，和二妞两人直接分了，任丫头片子躺在床上不管不问。
　　铁牛一个星期后回来，李小玉想讨个好，想抱着丫头片子邀功，却不想，在她的手里，丫头片子断了气，当时周围很多人都在一起等挖水库的人回来，被人发现了，李小玉花慌张得把那个丫头扔到刚下车的铁牛手里，头也不回地跑了。
　　丫头片子死了，村里都传开了，铁牛抱着她女儿在村中央的那颗大松树下无声地流泪，一动不动地跪了一上午。下午王桂香回来了，哭得撕心裂肺，发了疯般地把铁牛的脸抓花了，然后抱着她的女儿对铁牛拳打脚踢，直到晕了过去。
　　自己不敢上前触霉头，派了家里的小娃去打听消息，找来大儿媳叱责问了什么情况，为了逃避责任，想出了一个办法，推脱是夜里孩子没照顾好，受了寒胃不舒适，吃了吐，身体就消瘦了下来，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断了气，让家里知情的女人孩子管住嘴坚决不能说是被自己家人给饿死的。
　　王桂香醒来后不知道是那个嚼舌根的说是自家把铁牛拿的小米给私吞了，没给孩子吃东西，活活被饿死的，她跑到家里来砸东西，幸好家里的男人把她给压住了，不然家里的东西一定会被砸得稀巴烂。
　　铁牛来家里难得硬气地质问了自己，自己当然是理直气壮地给反驳了回去，这种事情就算做了怎么能承认。不过，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村子里死的小孩还少吗？
　　此后，村子里还发生了吃小孩的事情，王桂香回了娘家再也没有回到村子里来，铁牛说动大队书记苗继伟迁了户追着跟他婆娘去了大禾村当了上门女婿。
　　两家从此断了往来。
　　村里的灾荒日子过了两年才缓过来，村里一成的人被饿死，自家幸好没有饿死一个。
　　二年后，女儿苗锦绣嫁到了县城里，靠着亲家的关系当了一名小学老师，可惜一直生不出个带把的，接连生了两个女娃，在婆家都抬不起了头。
　　三年后，苗铁牛和王桂香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老天真是瞎了眼，白眼狼一样的人居然能生下龙凤胎，不过，两个坏崽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每天都被药罐子吊着。
　　五年后，女儿锦绣生下第三个女娃，自己怕婆家看轻女儿，特意从家里拿了一小罐甜酒、三十个鸡蛋去县城医院给女儿送月子菜，却遇到了王桂香，她正抱着一个瘦瘦的女娃在医院的走廊上打吊针。
　　她也看到了自己，眼睛里迸射出的仇恨目光让自己在七月的夏日里，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心虚的自己赶紧走开了。
　　到了女儿的病房，没有一个人在陪护，女儿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旁边是一个包着的小孩。
　　劝慰了女儿几句，到中午给女儿打了饭吃了，从病房出来，已经是午后，下到楼梯口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突然有一种汗毛竖立的感觉。
　　谁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等回过头去看，王桂香正阴测测地站在自己的身后，还没等反应过来，一把尖锐的剪子戳进了自己的左眼睛，“啊——”
　　双手捂住眼睛，李秋菊因为剧烈的疼痛从梦中惊醒，全身布满冷汗，打量了身处的环境，还是自己的那个家。
　　原来一切都是梦，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