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夜无尘》屿儿

2、长乐

　　青尘第一次近距离地面见谢后，是奉先三年。

　　从前在长乐宫，只在年节之时，他才可远远看一眼那身着浴火凤袍的女子。她是权倾朝野的谢氏嫡女，生来就是高门贵胄，皇亲国戚。其父谢怀远为当朝镇国大将军，其兄谢弘卿年纪轻轻便入内阁议事，更是华贵不可攀附。谢后于他，只是一个疏远却美丽的梦影。

　　他们天生就是云泥之别。

　　那又如何呢，他嘲讽地微笑。她还不是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要将大好的一生葬送在这冰冷的后宫中。

　　谢后乃先皇继后，位列中宫仅一年，先帝便撒手人寰。谢后与前朝谢氏党羽合作，以雷霆手段除去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献王以及支持他的若干人等，以许静妃之子为养子登基，年号奉先。

　　奉先帝年幼登基，尚不足六岁。静妃亦在奉先帝登基后半年因悲恸病重逝世。青尘本来只是静妃宫中负责洒扫的小寺人，因她殁了，才因缘际会被调到长乐宫伺候。

　　青尘那时才是少年模样，在一众宫人中，却已是出类拔萃的容颜。

　　彼时，他不过长乐宫一介小小的杂役。奉先三年冬日，谢后的玉佩掉进了池子，被他冒着严寒找到了。后来，谢后召见了他。

　　青尘恭谨地低头挽手，随着宫娥的步伐走进长乐宫的寝殿。那是他此生第一次踏入这个金碧辉煌的寝殿，却不曾想这座寝殿，也是他余生与谢后纠葛纷扰之地。

　　那女子气度雍容，懒懒地斜靠在塌上。青尘只偷偷地扫了一眼便规矩地跪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那年寒冬腊月，可长乐宫暖如仲春。感觉到谢后并未作声，青尘亦不敢动，不一会便暖和得出了些薄汗。

　　“是你捡到玉佩的？叫什么名字。”那雍容声线中带着点妩媚，青尘在长乐宫伺候两年，第一次听见谢后的声音。

　　他不敢抬头，只恭谨道，“奴婢青尘，参见娘娘。”

　　头顶上的人轻笑了一声，“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却满十分。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又道，“到哀家身边来。”

　　青尘闻言，温顺地跪行到她的脚边，复又恭敬地恢复跪姿，他谦卑垂首，好看的眉眼在明暗交替的灯火中不甚清晰。

　　他后来想，他是什么时候爱慕上她的？或许是第一次听见她醉人的声音，或许是第一次近身见着她柔美的侧脸，抑或是更早，在只能远远看着她高傲地扬着满头珠翠的时候。他说不准了，他只知道她的美像一场梦，他永远不想醒来。

　　谢后起身，名贵的纱衣簌簌作响。她涂着丹蔻的玉指挑起了他的下巴。青尘的脸被迫仰起，其实谢后手指上的力道根本不足以支撑着他，只是她未松手，他丝毫不敢挪动半分。宫中奴婢未经主子允许断不可直视主子，他亦不敢看谢后，只顺从地地垂着眸，眼睫微微颤抖。

　　温润如玉般的脸庞此刻便被谢后拿捏在了手里。她抚摸着青尘光洁不生胡子的下巴，眼神细细打量他脸上每一寸肌肤，好像他是她手里一块上好的玩物一般细细品鉴。

　　“好品相。”谢后收回了如凝脂般的纤纤玉手。青尘温顺道，“娘娘夸赞，奴婢感恩不尽。”

　　谢后并未透露出半分旁的情绪。她只淡淡道，“念在你有功，以后，留在殿内伺候。”

　　脚下的妙人儿闻言动了动漆黑的眼眸，却不见多大的波动。他叩首道，“奴婢，多谢娘娘恩典。”没人看见，他深深伏下的俊美脸庞上，呼之欲出的喜悦。

　　他的夙愿，终究是达成了，纵使为她奴役，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