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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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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
无论是南方诸国的统治，还是极北之地传说中诸神的王国，似乎没有哪个统治者能世代沿袭王位，尼索对历史的变迁与重蹈覆辙总是很感兴趣，毕竟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经埋下的引线总能铺出一场盛宴一般的火花。
但是亲身体验战乱的感觉，可能就没有那么有意思了。
父王的统治再温和正直，到底是年迈了，决策日益果决独断，而子嗣里面唯一排得上面的长子又是个没什么政治头脑的摆设，南方诸国又是兵力强盛的时候，暗中环伺着王国沃土。
佩普兰锡的地位开始隐隐动摇。
尼索每天再不谙世事都能感觉出一点压抑和不安来，他只能每天自我麻痹地沉浸在书里面，只有那一刻，他心神放荡，身边有莫里斯相伴时才会感受到宁静。
巫师
尼索在莫里斯的陪伴下于浑浑噩噩中熬过了三年。
然而压抑之下，疯狂的举措在所难免，毕竟任何能够获取救赎的祈祷和献祭都是值得尝试的。
“伟大的神明啊！请指引我方向！”
大祭司张开双手，眼中狂热的迷恋仿佛什么蛊惑的咒语一样，“啊！我看到诸神让我点燃圣坛的火焰，他们说唯有献上神圣而又古老的血液以示忠诚，才能重燃佩普兰锡灵魂的火焰！”
“神圣而又古老的血液，神圣而又古老的血液…大祭司，告诉我，我要去哪里找神圣而又古老的血液来挽救我岌岌可危的王位。”国王经历了三年的折磨，垂老得不成样子，神志也日渐不清。
“传说炼金术士以龙血炼制密术，以龙骨锻造圣器以悦神明。那神圣而又古老的血液，”大祭司露出一个幽暗的笑容，“此刻不就在您的宫殿里嘛。”
尼索侧着耳朵在祭祀大殿侧殿里偷听，听到祭祀的话惊惧地睁大了眼睛，然而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父王紧接着的应允：“…王国的存亡，就交给你了，帕林。”
尼索猛地惊醒一般，终于意识到父王在允诺什么。
他们要…杀了莫里斯。
奔逃
逐渐盘聚的乌云笼罩住了土地上的生灵，云罅不时被闪电劈裂，呼啸的狂风和远处隆隆作响的闷雷无不在预兆着一场盛夏时分的狂风暴雨。
尼索颠簸在泥泞起伏的小道上，地平线上已经看不到骑兵的身影了，但遥遥传来的铁骑声依旧如影随形。崎岖不平的地势虽然可以暂时牵绊追兵，但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空气中黏稠浑浊的血腥味和夏日雷雨前夕的湿热沉闷隐隐地让人窒息，幸而即将降临的暴雨带来了些许凉意，随着狂风掠过干渴已久的大地。然而，这些都和尼索无关。
无数的生灵为即将到来的恩泽和滋润而满怀欢欣，唯有他一个人在苍穹之下感到无处容身的悲戚，伴随着怀里渐渐沉寂的气息，曾经的温暖全部一点一点坠入冰窖。感觉心越来越轻也越来越重，唯有逐渐下坠的寒冷把他的躯壳凝固在此刻。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死亡。
莫里斯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死亡仿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割据他的灵魂。
我救不了他。
他就要死了。
尼索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恐惧和不安远远没有体验着逐渐失去，这一过程的痛苦之深。
被死神扼住了咽喉。
不得动弹。
......
“驾！驾！快呀！要来不及了！”奥利弗催着气喘吁吁的马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身后不远处传来骑兵们的马蹄声。
“来不及了，尼索，他们追上来了。”奥利弗回头露出一个无能为力的哭丧脸，“你...保护不了它的，他们会把它杀了放血祭圣坛的。”
尼索没有回答，他知道已经穷途末路了，但是怀里的黑龙一身伤痕，血迹斑斑，弱小得像极了那一次他想要抛弃它的样子。
他绝对不会再抛弃它的。
“尼索！尼索！你听我说，现在没有办法了，你只能找个地方把莫里斯藏起来，等暂时安全了再说。”
奥利弗咬着牙说，“尼索！尼索！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去拖住他们，你快找地方藏起来！”说着解开拴着马车皮带，调转马头挥鞭往骑兵们冲去。
尼索看着奥利弗骑着马朝方向奔去，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他已经带着莫里斯奔逃了近七天，早已体力透支、疲惫不堪，莫里斯的伤势也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而恶化导致昏迷。
尼索唯一知道的是，某一刻当他停下了，放弃时，那就是莫里斯的终点。
由他亲手裁决的审判。
尼索转身又看了一眼已经彻底进入了视野的骑兵们，决绝地跨上剩下那匹往快要虚脱的马，甩下最后一鞭后腾空越起，撞向咒术加持的禁地入口。
如果有神明聆听我祷告，请以我最珍视的东西交换莫里斯的生命…
片刻后，骑兵团赶到黑森林的入口，只见马匹倒地痉挛着口吐白沫，咒法所成的雾气中只剩下虚无的黑暗。
诀别
“什么！王子怎么会进入黑森林的？”国王愤怒之余更多的是愕然和担忧。
“殿下，黑森林的入口虽然被咒术封起来了，但是民间有传闻，只要找到咒法，还是有可能进去的。”祭祀不急不慢地说，“小王子可能通过什么途径获知了咒法…”
“可是圣坛祭祀怎么办，祭祀我们又要怎么进黑森林？”国王忧心忡忡，“你还有什么办法嘛？”
“哎，陛下，我爱莫能助啊…祭祀之事，恐怕只能另想办法了。”
......
尼索在林间树叶的沙沙声中醒过来，恍惚间仿佛又是一个慵懒的午后，伸手就能摸到盘居在周围的莫里斯…
他突然惊醒，空荡荡的失落之后紧接着的是惊慌失措——莫里斯不见了。
多年之后尼索都依旧记得那个下午，他完全没有初次踏入黑森林的新奇感，只有在寻找了整整两天之后那种冷森森的绝望感——
心脏似乎还在跳动，但是仿佛那依旧不是他的躯壳，灵魂游离于□□。
王子终于意识到了他最珍贵的东西。
可是已经太晚了。
诸神听见了虔诚者的祈祷，于是他被剥夺了温暖的陪伴，并被赐予死寂一般的孤单。
思念
十年之后…
秋日的和风微微扬起金色的发梢，晨曦穿过林间缝隙落在金发上，仿佛无数舞动跳跃着的光点。
阳光沐浴下的身影单膝跪地，前额抵在斑驳黝黑的树干上。
那是一场祷告仪式，一份永无回应的诉说和思念。
“我马上就要成年了，父王母后将会为我举行成人礼。”
“我会和他们一样承担起守卫王国的责任，肩负起保护百姓的使命，”年轻俊美的王子殿下在一片静谧中，向那个一直陪伴着他守护着他的家人诉说着过去，现在与未来。
“我会在成人礼上和卡拉斯亚国最年幼的公主订下婚约，”索罗无奈地撇了撇嘴，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苦笑，“这么说不好…但是其实我不太喜欢她。她…很漂亮，但是太蛮横了。”
虽然母亲说皇室的女孩年轻时都这样，可我怎么不觉得姐姐们有这么霸道哪。
“我…”索罗突然停住了，不知为什么，黑森林里的微风即使在阳光明媚秋风和煦的天气里都带着一点寂寞和淡淡的哀伤，他情难自禁地想到莫里斯就这样每年每月、每分每秒孤独地呆在这个仿佛时间凝固了的世界里。
没有人陪着他。
连我都没能陪着他。
不，也许他已经有了新的家人和朋友吧。
又怎么会像他一样一个人年复一年孤单地思念。
“我…我很想你…”话语涌出口的时候带上了些许哽咽的颤抖，“我…对不起…我最后还是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线编织的小袋子，解开绳结，轻轻倒出什么东西来。
一颗带着细碎光芒的钻石静静地躺在掌心，随着光线的转动折射出璀璨的光辉。
掌心的钻石被紧紧攥牢，索罗额头抵住树干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倾听着森林里日复一日的寂寞风声，恍惚间似乎又听到了熟悉的呼吸声—无数个孤独的夜晚，他们相互陪伴着入睡。
睁眼的时候，心绪重新平静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内心故作假装习惯了，假装莫里斯从未离开，假装他一直都在他失去他的地方原地等他——
在这颗树下，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躲着没有出来而已。
他知道臆想都是缥缈的虚假和自欺欺人，但至少思念是真的——他一直在心间永驻的那个位置，陪伴着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微风扬起细碎的发丝，带着阳光缱绻的温度。
索张开手，缓缓转动手腕，让钻石轻轻滚落到有些湿冷的泥土里，像对待一颗罗种子一样为它温柔地聚拢泥土，安静地掩埋住--那是时光与回忆的洪流。
只可惜再也生长不出期待的植株。
“母亲说钻石要赠给最爱的人，虽然你…”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一下，转而又重归肃穆，郑重地宣誓道:
“我爱你。”
你是我最爱的朋友和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