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撞骗》鹤容二号

1、第 1 章

　　六台街是虞城最出名的古玩街，古玩街有什么？有南宋官窑粉青釉纸槌瓶，有明宣德青花云龙纹葵口洗，有朱耷的快雪时晴图轴，当然，都是假的。可就算这么多假货，六台街还是攘来熙往，热闹的很，毕竟谁也保不齐，哪天倒腾出了个真货，从此飞黄腾达。
　　所以假货如此多的六台街，多一个假道士也不多，算算命卖卖符，生意也算兴隆，至少养活一个糟老头和一个少年，富足有余。可惜糟老头忽然一命呜呼，本就无心学习的少年米贝，干脆直接放弃了念了一半的大学，回了六台街，当起了小老板。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忽悠了不少生客，眼看生意做大了，米贝就翻箱倒柜的找出老头不知道哪儿来的道士服，身上一披，干起了驱鬼作坛的副业，相较老头刚去世的那阵兵荒马乱，捉襟见肘的生活，日子的确是逐渐富足起来。
　　小店没有门匾，只有一块边角都长了霉的立牌，随意的靠在门外，一个大大的“米”字写在上面，潇洒劲道。小店说是小店，面积在六台街却算得上是大的，一楼供着神像，卖着朱砂符箓，还摆着待客的桌椅，有模有样。
　　店里没生意的时候，米贝就搬出米老头最喜欢的藤摇椅，窝在上面吹着时不时罢工抗议的老空调睡午觉，醒了就泡个茶，学着原来老头的做派，慢悠悠的咂着。
　　“贝儿，这活儿要不你别接了。”说话的是隔壁的老刘，古玩街为数不多的，店里真货能占个几成的主，不过那几个摆的显眼镇店之宝，都是不知道哪儿收来的鬼货，懂的人多半不敢买，不懂的多半没几个钱，这生意也不好不坏的凑合。
　　米贝坐在老刘对面，没个正行的，懒散的窝在藤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里的破烂书，“不成，刘叔，老头虽然坑蒙拐骗的多点，但他信风水命理，他看好的坑，我怎么也得如他愿给他埋进去。”
　　老刘抹了把汗，抬头看了眼那台发黄的破空调，心想着是不是又罢工了，“贝儿，你啥本事我能不清楚？你要是会点真本事，叔我也不拦你，可你会个啥啊？你那几本破经还是我给你整的。”
　　米贝嬉皮笑脸的合上书，无视老刘的满脸恨铁不成钢，起身给老刘倒了杯菊花茶：“叔，我好说歹说，人家才答应等我到这周末，我再不给我老头把这钱凑齐了，他看上的坑就得埋进别人的骨灰盒了。”
　　“你到底还差多少，叔借你。”
　　“四十万，嘿嘿，叔您借我？”
　　“……”
　　“知道您拿不出来，我觉着吧，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也作过几场法事，也见没过什么异样，基本都是那些人心里害怕求个安慰，虽然这个要求奇怪了点，但怎么说，不也不就是个超度的法会嘛，这折腾一晚上，明儿一早我就去把那坑给买了。”米贝说完，吹了吹早就不热了的菊花茶，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贝儿，叔还是得说一句，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原来接一场法事多少钱，多的不也就给到五六万，你不觉着，这大馅饼能把你砸死？”
　　米贝笑着打诨，把老刘推出了小店，“哎叔，你看你店里来人了，赶紧招呼去，我觉着啊，这馅饼应该挺好吃，我得啃了。”
　　老刘唉声叹气的回了自家店里，米贝乐呵呵的冲他挥手，转身就挂了歇业的牌子，关了店门。米贝歇了口气，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三点半，想了想，上楼收拾家伙去了。
　　老头的道袍，拿着，网购桃木剑，带着，自制符箓，装着，带点朱砂？米贝东一件西一件的零零散散装了一大包，说是不害怕那是假的，虽然他没撞过鬼，但他的确是信世上有鬼怪的，可眼下这情景，这馅饼实在太香，米贝没法儿不扑上去，米贝想着，就算啃不下，这馅饼也不会砸死人。事实证明，立flag的都会被打脸。
　　米贝来到西郊别墅区的时候，太阳差不多落了一半，六七点的天水城，被一层橘光覆着，盛暑的热气散了些许，米贝撩了撩给他坐了一屁股褶儿的道袍，循着门牌号找到了21号别墅，和他的大馅饼进行了友好会晤。
　　“米道长，您快请，没想到您来的这么早。”给米贝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一双眯眯眼，眼角的笑纹深刻。
　　米贝没动，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的确21号，的确没走错，“您是王一乾先生的？”
　　“弟弟，亲弟弟，您叫我小王或者一和都成，我哥这身子时好时坏的，前两天又犯病了，实在没法招待米道长，来来来，里面请。”
　　米贝瞄了眼男人笑成菊花的褶子脸，憋住想要喷他一脸老血的冲动，内心疯狂吐槽这菊花怪都大他快两轮，怎么叫的出口，面上又不动声色，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王二先生。”
　　米贝随着男人的招呼进了王家，别墅是个小三层，还带着个精致的花园，不知道是天热了，还是没人打理，花草都蔫蔫的，半死不活的样子。米贝绷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冷些，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他端正的坐在沙发上，抿着茶，不动声色打量着别墅。
　　很奇怪，他从进门就没看见过除了王家老二以外的人，偌大的别墅，冷冷清清的，连个保姆都没有。正纳着闷，王一和又笑眯眯地端出来了个果盘，热情的招待他尝尝。
　　米贝收了目光，矜持的叉了块瓜，又矜持的开口：“王先生既然身体有恙，那不知小道嘱咐王先生准备的东西，王先生可告知于您了？”
　　“道长放心，都给您准备好了，就在后院，我今天还检查了好几遍，保证齐全了。”王一和一脸殷勤相的看着米贝，把米贝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他不自然的干咳了两声，放下茶杯，抚了抚衣襟，“既然如此，还烦请王二先生带小道去看一看，做些最后的准备。”
　　“您请。”米贝起身，背着手跟着王一和来到后院，小小的醮坛摆在后院中央，香炉被擦得干干净净，端正的摆着，烛台上都是新蜡，贡品看着也水灵灵的，米贝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神示意干得不错。
　　“王二先生，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准备最后几样，也是我家独传，不宜有外人旁观，您可先回避。”王一和应声离去，米贝打量了四周，确定无人后，骨头一下子松散了下来，大大咧咧的把包随便一放，开始往外掏他的家伙什。
　　此时最后一丝余晖也掩去，夜幕扯开了，弯月尖尖的勾戳着黑夜，米贝就着院里昏黄的夜灯，边摆弄着东西，边自言自语：“大晚上做阴醮，还真挺渗人，也不说想要超度哪个，正主也没见着，这家可真够邪性的。”
　　一阵幽风吹过，米贝不由自主的打了冷战，心里更加发毛了，转念想到大馅饼，米贝紧了紧道袍的带子，看了眼时间，正好到了开坛的时候，米贝握着他三十九块九包邮的桃木剑，深吸一口气，站在了法坛前，闭起了眼，他浓密的睫毛颤抖着，握着桃木剑的手突出了青筋，纠缠在他白净的皮肤上，看起来都有些可怜了。
　　“诸位远方朋友啊，我就是随便做做装样子，不会伤害你们的啊，大家出来混，冤有头债有主啊，你们要是真在，可千万别生气啊……”米贝碎碎念了好一阵，紧张的额头都渗出了细汗，虽然米贝没见过鬼，但好歹跟着个假道士生活了二十年，对神鬼之谈那也是相信的，要不是这大馅饼香的米贝昏了头，他才不接这破法事，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地很。
　　过了一会，再也没什么奇怪的幽风，仿佛刚才只是米贝的错觉，米贝悄悄的睁开了一丝眼，环顾四周，并无异样，稍微放下了些心，面色一正，徒生出几分气势来，仗剑肃穆，踏罡步斗，口中低低吟唱着经咒，虽然米贝是真的不会，但也是真的敬业，不知道为什么王家人到时候了也不出来看他作法，但敬业精神还是要有的，米贝就这么真真假假的作势，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但异况就在此时悄然发生了。
　　“……九清之上，高泽于至真，六合之中，用资于冥貺……”米贝的吟诵声渐渐模糊虚弱了起来，本是生硬的踏着不知道从米老头哪本破书上学来步法，却越走越流畅熟练，越不由自主，感觉也虚浮恍惚了起来，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引导操纵着他这么走一般。
　　米贝心里焦急惊慌的很，身体却愈发不听使唤，剑身沾了朱砂，随着踏步在地上逐渐勾出了一个法阵，米贝竭力呼喊，发出了微弱的求救声，他努力的扭头看向别墅后门，希望有人听见好来救他，却看见了称病卧床的王一乾，好端端的站在门边，笑呵呵的看着米贝，一点也没有搭救的意思。米贝心下一凉，自己怕是被人算计了 。
　　“王，王先生，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设计我……”米贝眼看这个不知名的阵法将要画完，心下更生出几分在劫难逃的绝望，一双眼睛在昏暗里愤怒的发亮。
　　“小子，你这气运不错，正好给我转转运，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没些真本事，就出来招摇撞骗，早晚一死。”王一乾站在背光处，笑脸给衬的更加可怖。
　　“我也不是冷血无情之辈，放心，你死了，我铁定给你好好安葬。”王一乾边说边走进米贝，看着即将完成的法阵，眼里满是兴奋。
　　桃木剑终于指挥着米贝画完了最后一笔，米贝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下子倒在了法阵之中，浑身都疼，骨头像给货车碾得散了架，模模糊糊看见一束亮光冲他而来，映亮了王一乾惊慌的表情，亮光很快侵占了米贝的全部视野，米贝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