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桃花账》沈沅湘

21、再...私会

　　婚队夜宿晓行地走了七八日，便进入了武阳的地界，这是东漓靠近北昭的边陲重镇，再走上七八日，就能到北昭云都了。

　　楚沅歪斜地靠在马车里，已经全然不顾仪态——反正旁人也看不见——她浑身上下酸疼得厉害，此时此刻连半个手指都不想动弹，唯有眯过去睡一觉才能暂时遗忘这乏累。

　　万万没想到，她要再受一回这颠簸的劳苦！

　　前头骑马的新郎官显然就没有这种烦恼了，他意气风发地跨在马上跟着队伍徐徐前进，冷肃的脸上怎么瞧都写着“春风得意”四个字。

　　傅流年回头望了望长龙后面新妇的马车，又打量了一会儿萧宴绥的脸色，志得意满地道：“怎么样，为师亲自给你保媒的这个娘子还不错吧？”

　　“师父紧张了一路，此时怎么有闲心开玩笑了？”萧宴绥根本不鸟他，冷淡地提醒道，“这可还没出东漓的地界呢。”

　　“看来是为师将她想得太笨了些，”傅流年不理徒儿的调侃，勾起唇角怅然一笑，“她，比我想象得聪明，更能沉得住气。这意味着，你们对付起来也更麻烦一些。”

　　“师父已经仁至义尽了，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走平捷这一趟。”萧宴绥吸了口气，继续平淡地说道，“至于如何对付，那就是陛下的圣裁了，又岂容你我置喙。”

　　傅流年自嘲地笑了笑：“是啊，眼下这样相安无事，我该感到高兴才是。”

　　萧宴绥瞥了老头儿一眼，轻哼一声：“如今说这些，恐怕还为时尚早。”

　　“若按照常人的思路，不在东漓动手，她就再没有机会了。”傅流年皱了皱眉，“庄临已在平谷关等候，我们一入北昭的地界，防备只会更严，更不要说让小娘子平安到了云都，入了你们上将军府了。”

　　“您那徒侄女儿，根本就不是常人。”傅流年抖了抖缰绳驱停了马儿，撂下这句话便自顾抬眼望去，武阳府的城门已近在眼前。

　　楚沅是被筱碧、文泉这两个大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走到驿馆房中的，说是走，其实跟被她们提着也差不多。她只觉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连脚趾头都在颤抖。

　　几个陪嫁来的大宫女不愧是宫中调教出来的，每每到了驿馆也不多话，颇有默契地各司其职，将楚沅安顿伺候得舒服又周到。

　　薛姑姑从外间进来，瘦削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微笑，柔声说道：“郡主连日赶路，辛苦了。待会儿沐浴过后，不如趴一会儿，让奴给您按按，松松筋骨。”

　　楚沅闻言，喜出望外，连声道：“好啊好啊，那便有劳薛姑姑了。”

　　入夜，楚沅在薛姑姑神奇的按摩手法下舒服得昏昏欲睡。也不知何时，薛姑姑退了出去，只留了文泉在外间值夜。

　　夏日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墙角下的草丛里各种不知名的虫儿孜孜不倦地肆意鸣唱着，似乎要将这夏夜的美妙歌颂殆尽才肯歇息片刻。这种夜晚不应该被用来破坏，然而一道不合时宜的推门声注定要打扰了这安详的时刻。

　　楚沅仍旧以趴睡的姿势卧在床上，冰冷的双眸却异常清醒明亮，只等那不速之客靠近便可奋起一击。最好是能一击即中，她倒要看看南越到底派了怎样的货色前来行刺！

　　月色朦胧，那个高大的人影逐渐靠近，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抬起手撩开了帐子。就在他撩开的瞬间，楚沅翻身跃起，从枕头底下抽出匕首奋力刺去。那人显然惊愕了一瞬，不过他的反应也是出奇得快，侧身一避，那匕首就从他手臂处划空了。他再反手一转，已是抓住了楚沅握匕首的手腕。

　　“是我！”情急之中，那人终于出了声。

　　楚沅微微一愣，这声音颇有些耳熟......她快速地在脑中搜索这声音的主人，那人已是撩了帐子主动露出脸来。

　　“萧宴绥？”

　　他的身影背对着穿透窗纸的淡淡月光，脸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影。楚沅稍稍前倾了身子，再仔细分辨了须臾，才终于确认这个夜闯她闺房的“刺客”竟然就是不苟言笑的萧大将军本人。

　　她颓然地垂下手腕，压低了声音：“萧将军如此鬼祟地夜探我的房间，不知所谓何事，我差点儿误伤了你！”

　　“嗯，”萧宴绥低低笑了一声，“你伤不了我。”

　　这当然是事实！

　　但请不要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楚沅的脸不自然地红了下，好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应该也不太看得清，不至于太丢人。

　　“原来你也会脸红。”

　　......

　　好吧，他看她是对着光来着。

　　“萧......”

　　“叫我元朔吧，”萧宴绥截断了她将要脱口而出的习惯称呼，轻叹道，“萧将军什么的，太生疏了。我们今后该是最亲密的彼此。”

　　这个人......这个人，确定是萧宴绥？

　　楚沅咽了口口水，“元朔”这两个字就是卡在喉咙口，怎么也出不来，最后化作一阵猛烈的呛咳......

　　萧宴绥趁势坐到了床沿上，伸手默默顺着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内衫，楚沅觉得他的手掌烫得灼人，而且这情景怎么看怎么有些不妥。待平喘过气来，她不动声色地拉了薄被将自己盖上，嗫喏地嘀咕道：“孙姑姑说，大婚前我们不可以见面。”

　　萧宴绥不置可否，黑暗中他挑了挑眉，突然问道：“你想骑马吗？”

　　楚沅惊异地抬起眼眸，盯着他模模糊糊的脸，那眼中的光彩分明是肯定的答复，可她嘴上却理智地说：“不可能的......”

　　“我有办法......”萧宴绥朝她凑近了些，沉声道。

　　他们的鼻尖撞到了一起，两人仿佛是被火苗烫着了一般，都避之不及地往后退了半寸。

　　萧宴绥愉悦地勾了勾唇角，继续低声说道：“我有一种药可以涂在你的脸上，他们保证看不出来是你，你再让一个侍女扮成你的样子待在马车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楚沅迟疑地望着他，明显有些怀疑——天底下有那么好的药？她的师门子规堂算是江湖上最神秘而又有实力的门派了，傅流年多喜欢收集那些莫名其妙的天下奇珍啊，也没听说他有这种药。

　　“我带来了，要不这就给你试试？”萧宴绥试探地问道。

　　试试......应该也无妨吧？万一要是成功了，可就解救她于水火了。

　　一刻钟后，庭华郡主的客房里传来压抑地低吼声：“萧宴绥，你给我抹的是什么？为什么这么臭？”

　　“这药是从我师父那儿弄来的，这是刚涂上去的缘故，半个时辰后待它发挥了效用就不臭了。”

　　“你确定你用过它么？”

　　“放心，我都用过两次了。”

　　“这......男子和女子，不会有什么差异吧？”

　　“应该不会吧......”

　　半个时辰后......

　　庭华郡主不怒反笑的声音：“萧大将军，你所谓的旁人保证认不出来，就是让我的脸上长满包包？”

　　“呃，这绝对认不出来啊，”萧大将军理所当然地回答，“而且很好用的，一般涂抹一次能持续三到五个时辰。”

　　“她们明天早上看到我这幅尊容一定会受到惊吓的！”

　　“你没受到惊吓就行。”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没受到惊吓的么？”

　　——

　　第二日，楚沅还是顺利地骑上了马——从马车恐怖的煎熬中彻底解脱了出来——代价是她的脸上长满了坑坑洼洼的包包和痘印，为此她还光明正大地半蒙了面，成了萧宴绥口中那个可怜的“过敏生病”的侍从。

　　而与此同时，庭华郡主从慎王府中带出来的一名陪嫁侍女也神秘“失踪”了——事实上，那是她问张月借的一个女暗卫——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总是自己人做起来更安心一些，而且众多陪嫁中的一个小小侍女消失了，也没那么引人注目——张月自然会安排好借口，就连孙、薛二位姑姑都不会知道。

　　这样安然无恙地行了两日，楚沅一直谨小慎微地扮演着“可怜”侍从的角色——白天乖乖混在北昭使团中从容前进，到了傍晚投宿，再趁机神不知鬼不觉地与暗卫换回来。期间，傅流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打量了好几次，后面甚至公然在口头上调侃了她几回，占了她好些便宜。她原本不予理他，可后来见他愈加过分差点就要穿帮了，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迫使他收敛了些。

　　如果忽略和傅流年同行风险太大、麻烦太多这一点，这个李代桃僵的主意堪称完美。楚沅甚至能够忍受脸上那些恶心的包包了，毕竟除了面相差些也不痛不痒的，而且药效过后确实如萧宴绥所说完全没有后遗症。原本这一妙招或许可以一直用到入云都前，可他们进入北昭领土与前来接应的河东道折冲府果毅都尉庄临汇合后，变故陡然发生了。

　　有人真的翻墙进入了郡主的卧房意图行刺，却被前来侍候“庭华郡主”的孙姑姑以及春晖、筱碧二人撞了个正着。孙姑姑不愧是见惯了宫中风风雨雨的老人，稍一愣神便果断抱住了其中一名刺客，高声大喊“有刺客”，而春晖、筱碧二人则急忙掉头跑去报信。

　　那两名刺客见事情败露，便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地下了死手，孙姑姑肚子上挨了几拳没有松手，便又被捅了一刀，春晖与筱碧也被另一人从后头击中。等“庭华郡主”从屋中闻声出来，那三个忠仆已是匍匐倒地，身上血流不止。

　　两名刺客转而攻击起他们此行真正的目标“庭华郡主”，那慎王府的暗卫自也不是吃素的，紧紧缠斗了几个回合，便缴了刺客的武器，压制住他们留下活口。萧宴绥、傅流年、临江郡王、庄临等带着兵士纷纷赶了过来，见此情景忙让侍从先抬了受伤的孙姑姑她们下去诊治。

　　“这......这是怎么回事？”临江郡王楚淅指着身穿大红嫁衣，容貌却明显“不大对头”的暗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