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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百里烟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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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云岭山是武林泰斗,铲除妖邪自然是义不容辞。”
“你武艺不精,修为尚浅,去了也是帮倒忙。”月白说得直白,语气里凭空生出许多失落。
“多个人多双手,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平安归来。”
“去吧,房间给你留着,回来别再站墙根了。”
是夜,陆离急匆匆离开了,卷着个小包裹,比来时还要轻便。月白叮嘱另一个徒儿道:“你也跟着去看看吧。”
云南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月白说:“去吧,你家少主,我给你盯着。”
“师父,我……”
“我不放心那小子,”月白说得轻巧而笃定,“太一的地头,怎么会有妖物造次。”
云南双膝着地,重重磕了三个头。
拜师那日,他尚未曾跪拜。他身上带着很多伤痕,多半是拜他自己所赐——身为男奴,他不跪天地,不跪双亲,不跪主子。
他倔强得如同门口那颗老树,即使屈膝,背脊也挺得笔直。
月白一时错觉,试探一般张口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做庸平的人?”
“徒儿不知。”他垂着头,声音依稀可以分辨。
月白摇头离开,口中连连叹道:“罢了,罢了。”
却不见那黥面的少年,双拳紧紧握着,骨节凸显,白得狰狞。
曾几何时,少年鲜衣,满面春风得意,浪荡荡席地而卧,单手一撑头,二郎腿一翘,硬生生横在那冷面仙子袍下。
仙子身边忽而如有惊雷坠地,顿时炸开一片嘈杂之声:“你一个三阶小子,凭何闯入我等一阶弟子的练功房来?”
“室门大敞,有何不可入?”少年两腿调了个次序,半卧得更加舒适。
“云岭上乘武学,岂是你这三阶小子有幸染指的?”
少年嬉笑对答:“天下武学,如粪亦如土,又哪里来得上下之分。”
他笑得轻快又肆意,分明摆出了舌战群儒的架势,偏偏却做着四两拨千斤的勾当。
“师哥,这小子太过狂妄了!”
“是啊,满口狂言妄语,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云岭圣地,隔阶如隔山,我看还是应当先把这个低阶弟子从咱们的练功房给赶出去为妙。”
“都别吵了。”
众说纷纭之际,那仙子突然开口,嗓音一如他的眉目,清冷而出尘,淡漠而绝艳。
少年笑道:“是也是也,诸位师哥师姐,都听我烟雨师哥儿一句,还是莫要徒费口舌的好。”
“你,又来做什么?”那唤作烟雨的仙子问道,不冷不热,只将一个“又”字咬得略重。
“师哥你猜。”
“不猜。”
“那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
“不想你还问我。”
“出去。”
“师哥当真无趣,我早说如此,可我那傻狍子大哥就是不信。”
“庸师弟?”百里烟雨的眼色,无端添了些温度。
少年见他神色缓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海棠,坏笑着说道:“是也是也,我大哥嫌百里师哥太过寡淡,特意让我送枝花来给您添添彩。”
“他人呢?”
“哝,外面杵着呢。”少年努嘴指向门口。
那里果然还活生生地站着一个少年,负手而立,直比里面卧着的这个要稳重太多。只是他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那支海棠,显得有些痴傻。
百里烟雨淡淡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却不知是谁人的目光灼烫,烫得二人均迅速低下头去。
“赶紧出去,你二人这般成何体统。”
“师哥须得先将花收下,要不我这一出门,怕是要被我大哥打折了腿哟。”
“干我何事?”
“呃……”少年噎了好半天,才死皮赖脸地捡着话说道,“师哥师哥,咱们同门一场,莫要将天聊死了。”
“那你想如何?”
“我看这样吧,师哥且与我切磋比试一番,倘若我赢了,师哥便将这花收下,何如?”
“张故,休要张狂!”这话是旁人说的。
还有人怒道:“放肆!百里师哥是掌门座下首席弟子,岂容你这三阶小子此般挑衅?”
“师哥莫非是不敢?怕了?”这个叫做张故的少年,一脸的满不在意,一脸的厚颜无耻,看来是铁了心要挑点事情出来。
“呵。”百里烟雨冷笑,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张故起身言道:“师哥请赐教。”
“你也配!”
“当心被揍得尿裤子。”
一阵刺耳的金属声,烟雨拔剑了。剑气太过凌厉,张故不由得倒退了几步,面上也跟着严肃起来。
江南百里烟雨,素有“剑仙”之称,是风头盖过云岭山掌门的一阶弟子。此前数届武林大会,从来没有人能打败此人,甚至连平手都没有。
江湖有传言说,能胜过百里烟雨的,只有百里烟雨。
如今,竟有人为赠花而公然挑战百里烟雨,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师哥,赶紧教训教训这臭小子!”
“对对对,由不得他这样放肆。”
大家都以为有好戏看了,又或者说,这张故小子有的苦头吃了,毕竟百里烟雨的剑已经出鞘,昔日从来没有人能在他的剑下全身而退。
谁料他只是用剑尖挑起那支海棠,而后小心地用手取下,端详片刻,又是一声嘶响——剑,已回鞘。
盛名之下,冷面的剑仙只说了一句:“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来。”
“一草一木莫轻折,一枝一叶总关情。”后来,百里烟雨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太轻,谁也没有听进耳中。就像云南跪在月白身后,他看不见那少年的举止与神态,也看不见少年眼中的隐忍与悲愤。
他只是无端想起一些往事,口中喃喃重复着烟雨说的——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来。
他冷笑,嘴角的凉意,眼中的寒意,与冷冷的月色相得益彰。
月白好似满心都是事,云南素来心思重得很,如今连寤生也心事重重,要说这世上最没心没肺的人,那大概也只剩下个陆离了吧。
他前几个月还信誓旦旦地来十方刹拜师学艺,说什么要打败自己的盟主老爹,然后就能心想事成。如今来了个飘飘渺渺的小仙女,他话还没多说上两句,转眼就被人家勾搭跑了。
不过此人为了娶媳妇而来,如今又为了娶媳妇而去,也算是功德圆满。
寤生如是评价道:“怪不得他什么功夫都学不好。”
但陆离却不这么认为。他对玉锵说的是:“师姐,我受师父真传,如今已是大不同于往日。”
按说那陆离几斤几两,玉锵又不是没看到,但她竟然一字也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我此行为的是斩妖除魔,非当儿戏,危险得很。”
“越是危险,我越是不能弃师姐于不顾。”
“陆师弟……”
“师姐放心,师弟我一定……”
“罢了,你想来就跟着一块来吧。”玉锵叹气道,“但是进了前面的村子,你就走在我身后,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能躲就躲,切莫冲在前面。”
陆离巴不得屁颠颠地粘着玉锵,得了她的应允,自然是欣然同意,往东往西,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玉锵带着陆离七拐八拐,从十方刹一路拐来,还真的路过一片荒地,找到了一个村落。
明明是一片荒地,怎地会凭空生出一片村落来。
陆离站在村口,望着破败的村落,瞠目结舌道:“哇,没想到这十方刹,真的是什么都有,连鬼都有啊。”
十方刹有什么已经一目了然,但当他真正走进村落,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错得离谱——这村子原来什么都没有,连鬼都没有。
茅屋相连,却没有一点生气,到处都是腐朽的味道。
这地方好像已经荒废了很久,但闻着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陆离又觉得这里应是不久前才发生了什么灾祸。
“师姐,我瞧着此处蹊跷得很。”
“嘘。”
“到处都不见个人影,咱们往哪里去?”
“小声些,”玉锵轻声说道,“先往前走走看。”
陆离得了指令,便昂首阔步顺着大道走去,但没走出两步又被玉锵拉住,只听她说道:“陆师弟,此举太过招摇,咱们还是谨慎点为好。”
“噢,噢。”
陆离虽明白她的意思,却真真不太了解这“谨慎点”该是怎么个谨慎法。毕竟他从小学的就是正人君子那一套,所谓的偷鸡摸狗,他鄙夷都还来不及,又哪里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招惹。
所以当玉锵贴着墙边蹑手蹑脚之时,他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一个人呆愣在大路中间,半天也跟不上步调。
“陆师弟,快过来。”
“噢噢,好。”
于是场面更为滑稽——一双少男少女,放着空无一人的大道不走,非要贴着茅屋边,小心翼翼地量着步子。
陆离低声问道:“师姐,真的有这必要吗?”
“毕竟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妙。”
“还是师姐厉害啊,这么难找的地方,居然第一次来就找到了。”
“师门给了地图,也不算太难找。”
“师姐你说,这村子里真的能有妖怪吗?”
“说是有,看来村里人八成都已经被妖怪抓去了。”
“那妖怪好对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