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你的阿稚

1、第 1 章

　　春寒料峭，却是一片葳蕤葱郁，丁点鹅黄点缀其间。

　　透过云隙的霞光还未普照就被冷风吹了散。凛凛寒风迎面刮过，不算太冷却也使人不禁扯了扯围巾给自己裹了个严实，不露丝毫缝隙。

　　垂枝海棠生了新芽，点点绿意装饰了光秃秃的枝干，也添了些生机。陆鹤停了略微沉重的步子，踩在树荫下，目光停在冒出的新芽，里面饱含着复杂的情愫，不甘、迷茫、犹豫等交织在一起，晦暗不明。

　　许是时间还早，校园里仅有的几个人影也都匆匆走过，无暇喧闹说笑，倒正好营造了静谧环境留着陆鹤一个人出了会儿神，但也不容他浪费太多时间去纠结犹豫。

　　他不想去学校。

　　他在害怕，他在害怕自己适应不了这个新环境，害怕现在一无所有的自己。

　　更怕会不会有流言碎语伴随着他？怕看到外人看见自己指指点点的目光。

　　可明明父亲，他那么正直，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从云端掉落，难免被不甘包裹着。

　　顺着思绪，陆鹤泄了几分气力依靠着树干，抬手捂住了脸身子下滑着直至双腿下屈脚尖微踮蹲靠着。

　　他蜷缩着，感受着自己是如此渺小。

　　他想起亲人们避之不及的面孔，同学们嘲笑怜悯的目光，法官下判决的话语，他怕极了，他想逃。

　　他不想上学，他胡乱想着。

　　可他又能干什么呢？去工地打工搬砖或者去餐馆洗盘子？

　　他素来是有洁癖的，抵触着这种工作。

　　这洁癖可能也只是个借口罢了，说到底他还是没能完全摆脱曾经优渥家世里养尊处优带来的娇气。

　　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憔悴的母亲，这几天她一下子就苍老了下来。他知道，这是母亲担心狱中的爸爸，还要分精力操心着自己。

　　无论如何，自己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应该扛起这个家。母亲为了能让自己读书也费了心血，不能再让母亲失望了。

　　除了读书，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了不是吗？

　　所以，陆鹤你啊，要努力，要更加努力。努力为父亲证明清白，也让母亲不再那么辛苦。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脚步声、说闹声愈发大了起来，陆鹤回过了神。不像是被这喧嚣扰了思绪，倒像是一番纠结过后终于鼓起勇气做出决定。

　　他垂眸深呼了一口气，攥紧了被风吹得冰冷的拳，迈开步子带着些坚定朝着教学楼走去。

　　记着母亲说老师说他早上一般都不在，到校直接先去教室找空位坐着就成，便直接去了三楼的教室。

　　三层的楼梯，不算长。陆鹤迈的每一步都算得上坚定有力，没有迟疑与犹豫，他好像突然就长大了。

　　很快，他便站在了高一的教室门外。

　　陆鹤抬起了手，轻轻敲了三下门，发出的清脆响声，隔着门板都几乎要被教室里的吵闹声吞没。这种吵闹声在这以前陆鹤很少听到过，在以前的学校里更是一次没有。毕竟他原先所在的私立高中校规森严，下课时也都是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安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习。偶尔的说话交谈声也小的听不真切。

　　何况，现在还不是下课。

　　陆鹤看了看手上的表，不出所料，现在是早读时间。不过单凭教室里乱哄哄的气氛，实在是会让人产生一种是自己看错时间了的错觉。

　　陆鹤感觉自己额头上的神经跳了跳，这种环境的确是让人生不出什么好心情。他自知再敲多少下十有八九也是被其淹没，也实在没那个耐性再去装往日被要求严格遵守的被称作风度的那一套，就直接推开了门。

　　巨大的音浪向他扑面而来，三五个人围成一桌安逸地坐着像个老年人，娱乐方式也是每逢节假日被中老年人颇受欢迎的打扑克；还有一些人站在桌子之间的过道处或是坐在靠近过道的桌子上说笑，为这音浪也提供了巨大的贡献；讲台前还有几个人缠在一起打闹，动作幅度之大让陆鹤觉得自己极可能被挥舞着的胳膊误伤。

　　陆鹤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想后退的欲望，这比他想象中还要闹一些，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有几个人注意到教室门被打开，也没停下手里动作就抬头朝前门的方向望了过去，几道目光不加遮掩地把陆鹤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一些姑娘看完怔了怔后还欣喜地捅了捅旁边的人儿增加了打量的目光。

　　比起面前的喧嚣他更讨厌在门口被一群人盯着像是看一个新物种一般，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他已经从几个今天刚见过面的姑娘的目光里看到了些类似爱慕的东西。

　　于是陆鹤快速扫了一圈教室，看到最后一排像是有一个没人坐的空位，便朝其走了过去。

　　不过很不巧的是，本就狭窄的过道被一个背着身正与旁人说话的男生占去了大半空间，剩下的距离绝对不容陆鹤侧身穿过。

　　没办法，陆鹤只能拍了拍那人的肩，刚想开口说话那人却下意识的就转了身，两人之前本就不大的空隙在他转身之后几乎没了距离。

　　在陆鹤眼前乍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眼睛，让他的心跳不禁地漏了一拍。后来陆鹤几次尝试去用语言去描写它，却都觉着不及那种感觉，要硬是要找个句子去形容，大概就是像一汪潭水深邃而波澜不惊，却也不及那风采二三。

　　陆鹤愣了下又迅速往后退了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圈后习惯性地做出了个简要的判断——人长得很好看，不过挂在嘴角上的微笑让陆鹤觉着有些轻佻，也许只是个玩世不恭的少爷罢了，对他的第一印象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暗暗决定了还是不要和他来往过多的好，于是没有说过多冗长的客套话而是侧了侧身子带着些疏离的说：“请你让开一下，我要过去。”

　　话罢，陆鹤低头望着理石块等着对方让路，可对方似乎并没这个意思，依旧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移步。

　　陆鹤带着些疑惑抬头盯着他，那人正对上陆鹤的目光给了他一个绝对称得上是灿烂的微笑。

　　他热切的目光使陆鹤一怔，仔细回忆了一遍确定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后有些疑惑，刚想开口问便被对方轻咳声给打断，他清了清嗓子后开口说：“同学你好，是转学生吗？我叫沈航，认识一下？”

　　说是疑问句却被他说成了笃定的陈述句。陆鹤很反感这种强硬的语气，微皱眉头，没再继续开口而是转身绕了远选了另一条过道走过。

　　将书包轻放在桌面上，看着周围吵闹的环境，陆鹤又怔了怔，迟钝地想着。

　　自己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大少了啊。

　　纵使他做再多的心理建设也难免会有失落，一夜间就一无所有了啊自己。

　　他垂下了眼眸，正要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却被人突然拍了拍自己肩膀而吓得一哆嗦。

　　陆鹤转头，蹙着眉目光不善地盯着面前笑嘻嘻的人。

　　“真巧啊转学生，你就是我的新同桌吗？给个名字吧。”

　　原来旁边的位子是这个叫沈航的，陆鹤刚从刚才惊吓后的一阵心悸中缓了过来，对沈航的印象又差了点儿。

　　沈航高大的身影将他的目光挡了个大半，陆鹤就侧了侧头，寻找起教室里其他的空位子，把刚拿到桌面的东西又放到了书包中，站起了身却发现沈航似乎没有让路的想法。

　　“让个路。”

　　“当我同桌就别走了，在这儿坐着吧。要不我下课和老班说也是一样的。”

　　陆鹤听这话倒觉着有些好笑，这人真没觉着自己管的太宽了吗。不过陆鹤也懒得再去他争辩，撇了撇嘴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又坐了下来。

　　陆鹤拉开拉链把课本都从书包里掏出来整齐的摆成两列在桌洞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转头看着身旁的人说道。

　　“陆鹤。”

　　沈航愣了愣，才想起来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看着陆鹤又转过去的侧脸弯起了眸子低声笑了起来。

　　这个新同桌还挺有意思的嘛。

　　陆鹤听着身旁人儿的笑声渐渐握紧了拳，他不知道回答对方问题这种最基本的礼仪为什么会让对方笑到停不下来，看着对方的笑脸几分慌乱。他自认为冷着一张脸，可耳尖却染上了点红，提高了点音量较为大声的说道。

　　“笑什么啊笑，你吃了不笑会死的毒药吗。”

　　陆鹤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在外人眼中看来像一只炸了毛的猫，看着就想让人伸手轻抚几下。沈航自然也是这种感觉，不过他倒克制了自己想抬手揉揉对方头的想法。

　　万一真生气了哄起来可就麻烦了。

　　不过这个新同桌真的是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