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3、第 3 章

　　“你从小享有别人不能享有的特权与富贵，为什么？因为你的身份。你的身份是大周公主，那么你就得配得上这个身份。父皇把你许配给叶淼确实是有牵制燕云十三州的意思在里面，但是叶淼也算当世英才，乃我大周战魂，他和燕云值得一个公主下嫁。”姬华殷摸着无双的脸，“孤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和楼澈是师徒，师徒伦理，无双，你虽顽劣，但是这皇家颜面总是要顾及一二的吧。”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说来你从小与周睿交好，此次就由他护送你过去，你看如何？”

　　无双依旧保持着跪卧的姿势，看着姬华殷苍白的脸上那若有若无的一丝微笑，喉头竟有些哽咽：“这真的是父皇的意思吗？太子哥哥。”

　　无双抬头看着他，满是倔强：“太子殿下。殿下，无须担心，无双虽然往日顽劣愚笨，却也还是知道分寸的，殿下无需拿周睿来要挟。”

　　姬华殷丝毫没有把爪子从她脸上挪下来的意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孤都用上敬语了。让孤想想。”

　　他真的皱起他那好看的眉眼，仿佛想得很是认真，“哦，孤想起来了，是从楼澈来了才慢慢开始的吧？但是无双，楼澈是相才，他有他的报复和算计，你懂吗？”

　　无双别过脸，无力地低下头，没有回答，她懂，她怎么会不懂呢？

　　无双和周睿一起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百姓列队欢迎叶家军进城，此等盛况就如同当年楼澈状元游街时一样。

　　那时的无双不过十一、二岁，虽然和着周睿他们那帮京城纨绔们厮混得有些无法无天，但毕竟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

　　第一次碰上大周最年轻的状元游街，自是兴奋得不得了，拉着周睿和香颂偷偷摸摸地混在人堆里看着那个传说中的金陵才子。

　　此时的楼澈脸上还有一些青涩，穿着一身红袍，骑于马上，芝兰玉树的，甚是养眼好看，引得人们欢呼阵阵，拋出的鲜花，落满了整条长街。也就是就是这一眼，无双对周睿说：“以后我的驸马必也要是这样的人物。”

　　周睿给她一个白眼：“你才几岁，看了张脸，就开始思春了，羞不羞呀。”

　　无双反唇相讥道：“谁说我只会看脸了，有本事你也去考个三元及第回来呗。”

　　周睿哼了一声，转头不理她。其实周睿是羡慕楼澈的，世家大族子弟，很少能同庶族一般靠着科考进入官场。当然还是有的，比如王君廷。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若是你能及第，那么自是最好，但若是不能，那么，不就是打家族的脸么？于是，世家大族，一直还是靠着祖荫谋求官职。

　　于是后来太子姬华殷问她，如果把楼澈送给她当师傅，她愿不愿意。她想起少年明媚的眉眼，还有骑在马上的英姿，心里自是愿意的。怪只怪那时候的她还是太过天真，不禁马上欣然同意，为此还乐呵了整个春天。

　　早知道啊早知道，呵呵，难买早知道……

　　楼澈虽然年少，却是早早地练出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气度，诗书礼易乐春秋，无一不懂，无一不精，当个公主的讲师确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无双知道那些表面上恭维他年少有为的臣子们，暗地里有不少嘲笑他三元及第又如何，年少英才又如何，虽不能成为太子讲师，但是入朝为官，先入翰林，再入内阁，何愁不能平步青云，结果如今只混了个公主的师傅。到时候公主出降，开府建牙，他岂不是也要跟着去公主府，当个小小长史？

　　彼时的无双还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眼里揉不进半颗沙子，何况那些人议论的还是自己的老师？！霎时间纠集了一帮纨绔子弟，把几个为首的官员的宅子给掀了，那天晚上烟花之火照亮了整个帝都，热闹非凡，官邸之间哭爹喊娘，鸡飞狗跳。

　　帝后听闻此事甚是震怒，但是毕竟是自家女儿，从小锦衣玉食，连磕着碰着都要心疼好几天的，到底是舍不得治罪。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便只能罚了楼澈三月俸禄以示其教导疏忽之责，又让无双在宗庙前罚跪一天以示惩戒。

　　太子姬华殷来看她时，身边跟着的依旧是形影不离的无伤。他走到到她身前，随行的华盖，挡住了炎炎烈日。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她额头的细汗，示意无伤把华盖又往她那边倾斜了下：“无双呀，你和周睿那几个混得太久了，如今也变成了猪脑子。干坏事，最重要的就是不留痕迹，让你跪在这里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他看着无双，将帕子塞进她的手中：“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不然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就不好了。这块帕子你且拿着，你是公主，就算跪着也需注意自己的仪容。”

　　姬华殷直起身子，看着匆匆赶来的楼澈，眯了眯眼，“正好，你那师傅也来了。这一课，无双你便生受着吧。”

　　无双本是硬气地昂着头，平视宗庙大门，但是听闻楼澈也来了，不由地地下了头，看着地面，满面绯红。姬华殷见状，也不说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楼澈两眼。

　　楼澈行礼送别太子后，便也在无双身边跪下：“公主，君子不须行，行必有正，不妄动，动必有道。此乃圣人之言，还望公主谨记。”

　　无双记得，那时候的他再也没说一句话，就这样拖着病体陪自己跪了整整一天。自己由华盖遮着太阳，而他这一跪后，缠绵病榻又是三月。

　　“喂，你怎么哭了呀。”周睿把无双拉回神来，“你先别哭呀，我看过了，你的那位夫婿不丑。”

　　“你懂什么。”无双抹了把眼泪，将目光重新投向城下，百姓欢呼着，纷纷向为首的银甲将军投去花朵和瓜果，“燕云的百姓忒过粗俗，竟还有扔果子的，幸好他穿着一身铠甲，不然早被砸出坑了。”

　　无双鄙夷地看向叶淼，冷不妨他也抬头看向城头，那双眼睛，深邃漆黑，望不到内里乾坤，视线相撞之间，无双竟有些不知所措，忙拉着周睿往公主府跑。

　　“哎哎，我说你这是怎么了，说风就是雨呢，没事就乱跑！仪态，仪态！”周睿道。

　　“我怎么乱跑了，我得在他到之前回府，免得失了礼数，丢了我父皇母后的脸！”无双头也不回道。
　　你还怕丢脸？周睿腹诽着。

　　公主府还是叶家为了迎娶北定公主的时候建的，这图纸据说还是当年北定公主亲自画的，典型的江南园林，在燕云这块杨柳不住的土地上能够建成小桥流水人家，门前一树桃花的景象，看来叶家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无奈，天妒红颜，北定公主还没有嫁过来就死了，而后叶家也没有再尚公主，这公主府便一直空置至今。自圣旨言无双将出降叶淼，叶家便将它重新修缮了一番，虽然不如大周宫那样富丽堂皇，但是也算亭台楼阁，样样俱全。

　　无双初见公主府的时候直叹自己的那个早逝的姑奶奶真真是个雅致不可方物的人物，竟能将庭院设计得如此精致不失大气。

　　如今她盛装打扮出门迎接那个在自己新婚之夜就带兵出征的夫婿，心底难免涌起一股凄凉，从今往后自己就要在这个清雅的牢笼里，迎接自己的另一段人生了。

　　虽然无双对于嫁给叶淼这件事是不喜的，甚至还打算好了今后各自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但是新婚之夜，他连个盖头都没掀，便铠甲上阵了，这让无双的脸上很是挂不住，试问她从小到大，除了自家哥哥，还没被谁这么冷落过，就算是楼澈，唉，如今想他还有何用？她嫁过来本来就有着安抚燕云叶氏的意思，何况叶淼又是因为御敌而披挂上阵，她如何能说个怨字？

　　嗯，实在不行，以后还可以从帝都运来些美男子，养几个面首，赏心悦目也好。周睿一听这个想法，直接想一口热血喷到无双脸上：“我的公主呦，您可千万别这么干呀！”

　　叶淼穿的还是进城时的那身，看来是直奔公主府来的，这点让无双的不满稍稍降了一些。

　　“在下瑞王世子周睿，见过破虏大将军。”周睿是第一个迎上前去的，他是送嫁礼官，这些天不思回都，倒在公主府里做起了总管，直让无双哭笑不得。

　　叶淼自也是下马回礼：“在下叶淼，见过世子爷。”

　　周睿面上虽仍是一派老成持重的模样，但是语气难免带了些平常的吊儿郎当：“伯渊兄，我这个表妹就是被从小宠到大的，难免有些小气性，还请担待些。改天有空，咱们弟兄俩，再把酒对月如何？”

　　叶淼道：“淼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无双虽然担了个长公主的名号，但是从小被周睿带着斗鸡走狗，上树下河的，倒更像个世家纨绔。等她父皇母后发现自家闺女长歪的时候，便赶紧请了金陵才子楼澈当了老师，还特特将丞相嫡女王以瑚从太子哪里抽调过来，拨给了无双当伴读，以期着自己这女儿能够近朱者赤，慢慢回到端庄这条道上来。

　　但是她骨子里还是觉得做个纨绔更加自在。所以无双此时作着副长公主的雍容情状，端得甚是辛苦，但是见叶淼过来，却又不得放松，只能继续这么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