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桃花账》沈沅湘

24、东窗事发

　　楚沅挣扎着要起身，眼瞧着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可不要睡过了头耽误了练功才好。她这会儿脑子还迷糊得很，只觉得浑身酸疼乏累、有气无力，所以昨日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这般疲倦？她打着哈欠要掀了被子下床，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一拉，硬生生跌回了床榻上。

　　“今日偷个懒，再睡会儿吧？”

　　低沉沙哑中带着浓浓鼻音的嗓音在耳边低声呢喃，下一刻楚沅的手脚便被制住了，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思绪才清明起来——她已经嫁了人来着，昨晚好像还顺利完成了洞房花烛这项人生转折的大事。

　　萧宴绥难得看到她如此发证的天真模样，心情大好地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低声问道：“可想起来了？你不会......这就忘了吧？”

　　“怎么会呢，我这一身的酸痛可是实实在在地拜您萧大将军所赐，如何能忘？”楚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额头抵在他胸前闭目养神，闷声闷气地道，“只是昨晚做了个梦，梦到我在澄江边不知被谁吊起来打来着......”

　　这陈年往事，怎么就忽然想起它来了？

　　萧宴绥尴尬地顿了顿，沉吟半晌低咳一声，喃喃道：“对不住......”厚实的双手圈在她的腰际轻轻抚触着那滑腻的肌肤，不过片刻那高深的眼眸便跟着闪了闪，转而低低地问道：“昨夜......可是伤到哪里了？”说罢，那双手便开始不规矩起来，从衣摆底下伸了进去......

　　“不许乱摸。”楚沅反手过去捉住那只四处作乱的手，义正言辞地警告道。

　　萧宴绥笑眯眯地咧了咧嘴，满脸的担忧，再正经不过地回道：“我看看到底伤着了哪里，待会儿给你抹点儿药可好？”

　　“不好，不给看！”楚沅继续顽强抵抗——她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夫人不必害羞，这都是为夫应尽的体贴。”

　　“你可拉倒吧，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萧大将军这般不要脸皮？”

　　“不要脸皮的不是萧大将军，而是为夫，而且为夫只对夫人一个人不要脸皮。”

　　两人你追我逐地在床榻上打闹了一阵，眼看楚沅就要败下阵来，她不管不顾地一个急中生智的闪避——“咚”的一声，后脑勺撞到了某个坚固的不明物体上。

　　“啊！”

　　萧宴绥刹时变了脸色，也不敢再胡闹，慌忙窜过去抱住她，紧张地问道：“撞着哪里了？我看看......”

　　“我没事，怎么这床上还有‘暗器’？”楚沅揉着被撞疼的后脑勺，好在没有砸出包来，要不然这新妇第一天就顶着个包包算怎么回事，“昨晚睡觉的时候我就觉着硌得慌，到底是什么东西？”

　　两人四下找了一圈儿，翻开被弄乱的枕头、被子露出一方雪白的玉雕来——那玉雕宛若砚台大小，玉质细腻润白，雕工平滑流畅，更重要的是这造型楚沅怎么看怎么眼熟......萧宴绥一眼见到那物件便头皮一麻，脸色不由自主地就涨红了，眼疾手快地将它收入囊中打算来个毁尸灭迹，却被楚沅一把拦住了：“等......等一下。”

　　“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个摆件。”

　　“给我瞧瞧，我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

　　等她如愿拿到那尊玉雕“摆件”，她就后悔了，只觉着那捧着它的双手烫得很，而且顺着手上的经络连面颊都开始直冒热气——这......这分明就是当初傅流年送她的那个“赤裸裸”的添妆礼！可......可她明明将它好好收起来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床榻上？

　　“你从哪儿翻出的这个？”楚沅深吸了口气，觑着萧宴绥嗫喏地问道。

　　“阿沅......你不要误会，这是......”萧宴绥犹豫着不知该怎样解释，便有些吞吞吐吐。不过秉着实诚的做人品质，另外以防小误会被无限放大的可能，还是应该实话实说为好——

　　“这是我师父送我的礼物！”

　　——这是两人异口同声的声音。

　　这就......有意思了！

　　短暂的沉默。

　　“你师父？”

　　——还是异口同声的声音。

　　然后，两个人就都傻了。

　　神色古怪地盯着对方，眼睛一眨也不眨......

　　还是楚沅最先反应过来，丢下那玉雕便跳下床去，开始翻箱倒柜地倒腾起她那些陪嫁的物件来，没过一会儿就找到了个一模一样的“赤裸裸”的礼物。

　　“这么说来，我还真有个师妹？”萧宴绥摸了摸鼻子，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那新婚的妻子。

　　楚沅缓缓挪回到床榻上，彷似丢了魂儿似的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倒是听说过有那么个师兄......不过他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萧宴绥扯了扯嘴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苦笑道：“很显然，我还健在。”

　　“噢，当然，当然......”楚沅木然地曲起食指拿牙齿咬了咬，可真疼呐——“那可真是幸会了......他说要一路从东漓护送我到北昭，算是给我送嫁......还问我感不感动？”

　　“他说从前对我这个徒儿亏欠太多，所以愿意以长者的身份陪我一起迎回新妇，还问我这回他的觉悟高不高呢。”萧宴绥拉过她的手轻轻揉着方才咬过的手指，嗤笑道，“他是怎么跟你说这门亲事来着？”

　　“说是北昭帝看中了我，有意替他的太子殿下求娶，是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让皇帝陛下改变了主意，转而由你来完成这项和亲大计。”

　　“噢，这倒是没有撒谎......”

　　“哼，我算是明白了，那天他为什么躲着你。”楚沅冷哼一声，眯了眯眼，“分明就是怕被你看见与我在一起而露了馅！”

　　“哪天？”

　　“便是你护送夷安公主入城那日啊。”

　　说着，楚沅便将傅流年做下的诱拐无知少女楚小菜那等“卑劣”的行径对他和盘托出，希望这个同样深受傅流年“摧残”的师兄能和她同仇敌忾、奋起反抗，给姓傅的一个教训。

　　“哦，那我们要同他算的账果然还有很多啊。”萧宴绥悄悄欺身过去，撩起她颊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偷偷在她细长的脖颈上印下一个吻。

　　楚沅却浑然不觉，仍恨恨地自顾说道：“可不是么，还有昨日那合卺酒中的药，估计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嗯......”萧宴绥低低应着，趁势将她一把揽住压在身下，蛊惑地笑道，“不过如今天色尚早......师妹，我们不如先做点别的，等天大亮了再去找那老头儿算账......”

　　“啊......你怎么......唔......”

　　再多试图反抗的话语都被淹没在狂风暴雨的热吻中，只有浅浅的低吟和粗重的喘息从床幔间不小心流泄出来......

　　——

　　楚沅原以为似北昭帝这等深谙帝王之术又擅长舞弄权势的人物该是长得既精明又威严，喜怒不形于色的，直到终于见着了真人——威严还是挺威严的，不过这大腹便便、慈眉善目的老大叔怎么都与想象中行事果决狠辣、雷厉风行的北昭皇帝合不上影儿。

　　当然，这种单凭面相就判定一个人城府深浅、人品好坏的方法是很肤浅的，而且也十分危险，尤其是对于一国之君而言。

　　楚沅自然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北昭帝悠闲地歪靠在凭几上，和蔼可亲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对儿璧人，那样子就是个十足称职又平易近人的长辈，笑呵呵地开口道：“东漓慎王府的庭华郡主，果然是好品貌！与我们家元朔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看来傅流年那老不正经的还是有几分眼力见儿的。”

　　楚沅暗暗瞄了一眼萧宴绥，见他镇定中一丝与有荣焉的模样，完全没有替自家娘子谦虚一下的意思，便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接了话茬：“陛下谬赞，臣妇愧不敢当。”

　　“敢当敢当，”北昭帝似乎心情很是不错，“其实朕对你早就如雷贯耳，听说你十四岁就上了战场？元朔当年征战沙场的时候也不过十三，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楚沅的眉心跳了跳，这是一个敏感而危险的话题——尽管当年她上战场的时候东漓与北昭已经结盟联手攻打南越，可到底也曾互相对立长达二十几年；更何况兄长之前有言在先，要她务必远离这些纷争，免得不知不觉做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北昭帝这会儿突然提起这一茬不知是有意试探还是单纯的夸赞......无论如何，楚沅都不敢想得太过简单，身子便本能地紧绷起来。

　　果然，北昭帝紧接着长叹一声，既憧憬又欣慰地道：“以前朕常说元朔乃朕之千里驹也，如今他成家立业有了沅娘你，就更是如虎添翼了......这也是我北昭的福气啊。”

　　如此明显暗含弦外之音的话语她就真的不敢再接了，果然，面前这个“老大叔”再和蔼再表现得平易近人也是高高在上、玩弄权术的皇帝本尊啊，幸亏自己时刻保持了警惕没有被他的表面现象迷惑。楚沅也不敢说话，只能勉强保持端庄优雅的笑容，假作羞赧地低头避开了北昭帝含笑锐利的目光。

　　“多谢陛下！臣久沐皇恩，为陛下、为北昭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是臣的本分。”萧宴绥朗声朝北昭帝行了个揖礼，又含蓄而深情地看了楚沅一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沅娘以前......不曾接触过庶务，不过今后有母亲教导指点着应该也能很快上手。到时她替微臣将内宅打理好了，做好相夫教子的本分，让微臣没有后顾之忧，便也算是她大功一件了。”

　　楚沅适时地配合着看了他一眼，暗中却轻嘘了口气，这就是有一个有勇有谋的夫君的好处了，关键时刻能替你出来挡上一挡。

　　北昭帝挑了挑眉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轻笑道：“是啊，你身为长子也老大不小了。如今娶了妻，是该早些开枝散叶。这些年你母亲其实也心焦得很，纯儿家的唐棠都有五六岁了吧？”倒是不再提之前的话茬了。

　　这传宗接代生孩子的话题对楚沅而言就更只有低头脸红的份了，倒是很好的掩饰了方才那话的敏感尴尬，而这种级别的小小窘迫对她来说自然不算个事儿，顶多假装左耳进右耳出地没有听见，不过舅甥两个似乎对此很是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