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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六安观 ...

  •   小山上有一座道观叫六安观,这六安观周围常年覆着雪,但只有浅浅一层却又怎么也化不了,据说里面供着一位将军,不过一这秒的破烂程度来说,应该不是什么有名又灵验的神仙,这年头,神仙也分三六九等的。
      沈冬至拎着两只鸡往六安观回去的路上,远远望见了一个蓝色的身影在破破烂烂的道观门口徘徊,来人不停地往观里张望,似乎在找人。这身影瞧着也不像师父那寒碜样儿,那会是谁大老远地跑到六安观这个穷地方,不会是来求愿的吧。沈冬至一边想着一边捏了个诀将两只鸡收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走进了才瞧清这人身上原来穿的是道袍,背后背了把剑,腰上不伦不类的系了个红穗子,又别了把文人风流的折扇,长得道士眉目俊朗。沈冬至想了想平时六安那老头骗钱时的做派,清了清嗓子,“咳咳,这位小友在我这道观门口作甚?难不成是来论道的?”
      那人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瞧见是个小姑娘,吃了一惊,但只一瞬便摆出了一副绝世高人的样子,行了个礼,“在下是来寻人的,这里是六安观?”
      “是,你来寻谁?谁让你来寻的?”沈冬至有些警惕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冬至,家师所命。说是受故友所托。”
      “你师父是?故友又是何人?”
      “灵山观甘苦道人,你应当就是沈冬至了吧。”
      “灵山观?就是那个很有钱,道观论道每次都第一的那个?”沈冬至微微挑眉,又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番,“是吗?”
      来者有些愕然的笑了一下,“正是,这是信物,说是姑娘看了就明白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脏不溜秋的铜钱。沈冬至从他手中接过,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黑到这种程度的铜钱也只有自己师父能拿的出手了,而且,也只有他有本事珍藏到现在了。
      沈冬至观察完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将铜钱扔了了进去,又放回到袖中,“你叫什么?”
      “我叫王商微,是。。。”
      “好了,不用介绍了,你是来帮我的。”
      王商微笑了笑,并未作恼,“是的,师父说让我来帮你,那么,我们是要做什么呢?”
      沈冬至轻笑出声,“师父真烦人啊,我哪儿需要人帮忙,何况还是个孩子。”王商微有些生气,“姑娘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上几岁呢。”他最讨厌把他当做小孩子了,一位优秀的道长要从温文尔雅成熟稳重做起。“扑哧,你看不出来吗?”沈冬至故意压低了声音说,“我不是人。”
      “你不是人?现在收道士的范围又扩大了?”王商微有些疑惑地问。沈冬至本来想吓吓他,没想到他的脑回路与旁人不太相同,不愧是道士,心思就是纯。“那你是什么啊?”
      “你自己想去吧。饿吗?”沈冬至并不答他,转身向观里走去,“烤个鸡吃吧,”沈冬至又小声地嘟囔了句,“唉,今天又吃不饱了。”
      “哎,等等,你说什么,我没注意。”
      等沈冬至架好了火堆,鸡也拔了毛清洗干净,王商微还是没猜出沈冬至是什么。便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专心盯着火堆,看沈冬至烤鸡。王商微看沈冬至一直麻烦用手转动着鸡,便好奇地问,“你怎么不用灶台炖鸡?或者用符咒催动?而且道士以素食为主的吧。”
      “首先,灶台需要经费吧,你看我这观像是有香火的样子吗?我们这观都是靠道士管理联盟救济的,登记在册还需要交银子,银子!银子!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即将过上很久很久的树皮生活,还有你师父那位故友,说是出去借钱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两只鸡可是我这段时间第一次吃上荤腥,还正巧碰着你来,唉。其次,道士是以素食为主,为主,为主,明白吗?而且现在道门也不管这些了,还有些道士杀妖炼丹吃呢。”
      沈冬至见鸡熟了,便撕下一只鸡腿递给王商微。接着把整只鸡从架子上取下来,一点一点撕了吃起来,王商微也慢斯条理地吃了起来。“最后,我连一点盐都买不起了,哎,就不论别的了。”“咳咳,”王商微的眉毛复杂地拧成了一团,脸上却还挂着一丝勉强的微笑,维持着最后的风度,将嘴里的鸡肉咽了下去,笑着对沈冬至说,“我有些饱了,修道之人当养性,我熟悉一下未来的共事据点,抱歉。”说完,潇洒地抓起一旁的剑,拱一拱手,转身出了道观。
      沈冬至在这拱手的功夫里,似乎看到王商微的剑上雕了朵花,不知是不是看岔了,不过倒也挺符合他性子的,风流有趣。
      王商微在上山前向山下的镇子里打听过。这六安观修了好像有些年头,就是没什么香火,人们也不知道里面供着什么神仙,山上常年覆着的雪已经够奇怪了,每日傍晚红霞满天还会飘着雨,一月几日也就罢了,它是每日都有,和山下的节气完全不搭界,更没人愿意上山了。
      眼看快到傍晚了,天空果然阴沉了起来,当红霞隐隐约约飘满乌云之后,下起了小雨,很温柔的雨,轻轻拂过人的脸庞,如果不细细感受根本看不出下雨了。这雨慢悠悠地飘落到地面上的薄雪上,两者相融,没有一丝变化。
      王商微蹲下来,捻了点雪,触手即化,是真的雪,往深处拨了拨却发现这雪看着浅浅一拨见底,实际上一层又一层丝毫看不见泥土的痕迹,好像有人故意掩住雪下的泥土,一层层的掩盖装作什么都没有。王商微对这些蹊跷的事向来只存三分兴趣,因为人的好奇心通常不会带来什么好事。
      王商微站起来仔细看了看这六安观,道观并不大,说是道观不如说是一处住所。只有两间屋子,墙壁上凹凸不平,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不过建筑水平真的不敢恭维,大概正常的工匠即使醉着造也比这个好,倒像是一个人没有用工具而是徒手一把把堆起来的,就连观名也只是写在一张纸上,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斑驳不清了,果真不负山下人们所诉破烂之名,从里至外透露着穷酸的气息。
      不过可取的是门口围成小院的篱笆上扎着无数的红布带,在风中飘摇,傍晚微弱的夕阳隔着一层乌云在雪面上布下微光,印在那片红上,见证了岁月的祈愿。这观墙是土做的,在雨水的冲刷下表面已经脱落,并热切欢快的长了一排排青翠的草,足以显现屋主心眼之大,不过这处处荒凉的地方,也只有这碧绿映照着山下春日灼灼的桃花。
      “唉,真的还是个穷货。”王商微叹了口气深深的为师父的金库担忧,“真不想跟着沈姑娘做事啊。”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王商微反手想要抓住她,却摸了个空,轻笑一声,眯了眯眼睛,转过身去,发现沈冬至倚着门框笑望着他。
      “你这剑柄上还真雕着朵花啊?”
      “见笑了,我这剑是我一个小师姐画的,她替我选的这个,全观上下最宠她了,大概是因为就她一个女子吧。”王商微笑了起来。
      “这花很有意思,很艳,我很喜欢,下次可以见见。”
      “是很好,这花为我招来不少桃花运呢。”
      “我好像见过这花,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了。”沈冬至意味不明地对王商微笑了笑,“好了,进来吧,外面下雨了。”
      “是吗?”王商微一向心眼很大,毫不在意沈冬至的前一句,直接进了道观,观的正中应该是樽像,但奇怪的是这像被一面缦纱遮个严实。
      “哪有这样干的,这怎么招揽信徒啊?”王商微再次打量了这个古古怪怪的道观。“我来看看是何方神仙如此受冷落。”说完,举起剑欲挑开纱幔,只掀开一角隐约看到那像所持的刀,突然一柄伞止住了他的动作。王商微顺着这把伞望向沈冬至。
      他这才仔细打量了沈冬至,她身着黄衫,腰间系着红布,却不伦不类的套着个白色的外袍,袍子并未系起,很宽,比较像男子的外衫。长发高高束起垂在腰间,眉目柔和,眼睛大大的,像是爱笑的样子,此刻却有些冷淡。
      “还是不要看了吧?”她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清冷,说话间也不望着王商微,眼睛只盯着纱幔后的像。王商微对女子向来是温言和语,他把剑收进剑鞘,摆出一个自以为最温柔的表情,“抱歉。”
      “这倒没有,既然是师父让你来的,明日便跟我一起去集贤庄吧,早些歇息。”沈冬至盘腿坐下,阖上了眼,似是在冥想。
      过了会儿又补充道,“你好奇吗?。”
      “没什么好奇的,人人都有自己想守的东西。”王商微并不在意,要是什么都在意,活的多累啊。
      “你很适合做一个道士,至少比我适合。”然后沈冬至便不再说话专心冥想。
      王商微也不多扰,轻轻叹了口气,当一个话痨不能发挥特长时是无比痛苦的,他恨老头子。但沉默了片刻后,他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让他不得不开口,“额,沈姑娘,不如到床上歇着吧,我在地下打个铺,我是个道士,常修炼的,不怕地寒。你就不一样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要注意身体……”
      他俨然要开始医药长篇大论的样子,沈冬至突然打断他,“你睡床,我无所谓。”
      “哎,怎么能这样呢,师父本来就是要我保护你,你这样不仅使我辱了师命,还践踏了我身为男子的尊严,我……”沈冬至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她感觉多年的清修即将毁于一旦,“冷静,不能杀生。”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然后出言打断了王商微。
      “我这里没有被褥。”
      “啊?!那我还是睡床吧,睡地下有助你清修,我就委屈些吧。”说罢还假模假样做了个委屈的小表情。
      沈冬至默默抓紧了手上的伞。
      王商微不再自言自语,走向内室,浏览着四周,真是一览无余!本以为走到侧面便能看个神像的侧面,却发现仍是厚厚的纱。说是内室却只有一床一桌,真是连小偷都不忍,不过这床还真只是床,原以为是没有多余的被褥,原来自作多情了,是真的没有,唉,那这睡床还是地有什么区别,王商微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着。
      虽然是没什么区别,但床上总是干净些,走近才发现这灰都积了一层,这怕不是香灰吧。算了,人在外,有苦难言,睡着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王商微躺在床上,今夜并没有什么月光,却激起了他的思乡情怀,“唉,不知道那个死丫头怎样了,呸,想什么晦气的事,可能第一次下山吧,不管了,睡吧,记得要维持我绝世高人的形象。”
      周遭总算是安静了下来,风从窗口悄悄的吹进来,微弱烛光摇曳着,昏黄的光照在沈冬至脸上,影子映在蒲团上模模糊糊,随风起舞。深夜总是适宜人想很多过去的事,当思维空散的时候很容易飘到过去,念起最思念或厌恶的片段。
      沈冬至其实并不喜欢孤独,只是在思念的时候,一个人有助于把回忆装裱的更清晰,只是太久了,美好的记不清了,痛苦害怕的反而更加清晰。她现在只要闭上眼就会看到他最后的样子,但这反反复复的回忆可以帮她把他的眉眼刻在脑海中,痛苦却心甘情愿。
      明日说不定便能遇见他,不晓得他还能不能认识我,一介凡人,记忆都不知道洗了多少回了,算了,要豁达些,不然一见到他,话都说不出来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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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也,叫这个好不好?虽然不像个好名字,但是这是我第一次起名字,希望你欢喜。”男孩笑望着女孩,眼里充满期待。
      “行吧。那我以后就叫这个,忘了以前那个。”女孩骄傲的抬起下巴,“从现在开始我也有个正式的大名了。”道院里梨花刚出朵儿,在风里摇曳,花虽未开,香已溢心。
      转眼已是遍眼的红色,血顺着剑锋流下,滴在早已被碾碎的花瓣上。
      “佑也,我不怪你,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可惜,看不到冬至的第一场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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