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邻居（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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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黑影会是玛雅和迈克尔的孩子吗？”送走萨曼以后，郑蔚问朱利安。
“不是。”朱利安一如既往惜字如金。
他从一边的柜子上拿起了一个红色的苹果，细细地削了起来。红色的果皮打着卷从他的白皙的手指间滑落，露出了沁着水汽的白色果肉。
郑蔚愣了愣：“那它是什么？”
朱利安并没有立刻回答郑蔚的问题。他将削好的苹果切成月牙形的小块，然后用叉子插起一块苹果，递到了郑蔚的嘴边。
鼻端传来苹果气味，香甜诱人的气息打断了郑蔚的沉思。
朱利安将吃的东西送到自己嘴边的行为让郑蔚觉得有些不自在。虽然他现在行动不便，但是还没有到吃东西都需要人喂的地步。
“谢谢，我自己来。”他连忙伸手想要接过朱利安手中的苹果。但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他的动作有些笨拙。
看到郑蔚的样子，朱利安握住郑蔚在空气中摸索的手。
黑暗中的郑蔚感觉自己的手被被另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握住，然后一个带着凉意的东西放到了自己掌心。
是那瓣苹果。
郑蔚愣了愣，觉得被朱利安握着的手有些僵硬起来。
“谢、谢谢。”郑蔚慌乱地道谢，低头将苹果塞到了嘴里。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咀嚼苹果的声音还有郑蔚的心跳声。
咽下嘴里的苹果后，郑蔚继续刚才的问题。
“朱利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迈克尔的地下室？”郑蔚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看到了那个女人。”朱利安声音平静，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那个女人？”郑蔚皱了皱眉：“玛雅吗？”
朱利安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她带着你想找的东西。”
“我想找的东西？”郑蔚愣了愣：“什么东西？”
“怪物。”
朱利安说着，又将一片苹果放到了郑蔚的手心。
“和我一样的怪物。”
朱利安的话让等待答案的郑蔚僵住了。
掌心中带着凉意的苹果变得重了起来，郑蔚茫然的睁着眼睛，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怪物。”
这句词并不是郑蔚第一次从朱利安嘴里听到，但是作为听众的郑蔚现在的心境和上次截然不同。
“你不是怪物。”握着手中的苹果，郑蔚说道。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和谁争辩一样，带着些执拗。
听到郑蔚的话，朱利安切苹果的手顿了一下，他望着郑蔚苍白的脸，微微歪了歪头，蓝色的眼睛在阳光像闪烁着莫名的光。
“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郑蔚看不到朱利安的反应，他低着头自顾自的说。
“在那个地下室里，那团黑雾让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朱利安清透的眸子闪了闪，他垂下眼帘，背着光的脸变得有些晦暗。
“我看着你出生，长大，看着一遭受那一切，我看到了那些人是怎么对待你的，也看到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郑蔚有些艰难的开口道。
那些压抑的，黑暗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没回想一次，郑蔚的心脏就忍不住泛起了疼。
他多想自己当时真的在场，或者随便来个人，能带着幼小的朱利安逃离伤害他的一切。
但是这只是郑蔚的美好的妄想而已，他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想起那个坐在台阶下对着初生的太阳露出微笑的孩子，郑蔚相信，如果当时能有一个人对幼小的朱利安释放出善意，或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不知道那些人一直在向你灌输什么，但是你要知道那都不是正确的。”
郑蔚在黑雾中看到的一切让他明白，即使过了这么久，朱利安依然没有走出记忆里的牢笼。
他被困在所谓的怪物的标签中，像一个幽魂一样游荡在这个世界。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你不是那些人口中的神，也不是他们所说的怪物，你是朱利安，朱利安.科尔。”
在没有看到那些画面之前，不管两人相处的多么融洽，郑蔚潜意识里对朱利安总是带着几分戒备的。
每当他想要靠近朱利安，第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总会浮现在他的脑海，让他不敢再前进一步。
但是现在郑蔚知道了一切。
郑蔚不是圣人，他不想去评判朱利安行为的对错，他唯一在意的是朱利安是否还在被童年的噩梦所束缚。
“一切都结束了。”他对朱利安说。
“结束？”朱利安低声重复了郑蔚的话。
他低着头望着手里已经在空气中染上褐色的苹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都结束了。”郑蔚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没有人再来逼迫你做什么神了，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了，你也不需要再伤害任何人了。”
“我认识的朱利安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喜欢孩子，喜欢狗，会开心，会生气还会做饭，烤美味的小饼干。”说着，郑蔚的脸上露出了几丝笑意。
“很多人都喜欢他，斯派克，亚当，乔伊........他从来都不是怪物。”他像是天鹅绒一般，柔软动人。
朱利安抬起头，望着郑蔚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却还是能够倒映出他的身影。
黄昏的光从透过玻璃窗照进了这个小小的病房，柔金色的光洒在了朱利安的神圣，让他本来冷硬的面庞变得柔和起来。
在一地碎金中，朱利安静静地望着郑蔚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声的笑。
“那你呢？”他问。
“你喜欢我吗？”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刹那间，空气像是停滞了。
郑蔚大睁着眼睛，表情像是凝固了。
过了好久，他才像是反应过来朱利安在问什么。
“我？”他低下头，轻轻的笑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如释重负。
因为看不到朱利安的脸，所以郑蔚有了回答的勇气。
在夕阳的余晖中，低着头的郑蔚微微扬起了嘴角。
“我当然喜欢你。”
他像是喟叹一般低声说，声音轻的像是唯恐惊起空气中的微尘。
说完这句话后，郑蔚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他睁着眼睛，心平气和的望着眼前的黑暗，脑海一片清明。
过了好久，郑蔚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有人靠近了他，郑蔚感觉一股清冷的气息洒在了自己的耳畔。
“我也是。”
郑蔚静静地坐在床上，他睁着已经失去了作用的眼睛，表情有些失神。
他的脑海里又跳出了任务提交的提醒，郑蔚想了一下再次选择暂缓提交任务。
提交页面消失后，郑蔚继续坐在床上发呆。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
他要从医院离开，回到位于这个世界的家了。
和朱利安一起。
想到朱利安，郑蔚觉得有些头大。他伸手捏了捏额角，同时深深叹了口气。
经过上次的“表白”..................应该算是表白吧？
想起当时的情况，郑蔚又想叹气了。
他当时的话真不是那个意思——或许有，但是也不是故意要带出来的，他发誓！
是，郑蔚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是对朱利安抱有某些方面的感情，但是他还没决定是不是要说出来，尤其是在那种情况下。
想到朱利安当时的回答，郑蔚的脸又开始发烫起来。他捂着脸，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
自从那次短暂的交谈后，为了避免事情又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郑蔚一直在尽力避免和朱利安交流。
这件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难在郑蔚在医院的这段时间，朱利安一直在陪着他，躺在病床的郑蔚根本避无可避。
容易则是从那次之后，朱利安又恢复了沉默。他一直安静地陪在郑蔚身边照顾他，再也没提过关于那次谈话相关的话题。
面对朱利安的这种反应，郑蔚也觉得很迷茫。
朱利安知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回答又到底是不是郑蔚想的那个意思呢？
郑蔚纠结着，成功地将自己本来就乱糟糟的思绪搅的更乱了。
就在这时候，房门响了。
听到响声，郑蔚像是被蛰了一样，猛地抬头望向门口——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进来的人并不是朱利安，而是斯托恩太太。
“郑，恭喜你。”她走过来给了郑蔚一个拥抱。
“上帝保佑，你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她开心地说，语气有些哽咽。
发现是斯托恩太太，郑蔚感到松了口气。
“谢谢你，斯托恩太太。”郑蔚也抱住了她。
等到放开斯托恩太太后，郑蔚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斯托恩太太，朱利安呢？”
这段时间，朱利安对郑蔚可以说是寸步不离，但是今天他出去已经有一段时间，郑蔚感觉还有点不习惯。
“他去处理出院的事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斯托恩太太说。
郑蔚点点头，闭上了嘴巴。
说起来，郑蔚一直以为朱利安有些不谙世事，但是这段时间他发现朱利安的生活能力比他想象的要强太多。
虽然有些方面确实有些缺乏常识，但是他的学习能力很强。而且他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意外的人缘很好。
在照顾郑蔚的这段时间里，和医院里的医护人员们相处十分融洽，那些白衣天使似乎对他格外照顾。这让郑蔚意识到，就算没有自己，朱利安也能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很好。
这样一想，郑蔚感觉有些丧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能够给予朱利安的东西很少，对比之下，朱利安对自己的意义更加重要。
朱利安是郑蔚在无数个世界唯一的联系，而郑蔚对朱利安来说，只是因为任务者身份而有些特别的人而已。
如果有一天朱利安遇上了其他更特别的人，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吧。
这样想着，郑蔚觉得有些茫然起来。
“汪！”一声狗叫打断了郑蔚的思绪。
斯派克一路小跑，窜进了房间，跑到了郑蔚的身边。
也许是因为知道要回家了，斯派克今天格外的兴奋，它在郑蔚的腿边转来转去，不时讨好的蹭一蹭。
“乖狗狗。”感觉到斯派克在自己腿边转圈，郑蔚伸出手，摸索着想要去拍一拍它的头。
斯派克非常善解人意的想要帮一帮自己已经失明了的主人。只见它对准郑蔚，后腿一屈，猛然跃起，准确的撞到了郑蔚的头。
“啊！”
“汪！”
两声惨叫同时在病房里响起。
一只大手抓住了斯派克的后脖颈，将它拎到了一边。
捂着头的郑蔚感觉有人抬起了自己的脸，那只手冷冰冰地，就像浸了水的大理石。
是朱利安。
郑蔚顿时浑身一僵，连呼吸都止住了。
朱利安抬起郑蔚的脸仔细看了看，眉毛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红了。”他轻声说。
一边的斯派克立刻嗷呜一声，心虚地低头夹起了尾巴。
“没.........”郑蔚刚想说自己没事，就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朱利安将手放在郑蔚额头被撞红的地方揉了揉，动作十分轻柔。
虽然郑蔚现在看不见，但是也能察觉到朱利安现在和自己距离特别近，近到郑蔚都能感受到朱利安身上那种凉凉的冷香。
他顿时又僵住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找到了一个轮椅。”郑蔚听到朱利安说：“斯托恩太太的车在楼下。”
两个人现在的距离很近，近到朱利安说话时，郑蔚的脸上都能感觉到微微的气流。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因为郑蔚受伤，所以经常和别人的交流的缘故，朱利安的声音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些含糊了。
虽然依旧低沉沙哑，但是听在耳朵里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刺耳。
“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他的声音温柔，似乎带着些笑意。
回家？朱利安的话让郑蔚怔了怔。他坐在床边，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心脏像是被风吹过的树叶，在他的胸腔里微微颤抖起来。
过了良久，郑蔚才点点头，重重地应了一声。
“好。”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邻居（二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