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晓角·清忆》衣尘寒*

2、缘起今生

　　清圣祖皇帝治下康熙四十二年
　　正月，上南巡，皇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随行
　　二月底，上抵江宁

　　阿山总督先是忙于准备迎接圣驾，安排防卫工作，之后又要随侍皇帝、诸皇子和京中大臣，焦头烂额之际，自是没有时间过问府上事务。

　　挑着夫子生病之际，音音便换了府上小厮的装束，带了个随身丫环半月溜出了府，想着要呼吸一下自由空气，没准还能有幸得见圣容。再说她看过有名的《步步惊心》，知道四阿哥就是未来的雍正皇帝，若能见着这两位有为明君，千古帝王，也不枉费她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大清王朝。

　　古时的江宁很热闹，不愧是中国古时最富裕的地方之一。天气虽仍较寒冷，但街上却是人来人往，豪宅大院鳞次栉比，各色商店四处林立，贩夫走卒，吆喝叫唤，一派盛世景象。

　　已经到了申时，半月拉了拉音音说该回府了。其实音音也觉得冷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回去，因说：“好久没出来过，我想尝尝碧澄街上陈爷爷作的面。放心，我就吃一碗，晚膳不会少用的。”

　　半月拗不过她，只好随着她去了碧澄街。

　　转过一条街，人群渐稀，音音直奔面摊，却看见前方有几位男子渐行渐进。

　　巷陌幽深，天际纯寂寥寥，两旁春风人间，为首的一人身材修长匀亭，那玄色袍角在风中轻荡，更显得此人高贵神秘、气宇轩昂。

　　“几位大爷，要吃面吗？快收摊了，就剩下这一点了，大爷们就当帮个忙？” 满头白发的面摊老板殷勤的问道，单薄的衣服使他更显苍老孱弱。

　　几位公子微愣，然后面带询问，望向为首的男子。那男子低眸之间，已慢慢点点头，转身走向面摊，其他人忙跟了上去，为他擦桌子、擦椅子，倒是一阵忙乎。

　　面摊老爷爷似乎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着他们会答应，忙乐呵呵的张罗了起来。

　　初春时节，天暗的早，一点灯火，风中摇曳，简陋的面摊，几位华衣公子，似乎与此处格格不如，偏又成就了一幅绝妙的风景，那风景在人，不在物。

　　“陈爷爷！”音音走过去，笑吟吟的说，“我要碗面！”

　　“哟，小影来了。正好最后一点，都给你了！”老爷爷热诚的招呼着，笑起来满脸皱纹。

　　“嗯！我要多放些花生，不要辣椒！”音音坐到了旁边的桌上。

　　“好嘞！小影等等，我给那几位公子煮好了，就给你下！”老爷爷下面，盛汤，忙得不亦乐乎。

　　“面来了！来，公子们尝尝！”热汽腾腾的面汤放在了几位公子面前。

　　“主子，让奴才先试试？”他旁边一侍从模样的人忙问道。老爷爷微愣的望着他们，有些尴尬。

　　用冷冷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侍从，玄衣公子彬彬有礼的对老爷爷说道：“闻着很香！”便拿起面前竹筒里的木筷，一丝踌躇间，还是夹面浅尝。

　　他皱眉道：“怎么有些酸？”

　　“因为放了醋。天气冷时老爷爷都会在面里加些醋，这样能祛寒。”一直旁观的音音笑着说道，举止很是自然。

　　那位公子转眸望向音音，汤面的蒸汽腾腾而升，水气氤氲中，他神色淡漠的微微颌首，墨色的眼瞳，深敛如海，清澄似水，长睫舒展间似已洞悉红尘万事。音音心波微动，下意识的偏过了头。

　　老爷爷也忙道正是如此。

　　之后，玄衣公子挑了几根面便开始打听起了江宁的风土人情，百姓生计，地方官政绩口碑等等。

　　“咳，还不是混个生计罢了。”老爷爷不缓不慢的说道，“平日里要纳税给朝廷，衙门里那些阎王小鬼更是难缠。呵呵，瞧我跟大爷说这些作甚……咱们老百姓不就图别的，挣的够养家糊口就成了……不过这些日子万岁爷南巡，当差的都消停下来了，生意也红火些，呵呵。”

　　“嗯。”那位公子点点头，若有所思。

　　当那位公子食完面后，他的侍从们也忙停住了用食，然后那位公子用手绢轻轻抹了嘴，付钱离开。

　　“陈爷爷，您的面真是世间美味，若皇上吃过，指定把您招进御膳房，命您天天给他做汤面！” 音音赞道。

　　老爷爷正在清水里涮着刚才那几位用过的碗筷，笑眯眯看了音音一眼：“呵呵，小影嘴真甜。我哪有那等福分为天子作膳食哦？”看看手中的碗，他续道，“不过看服饰、听口音，那几位公子当是从京城那边来的富家子弟。真难为他们照顾我生意，肯坐在我这简陋的小面摊吃面，呵呵。”

　　“嗯，是吧。”音音答了声，那公子气质高洁悠远，有兰之清，梅之傲，当是出身不凡。

　　“公子，我们回去吧。”半月小声问道。

　　音音点点头，望向前方，长街就像是条永无尽头的缎带，而那头无人。

　　凛冽清风，悠悠天尽，最是清寂一刻。
　　云落波心，初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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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宁织造曹寅后府有兰中奇葩，乃上赐之墨兰，艳丽窈窕，风韵高雅，正是东风拂之香满院，小院推窗有蝶来。每每花开季节，曹家便会大摆宴席，广邀友人入府相赏。此刻，皇上御驾亲临，入苑赏玩，更是天赐荣耀。于是，天璜贵胄，文武大臣，锦衣玉服，华彩翩翩，吟诗作对，一派风光景象。

　　夜，轻抚大地。黑色天幕上皎月初挂，残星稀稀，寒风阵阵。

　　“小姐！到了。”半月站在车下，向音音伸出手臂。音音对她甜甜一笑，忽略她伸出的手，提着裙角，径直下车。抬头望了望精美的匾额—曹府，顿时扬眉而笑：康熙，雍正，我来了！

　　额娘走到音音身边，握了握她的手，低头含笑：“今晚曹府宴会，宾客皆是皇亲国戚、文武权臣，音音可要乖乖听话，不可胡闹。”

　　音音眉笑眼开，听话的点头道：“我省的了，额娘。”但是心里却已经打起了小算盘。

　　“两江总督夫人、二品诰命夫人携女到！”悠长的唱和伴着她们在这高门贵府中前行。举目而望，萧墙粉壁，雕梁画栋，湖庭水榭，玉树琼枝，一切精致繁华。

　　音音隐隐觉得有些明白为何最后曹府会落得个被炒家的下场，也不知道此时文学巨匠曹雪芹出生没，若能见着，勒索他一副墨宝也不错。

　　穿过抱厦长廊，渐闻娇言软玉，音音只觉得一眼望去是衣香鬓影，锦绣环绕，胭脂暗香。

　　“两江总督夫人、二品诰命夫人到！”随着一声长喝，欢笑声戛然而止，水榭中一庭女子，数道目光袭来，音音转眸望去，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群古代美人。见她们倒还是善意的目光居多，她的心稍松。只是，怎么没有男子的。要知道她软磨硬泡来这的目的，可是要见见传说中的康熙大帝，未来的雍正皇帝呢。

　　额娘轻移莲步，半挡在音音身前，与在座各位施施行礼招呼。之后，又让音音向她们行礼，期间，自是一番奉承客套，只夸音音如何的像她的额娘，如何的标致动人，如何的温婉娴雅，弄得她鸡皮疙瘩快掉一地。不过音音倒是知道了这些女子同娘亲和她一般，都是官宦钗裙。

　　落座后，音音看见不远处的楼阁上灯火辉煌，丝竹声声，莺歌燕舞，人声喧华，便拉了拉额娘的衣袖，疑惑的询问父亲在哪。

　　额娘低头，含笑低声耳语道：“皇上和众臣自不会和我们女子一道，须知男女授受不亲，分庭筵席，乃是自古礼仪。”

　　“哦。”音音心头自是失望，不甘心的望向那片热闹之地。

　　太太小姐们边品食吃酒，边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聊着，不多会，她们就提议转花签，抽中签的人按签上所要求的，或是吟诗作对，或是唱曲说事。

　　软语甜声，言笑晏晏，音音对这些自是兴趣寥寥，一来作为现代人她不习惯那为赋新词强说愁、无病呻吟的做法，二来，比起这些古代官家女子，她肚子里也实在没什么墨水。

　　于是，在签筒快轮到她们这边时，她便寻着更衣的借口，脚底抹油，溜之。

　　明月，流云，风荡，水柔，影碎。

　　前面有一位丫鬟领路，音音心痒痒的望向湖那边的楼阁庭榭，琉璃灯亮，歌舞升平，心想着左右不能错过这能得见两代帝王的机会，而且，就看看也不会出什么茬子吧。心中一动，她便突然惊慌的摸摸耳垂，急急唤道：“呀，我的耳坠掉了，5555，那可是玛嬷临终前留给我的遗物啊……”

　　那小丫环也一时失措，哄道：“阿山小姐莫急，不定落在筵席处了，回去便能寻着的……”

　　音音仗着自己年龄还小，掏出手巾抹抹眼睛鼻子，不依不饶的干哭着：“555555……不行，要是被额娘知晓我掉了这耳坠子，今儿指定要是被罚跪一晚了。555，再说，若是掉在路上怎得办，我不管，你帮我找……55555……”

　　那可怜的小丫环耐不住她，忙不迭应了下来，只说让音音在这等着她，她再去找几个人来帮着寻。音音自忙点头答应下来。待那小丫环不情不愿的走远了，音音便深深吸口气，平静一下激动的心情，沿着湖，往琼楼碧阁走去。

　　她身子单小，因此脚步声极轻。行至一处，却突然听见一个娇弱的女声响起：“啊！太子……太子，奴婢受不住了……”

　　“呵呵，娇喘微微两靥愁，真是个可人儿。江南的女子果然娇纤醺媚，哪里是满蒙女子比的上的……你叫水墨？放心，爷不会亏待你，自会让曹寅把你送过爷这边……”男声夹着得意的笑意响起。

　　音音浑身一颤，心里抖寒。原来书上说太子好色淫靡，真的所言不假。不过，他老爹就在不远处与臣子齐欢，共享盛世，他怎么跑这来调戏娘家妇女了……还真是一刻都不闲着……

　　音音不敢看隐秘在石洞中的那对交颈鸳鸯，逃命要紧。调整一下呼吸，把自己隐在阴影中，刚几步，音音却看见有内侍模样的人过来，她心一慌，不小心就踢着一个石子，发出一声轻响。

　　女人敏感，那水墨听见响动，抖着声儿唤道：“谁？有人！”
　　“混帐！是谁在外面！”太子一声暴吼，吓得音音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捂着胸口，急剧喘息，贴着假山，小奔了几步又停住。前面有太监过来，后面有太子和他的情人，她该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