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的答案》布莱莓

1、15岁的眼泪

　　“我签好了。”李蓁面无表情地把一张薄薄的纸推到冷严庆面前。
　　冷严庆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看着那张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儿子我会照顾好，你不要担心。”这个男人到了离婚的时候依然那么温和善良，倒显得李蓁更冷漠了。
　　沙发上心不在焉刷着手机的冷松明听到父亲这句话突然感到心酸，他自幼和父亲关系亲近，母亲李蓁是个心比天高但始终不得志的话剧演员，冷松明小时候李蓁就经常随着话剧团全国各地演出，他心中的母亲更像是一个偶尔带着小礼物来看他的漂亮阿姨。
　　大概是五年前，李蓁照往常一样深夜回家，只是这次多了一个送她回家的陌生男人，在阳台收拾衣服的冷严庆和一旁玩着小火车等妈妈回家的冷松明看到李蓁和陌生男人亲密地拥抱亲吻，冷严庆看到那一幕时就知道自己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了。但为了彼时还年幼的松明，两人依然维持着表面的婚姻。到了冷松明中考完，冷严庆也因为工作关系要调往另一个城市，李蓁觉得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李蓁眼眶红红的，她爱过这个男人的宽厚包容，但比起索然无味的粗茶淡饭，她更向往五光十色的生活。对于儿子，她更是歉疚的。“小松，妈妈以后会经常去看你。你要知道，妈妈是爱你的。”李蓁坐到松明的旁边，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本想抱抱儿子，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抱松明是什么时候，只是这个亲昵的动作似乎太沉重太陌生，冷松明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嗯。”冷松明点点头，他突然有一些心疼眼前这个不再年轻的女人，她把自己姣好容貌的基因遗传给了冷松明，他看着她，他们的眉眼是如此地相似，他不想看到李蓁狼狈的眼泪。小时候起，父母的关系便不似其他人家那样亲密无间，他们彼此总是彬彬有礼，没有争吵，没有冷战，只是李蓁有了新的爱人，于是两人和平分手。从头至尾都那么平静，冷松明没有怪罪母亲的出轨，因为他并不觉得那是背叛。他打心底里希望李蓁幸福，“照顾好自己，妈妈。”
　　在这个亲人关系疏离的家庭长大的冷松明也像他自己的名字那样，冷冷清清的。他遗传了母亲李蓁的外貌，眼睛纤长而深邃，鼻梁挺拔又精致，嘴唇薄薄的，有几分女孩子的清秀，但眉毛又像极了父亲冷严庆，凌厉英气。头发是淡淡的栗色，刘海软软的趴在光洁的额头上，整个人看上去清冷高远，像一棵高级的观赏植物，有些不可接近。
　　冷松明刚结束了中考，成绩很好，可以上本地的重点高中，但因为冷严庆工作的调动，他只能去新的城市读私立高中。对于这些他倒是无所谓的，在哪里学习都一样，从小到大亲近的朋友也不多，最好的朋友肖晨也即将奔赴大洋彼岸。肖晨和冷松明从小学就认识了，他俩都爱踢足球，是足球队的双前锋。冷松明个性清高，一副谁都看不上的拽样，肖晨开朗外向，对任何人都笑脸盈盈，人缘特好。冷松明有时候很感激肖晨，要不是有肖晨这位交际花，他不知道会因为脸臭被多少校外小混混、队友、高年级学长等一众男生揍了。
　　明天父子俩就要去C城了，今晚肖晨约了冷松明出去喝酒。
　　“怎么样兄弟，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肖晨问道。
　　“嗯，你呢？准备好迎接异国他乡的生活了吗？”
　　“必须的啊，我妈给我收拾了三大箱行李，哥们儿这愁着怎么带过去。这两天母爱严重泛滥，有点儿吃不消了都。”肖晨大大咧咧地说，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立刻补了一句“对不起啊小松，我忘了你……”
　　冷松明嚼着一根薯条，漫不经心地说“你不要那么敏感，我爸妈离婚这事儿我自己都没什么感觉。他俩本来就淡，离了挺好的。”
　　“你们父子俩这一走，还会回这里吗？”肖晨问。
　　“不知道。”
　　“别啊兄弟，你得回来看我啊。”肖晨喝了一大口酒，又摇摇头。“没事儿，我们都会混得很好的。你成绩那么好，考个重点大学没问题，哥们儿在国外镀完金就回来报效祖国。到时候咱哥俩好好干一番事业。”
　　冷松明看着一脸踌躇满志的肖晨哭笑不得，只能点点头迎合他的热血，“放假直接来C城找我呗，哥们儿后会有期！”

　　C城是个南方城市，这里有大片大片的灌木林，绿色的植物覆盖着整个城市，这里好像永远是夏天，永远都那么生机盎然。冷松明在飞机快要降落的时候俯瞰着这个城市，这个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地方。
　　“儿子，一会儿爸带你出去买点东西吧，书包文具啥的，咱都换新的。”冷严庆安排好了住的公寓。
　　冷松明有点晕机，可能是昨晚和肖晨喝太多酒了，胃不舒服。他瘫在床上起不来，“不用换了，就用以前的吧，我都带过来了。”
　　“那你休息吧，爸出去买点菜，回来给你做饭。”
　　冷松明努力坐起来，看着父亲有点着急地说，“爸，你就歇会儿吧，才打扫完卫生你不累吗？”
　　“累啥累啊，这楼下就有个超市，我随便买点菜，很快的。”说着冷严庆就转身准备去开门。
　　“爸。”冷松明走到父亲背后，轻轻地靠着他的背，心里酸涩的情绪像海潮一样一波一波地袭来。
　　“没事儿，爸不累。”冷严庆意识到儿子情绪的变化，握了握儿子的手。
　　“爸，我会听话 我会照顾好你的。我们会过得很好的。”冷松明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声音有一些颤抖。
　　不善言辞的冷严庆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儿子的手。然后转身下楼。
　　冷严庆在一家做水果生意的公司就职，这次被调到C城做连锁店的店长，工资并不高，再加上前妻李蓁生活一向追求时髦精致，花钱大手大脚，这些年下来也没有多少存款。冷松明即将要就读的格致高中升学率一直名列前茅，是一所非常好的私立高中，就是学费十分昂贵，但冷严庆为了儿子的前途，还是坚持要送他进格致高中。
　　冷松明决定明天就去冷严庆的连锁店里帮忙打工，他想着能为父亲分担一点儿是一点儿，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了。
　　夜还很漫长，冷松明闭上了疲倦的眼睛，沉沉睡去……

　　冷严庆一大早就去隔壁小镇谈批发水果的事情了，冷松明一个人在冷气开得很足的连锁店里发呆。
　　来到C城已经快一个月了，中考后的暑假，没有作业，但也没有朋友，冷松明每天跟着父亲起早贪黑地忙着水果店的生意。由于经常搬运成箱的水果，原本看上去瘦瘦的冷松明也开始有了些结实的肌肉，十几岁的少年就像疯长的野草，冷松明不知不觉间已经比冷严庆高出了一个头。
　　“嘘嘘，小点儿声！”
　　“欸，他在。”
　　“别往那儿看，自然点儿吧你！”
　　“真的好帅啊！今天好像更帅了呢！”
　　“小点儿声，他该听见了吧。”
　　“……”
　　自从冷严庆接手这家水果店后，哦，不对，应该是自从冷松明开始来店里帮忙干活后，小小的水果店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总有一些小姑娘三天两头地来店里买水果，而且还总是成群结队的，对着店里那个冷冷的少年发着花痴。
　　水果店旁边那条街就是格致中学所在的街道，虽然是暑假，但有不少学生在参加学校办的假期特长培训班，水果店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水果店里有一个大帅哥店员”，这样的事情不过一两天就在学生堆儿里传开去了。
　　南方的八月闷热而漫长，水果店里的冷气开得很强，冷松明常常要在这里坐上一整天，冷严庆怕他感冒就让他穿上长袖的外套，看上去与盛夏有些格格不入。
　　午后暴雨将至，天乌黑得可怕，路上全是匆忙奔走的行人。冷松明赶紧跑出店把立在门外的广告牌收进店里，霎那间大雨倾盆。
　　远处吵吵闹闹地跑来一群人，穿着统一的球衣，冷松明曾经也是校足球队的队员，就下意识站在门口多看了几眼。
　　“哥们儿！借个地方躲雨呗！”跑在最前面的男生远远地冲着冷松明大声说，他身上穿着11号的球衣。
　　冷松明点点头，转身推开了有些沉重的玻璃门。
　　“谢了！”11号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进水果店，身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携带着一股灼人的青春热气，运动香水的芬芳四溢。
　　冷松明就这么把店门敞着，以为后面那些学生也会进来。但除了11号男生，其他人都溜进旁边的奶茶店里躲雨了。
　　11号男生站在门边望着外面的大雨，好像很烦恼的样子。“我去，这雨下得可真大啊。”
　　冷松明走进里屋找出了一把黑色长柄雨伞，“给。”
　　“啊，”11号男生看到伞后就笑了起来，冷松明注意到他有一个小小的虎牙。“可以借给我吗？”
　　“嗯。”
　　男生接过伞道了谢，转身走进雨里。
　　冷松明也走回收银台，继续看手里的物理教辅书。
　　几分钟后玻璃门又被推开，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冷松明以为有顾客来买水果，于是头也没抬就说了句“欢迎光临，挑选好过来结账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把挑好的水果递过来了。冷松明这才抬起头来准备算账，抬头看见一个湿漉漉的11号标记。
　　“欸，你怎么又回来了？”
　　“路上才突然想起来，奶奶拜托我买一些苹果回家。”男生笑呵呵地说。
　　“哦。”冷松明熟练地算好价格。“十五块八。”
　　“欸，你也是格致高中的吗？”男生指着桌上的教辅书问道。
　　“嗯，马上高一。”
　　“原来是校友啊，”男生兴致勃勃了起来，“你在这里打工吗？以前都没见过你呢？”
　　冷松明觉得这人话可真有点多，有点像他那个损友肖晨，于是冷松明对待这个男生还算有点耐心。“这是我爸爸的店，过来帮忙而已。一共十五块八。”
　　“我叫南风，南边的南，风筝的风。你呢？”男生丝毫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但冷松明已经把装好的苹果推到男生面前后准备坐下继续看书了。
　　“这儿，十五块八。”
　　“你叫十五块八？”男生笑了起来，“这名字够别致的啊。”
　　冷松明皱了皱眉，抬起眼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您还有事吗？”
　　“没有啊。”
　　“那就请便。”
　　“我借了你的伞，总得问问你的名字吧。”
　　“冷松明。”
　　“那就谢谢你的伞咯。”南风付了钱，手里摇了摇那把黑色长柄雨伞，转身往门外走去。
　　“欸，”冷松明叫住他。“苹果不要了？”
　　“啊！对对对！”
　　“无语……”
　　“拜拜小冷。”
　　“……拜拜。”冷松明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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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第一篇文，希望能好好地写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