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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皇帝的白月光(1) ...

  •   寒冬腊月,傍晚的余晖映着破败不堪、杂草丛生的冷宫,显得分外凄凉。

      冷宫年久失修,院门上挂着“静心苑”三个字的牌匾已经摇摇欲坠,寒风穿堂而过,引起一阵吱吱呀呀木板摇晃的声响,极是阴森恐怖。
      下了几场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立在空旷的院中,便是裹着厚实的披风也能冻得瑟瑟发抖。
      “罪人苏氏,你以为你还是昔日宠冠六宫的苏贵妃吗?皇贵妃娘娘要的东西你也敢私吞,还不快把镯子交出来!咱家好心劝你不听,非得让咱家对你动手不成。”

      苏卿意识恢复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一时竟站不稳,不由得伸出手去扶住门框,顾不上去捂还在流血的额头。

      偏这叫嚣个不停的小太监还想接着上手推搡,苏卿恍惚间还以为是当年做贵妃的时候,有气无力的一句“放肆”惹得凝萃宫大太监王文生嗤笑出声,嘲讽得打量了她一眼:“呵,放肆?看来罪人苏氏还没明白现在是什么光景啊。”

      他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袖边繁复的花纹,身后的小德子闻言会意,立马上前一步,一个巴掌“啪”地甩了过去。

      “呸,什么玩意儿也敢对干爹不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德子朝她面上啐了一口痰,气愤不已。

      苏卿撑着病体来不及躲开,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摔倒在雪地,已经没有人再为她撑腰了,即便心里恨得滴血,也只能忍着一言不发。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谁能想到不过是当初任她欺负的小宫女,风水轮流转,如今却成了阖宫上下都要捧着敬着的皇贵妃娘娘,这个狗奴才可不得在她面前使劲抖威风,好彰显他对皇贵妃的忠心。

      “既然苏氏都病的起不了身,咱家就好心帮你一回吧。”大太监抬着下巴觑了她一眼,假模假样的同情道。

      他心里却是分外得意,看着苏卿凄惨的模样只觉得就该是这样才对,凭什么这些个贵人主子自诩高人一等,而他们做下人的就活该是天生的下贱胚子!呵,如今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大人物不还是被他们做太监的随意欺侮。

      小德子冲上前欲强行去夺她腕上的玛瑙镯子,苏卿自然是护着它不肯给,争抢过程中挨了小德子恶意的几脚。

      这手镯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是她娘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了。

      镇国公府被诬陷通敌叛国,三天前已满门抄斩,全府上下一百三十多人,如今只剩她一人还苟延残喘的活着。

      可恨她不能为爹娘兄长平冤昭雪,只能在这冷宫苟延残喘,如今连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都保不住……

      她好恨,却也无能无力,只能拼命护着它,任小太监拳打脚踢也不放手。

      可是它最后还是碎了,她只觉得活着的最后信念也轰然倒塌了。

      她一开始还能感觉到痛意,渐渐地好似没有了知觉,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年少时的一幕幕——

      和闺中姊妹们不是亲生姐妹胜似亲生姐妹,感情要好得做什么都要一起,春日一起上山踏青,夏日结伴泛舟湖上,秋日去猎场跑马打猎,冬日到城外山庄煮酒赏梅……

      年幼时光可真快乐啊,无忧无虑的什么烦恼都没有。自从大家及笄过后嫁人生子,有了各自的归宿和牵绊,就再也没有聚在一起欢闹过了。

      她是爹娘盼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小九娘,是兄长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妹妹,从小到大没有吃过半点苦,受过半分累。

      爹爹从她出生起就为她栽了一株桃树,每年她的生辰爹爹都会为她在树下埋一坛女儿红,只待她嫁人那天取出来做喜酒。
      娘亲早早就为她备好了丰盛的嫁妆,兄长们也在为她留意着身边的优秀儿郎。
      他们只想她将来嫁个官家子弟,或是榜下捉婿,再不济也能招婿上门,总不会让她将来吃苦,从来没有想过让她入宫攀那条青云梯。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大选,她本以为不过是去走个过场,哪料到却要进宫为妃。

      因为她是周景帝方桓亲自留下的三名秀女之一,一时间惹了不少人红眼。

      当众人得知她独居清风阁,虽说不用与高位嫔妃同住,但清风阁靠近冷宫静心苑,屋舍破旧狭窄,也是离陛下的乾元殿最远的一处,便没人再关注她了。

      她告诉自己没有圣宠没关系,战功累累的父兄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反正她手里有一大笔嫁妆银子,以后关起门来过自己的,下半生还那么长,将来有幸得个一儿半女,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可惜,这届秀女入宫的时机不是很好,外有蛮族来犯,内有曲州干旱蝗灾,惹得陛下分身乏术,后宫又有皇后和宸妃两大巨头争权争宠,以至于她们这些新入宫的秀女都无人承宠。

      后来,其余秀女或多或少的晋了位分,她却入宫一年多都没有见过陛下一面,成了宫中人人都能鄙夷的笑话。

      各宫派来的眼线也相继调了回去,余下的宫人对她也不尽心,做事毛手毛脚,敷衍了事,内务府那起子势力小人竟也克扣起了她的份例。

      苏卿一直以为陛下早就忘了她这个苏容华,没想到有天夜里陛下居然会到清风阁来看她,说她才是他心爱的女人。

      嚣张跋扈的宸妃也只不过是她的挡箭牌,他要利用宸妃斗倒皇后和皇后母家杨氏,然后就立她当皇后。

      自此,宸妃明面上宠冠六宫替她挡灾,实际上,陛下都在与她谈情说爱、海誓山盟。

      杨皇后施行巫蛊之术谋害陛下,被废后悬梁自尽,宸妃被贬终生幽禁,再也没有能和她相争的妃嫔,可她也没有如愿当上他的皇后,只是被封为贵妃,暂掌凤印、统摄六宫。

      桓郎说等她生下皇子就立她为后,她就傻傻的信了,因为她已经爱上了他,就算当不了桓郎的皇后也无所谓。

      可是他却渐渐地与她愈行愈远,他爱上了别的女人,那人还是试图勾引他被她打发出去的宫女。

      堂堂镇国公苏迟苏大将军的嫡长女,陛下他亲口承认此生的真爱“苏贵妃”,到头来居然比不过一个目不识丁、粗鄙不堪的小宫女?

      呵呵,多么可笑,真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早该明白的。
      都说帝王无情,她却傻乎乎的信了方桓他口中所谓的真爱,竟然都没有认真想过,他连潜邸时一心待他的结发妻子杨皇后都能说废就废,对她又能有几分真心可言。

      世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不是么,这些年,她看着杨皇后和宸妃从高高在上到打落尘埃,不仅无动于衷还沾沾自喜,甚至自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份全世界最真挚的爱情,真是愚蠢的天真。
      他像是开玩笑般引她入坑,挑起她的一腔情丝,待她深陷情网已无法自拔时,转头又对别人许下相同的白首之约。

      这些年她就像金丝雀似的被囚禁在深宫里,时时刻刻都要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好似把一生的心力都耗尽了,如今也算是解脱了吧……

      她恍惚间看到了微笑望着她的母亲,伸手想要握住母亲递来的温暖手掌。

      娘,您是来接玖玖回家的吗?
      对不起,答应过你们会好好活下去的,可是我好累啊……

      王文生看了下昏沉沉的天色,不耐烦道:“快点解决了,主子还等着咱家呢。”

      小德子闻言终于停下了动作,发现她半天没有动静,怒道:“呸,别以为装死就不用挨打了!”

      女人狼狈不堪的蜷缩在地上,单薄的衣衫留不住丝毫温度,身下的白雪也已经被血染红,整个人如同泡在了血水里,看不出曾经张扬夺目的美人模样。

      方才还喘着气儿的人似乎眨眼间就停止了呼吸,小德子也不害怕,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人已经凉透了,起身恭敬的回禀道:“干爹,罪人苏氏已气绝身亡。”

      方才已经下起了雪,今年第一场雪也比往年早很久,不过耽搁了会儿,雪已经越下越大,再不走怕等会儿回凝萃宫的路不好走。

      “找人处理了吧。”
      他随意瞥了眼地上的尸体,死人他见得太多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苏氏不过是主子的手下败将,想来主子如今也不在意她了,也省得他再来冷宫遭罪。

      小德子招来两个门外候着的小太监,递过去一锭银子,吩咐道:“去吧。”说完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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