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遨游[修真]》风闲

2、谁说盛极转头衰02

　　天地大阵之下，灵泉如瀑，从九重天外破开层层云海，凝聚成白练，灌冲直下，离地三百丈，被莹蓝光幕阻拦，碎开成雨。

　　灵雨靡靡，落在一个少女鬓间。

　　少女抱膝坐在礁石上，肩头刚被沾湿，那灵雨就变回天地间的灵气，如雾一般散去。

　　目之所极，海天朦胧，灵雾氤氲。礁石下的海水荡漾出浓郁的翠色，比翡翠浓郁，比玉石剔透。

　　少女脚下，波涛冲刷，一线白练从远处奔来，眨眼临到近前。一头庞大海兽鱼跃而出，露出的半身仿佛海马，却批鳞戴甲，瘦长的身躯遮天蔽日，海水从头顶一路淋漓，沿层层鳞片滑落，仿佛在周边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青色的背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龙姑，龙姑。”海兽垂下巨大兽首，吻部衔着的海贝在靠近少女时不断缩小，最终落在小小的柔嫩掌心。

　　少女轻轻打开，里头是散发着淡淡海腥气的乳白琼浆，她正要饮下。忽见得那海兽一动，投下的阴影有一个扭头的动作：“龙姑，我感觉到了瀚海舟，殷成素丹破婴成，带着新弟子归来了。”

　　殷成素所乘坐的那艘瀚海舟，是用这头海兽直系同族老死后的遗骸所铸，有着清晰的感应。

　　“只是……瀚海舟左近，还有五搜陌生仙船跟随。”

　　少女闻言抬头，露出虽然稚嫩，但亦可见绝色的面容。她看着十三四，冰肌玉骨，面无表情。尤其是一对眼仁，狭长金黄，显然也非人属。

　　听得海兽禀告，龙女樱唇微启，发出一声音域极高的龙吟。一只虚虚幻幻的小龙凭空出现，摇头摆尾，飞去岛上报讯。

　　这小龙通体碧绿，完全是灵气化生，娇小可爱，龙角龙鳞俱全，腹上更有冥冥中诞生的紫气环绕，将一小丛鳞片沁色。若有大能者见之，必然惊异万分。龙凤两族自洪荒大战之后，早失了天地眷顾。这般生而祥瑞，自生紫气的雏龙，几乎不再有。

　　加上七百年前，洪荒彻底碎开，碎块吸纳虚空中漂浮的星屑，形成无数大小世界。从此大道归隐，天道苏醒，一切开始讲究平衡。越是强盛的物种，越是子嗣艰难。

　　这样珍贵雏龙，身上除了自身龙气，竟只有人气夹杂，显然并无亲人在身边。

　　那海兽痴迷的看着那头小龙，又是慈爱，又是贪婪。却并不敢看近在咫尺的龙女真身。

　　龙女闭上双眼，元神已寄托在那幻化的小龙上。

　　一路琼花玉树，偶遇的弟子门人纷纷闪避开去……

　　天霄宗宗主玄英子，正站在天霄主殿内，从窗口阑珊处向外眺望。

　　他容色鼎盛，眸光幽静，周身灵气如渊似海，带着一种随时就要爆发，却又被强行按捺下去的暗涌。

　　入道万载，虽被宗门琐事拖住步伐，然而终究功至蜕凡境。随时都能前往虚空海，借恒星烈火洗练筋骨，炼成不坏之仙躯，肉身遨游无垠宇宙，寻找更高一层的道路。

　　只是洪荒破碎，大能远走。修真界群龙无首，大小世界暗潮汹涌，随时都有变化，他也只能压抑了，继续滞留此界。

　　英玄子伸出手，让小龙落在指尖，稚嫩的龙吟从中传来：“真君，有客自远方来，即将入阵矣，可要我前去迎客。”

　　祥龙迎客，平日里自然是种尊荣。如果客是恶客，龙为兽属，其性本凶，亦是一种威吓。

　　“不必如此。”英玄子摇头，眸色渐转森然：“数个大世界诸门会谈，独撇开我天霄宗，如今又联袂来，恐怕早有定计。”

　　修仙人，行动何其快。这里说着话，海平面上已经可见一个黑点，高耸的船帆眨眼闯入视线。

　　巨船破浪，云旗招展，吞风吐浪。来不及闪避的鱼群在其浪下被搅成碎肉。船后不知名海兽流畅起伏的背脊时隐时现，追逐着肉泥一路尾随。

　　这里可以看见他们，他们也自然看见了礁石上的龙女，和那灵气成雨，肥沃的不可思议的仙土。

　　这样的奢靡，本只有真正的洪荒时代才能享受，可天霄岛上，先有天地大阵闭锁灵机，后有五行灵脉生生不息。又没有大量的人口消耗，竟然一直维持着那个时代的胜景。

　　好在天地镇压依旧，不允许此界再出现“仙人”之境的大修为者，修真者想要突破，必须闯入虚空海，借恒星无尽热能焚烧己身，要么蜕变，打熬出仙躯，要么烈火烧尽神魂，消散天地间。

　　否则，以天霄岛的条件，早就孕育仙人无数，此消彼长，就不是今日的局面了。

　　“五行灵脉，天地双泉……”

　　“祥龙镇运，又是在海上……”

　　那些尾随而来的“客人们”，个个神色异样。

　　那个仙人满地走，立地可成佛的世道，对凡人而言，已经是不知多少辈之前的事情。

　　对于寿元漫长的修真者来说，七百年，真的太近了。

　　仿佛一伸手，一迈步，又回到了那个广阔无垠，无比绚烂的世界。

　　道祖开山讲道，玄乌负岳而出，日月上有祖神，汪洋间蓬莱迎客，往来是神仙。

　　如今的修真界，哪怕是大世界，都狭小的可怕，许多修真者，如同从九天被打落，茫茫然不知归处。

　　出身昆吾大世界的刘封真人，神念转动间，诸人神态都在心中，不由就是一叹。

　　他是清修真人，有传承没宗门，和各教派都无纠葛，临时被推举出来，做个代表。

　　本来没有由头，这无极大世界默默发展，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还能有许多年的安稳。

　　奈何各个大世界，凡是有推演之能的几大传承，都推算出那事关仙道未来的可怕卦相。自己虽有不愿，但被人以旧日恩义裹挟，实在拒绝不得，只能应劫而出了。

　　刘封叹口气，万载修真，晚节不保，此番难有善了。

　　罢罢罢，既然入劫，就不扭扭捏捏。

　　修心养性，不过是一种手段，掠夺，同样也是一种手段。

　　大道归隐，因果混沌。

　　只求死道友，莫死贫道了。

　　刘封眸光转沉。

　　龙女接到宗主回音，不等船只靠岸，转身化光而去。

　　殷成素亦接下令符，归拢弟子，挥手将瀚海舟缩小在掌心。向同行的师叔们行礼道：“弟子们先行一步。”目光扫过那些同行几日的外派修者们，又垂落下去。

　　当年斩尽恩仇，以为人间事，人间了，仙途有若话本，餐风饮露，朝游北海暮苍梧。

　　谁知哪里有净土。

　　新弟子们却没有那许多的烦恼，第一次来到真正的仙家福地，难免喜悦又惊奇。拉着已经混熟了的师兄师姐问这问那。直到被带到了居所，才安稳下来。

　　“你们已经入了门来，有一些话，只会说一次。”殷成素离开之前，循例说道。

　　“天霄灵岛，从洪荒至今，埋葬有无数神兵，虽然大都破碎不堪。然仙家遗留之物，多半有神念残留。偶尔会发生神念苏醒之事。你们不要去打扰，也不要以为有奇遇。”

　　神念浑噩，意识到知道自己真身早已死去，寄托的神兵身躯又破破烂烂，不甘之下，往往会做非常之事。

　　“神魔天生，而人道自强。”

　　“我们天霄宗只有一部核心功法“天霄道诀”，都已经在路上就传授了你们。其修炼首重意志，意志强则神念自生。”神念完足，才具有了一定的抵抗力。

　　“之后可在师长的监督下，寻觅契合的神兵。神兵择主寄体，你们就是共生了，彼此生死契约，寻找进化之路。”

　　说完叮嘱，殷成素从眉心灵台召出一朵含苞待放的青玉莲花，莲花裂痕处处，只在底部有一处弥合了，只这一处，就显出一种让人神夺的美态，栩栩如生。

　　殷成素倾斜青玉莲花，一点露水从花尖飞出，落在地上一颗小草上，小草肉眼可见的伸展伸长，开花结籽，籽又落地生根，眨眼轮回十次，第十次时，草籽不再结出，花朵轻颤，神秘纹路蔓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显然出现了变异。

　　“这是我的神兵，神兵无名，我就叫她青玉莲。每日凝结一滴仙露，一滴抵十年生机，浇灌草木，只是最寻常的应用。日后如果有幸修复完整，或许有其他神通。”

　　众新弟子看得目眩神迷，心里满是憧憬。

　　殷成素目的达成，面上带笑，只将视线扫过那几个特别惊讶，或者无动于衷的。这些心态的变化无法假装，入道尚浅的小弟子，逃不过她的灵觉。能逃过的，也不是她的事情。

　　一切还看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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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霄灵岛，传说中天地双泉中的戮泉，并不像天上灵泉一般，有着有形的泉眼。而是如风暴，如气场一样，环绕着整片群岛盘旋。那道阻拦天泉的光幕，就是戮泉和天泉气场对冲之所。

　　显露在地上，能被使用的，其实是另一方并没有什么名气的炎泉，被挪至于天霄主岛后山，宗主起居室外。

　　神兵还需火炼，万火之精深藏腹心，炎气内敛，分散在无数神兵残块处。也只有这一处，外显了端倪。只这一点点端倪，就足够使得天霄岛的一半地貌，永远有如火焰山了。

　　玄英子站在炎泉边，他身后主殿不过几步远，就被绿树繁花遮拦。

　　身边老树生新芽，前方一只毕方梳理羽毛，看见真君，弯下了长长的脖子行礼。

　　炎泉边还有一座待客的小亭，亭子里桌椅俱全。

　　玄英子虽是一地之主，但也没有仆人，信手摘下几片老叶，引天泉水灌注玉壶，玉壶一斜，炎气沁染，很快清香透出。

　　“好一片福地，真君逍遥啊。”一把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伴随脚步声走近。

　　“我许多年没有出岛，难得故人来。”玄英子为自己满杯：“上次见到你，还是我诞生时。”

　　刘封道：“当年葬地有异象，人人担心有惊世邪魔出世，不想化出的竟是圣灵，山海流光，天地共庆。恩师从闭关中惊醒，言说大善，虽洪荒战至糜烂，依旧不远万里携我来贺。”

　　玄英子也回忆道：“那时五泽金仙带来了自己破碎的旧日仙兵皓月铃，葬于我真身，可惜神韵沉沉，至今依旧未有苏醒之兆。”

　　“神兵复苏还看天缘，这些年我虽寻找了一些弥补之物，可惜洪荒碎开，很多仙材都没有了。”

　　“既知天缘，为何苦求？”

　　刘封道：“我门师徒相传，恩师待我如亲子，福地结草庐，相伴逾千年。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又怎能放弃？”

　　“你倒是深情……”玄英子勾起唇角，露出一点嘲讽：“五泽金仙灰灰，只残留最后一缕神念，不远万里飞来皓月铃中。寄托希望于我天霄之中。你却站在皓月铃的埋骨之地，和我说师恩？如果你现在转身去，不成敌我，一切还有机会。”

　　刘封面露痛苦，忽然手掌一挥，一道卦象悬浮，法决打去，化成几个大字。

　　——仙途崩断，万法枯绝，人道大兴，即亡也猖。

　　“封神一战，大夏取商而代之。当时诸圣出世，何等煌煌。谁知破碎至此。人间王朝竟几番变迁，如今已是大汉元年。”刘封咬牙道：“仙迹不彰，天地有漏，人间王朝再更替个五六代，区区一二千年，我等就是这样的结局。

　　两千年？哈哈哈，对你我寿数而言，十之一二罢了。就是这样的结局！？”

　　“本以为天地容不下仙，却原来连我等也容不下。”刘封一字一句：“随波逐流，换来万法式微，莫说成仙成佛，就是修真两字，都要成传说了！”

　　“真君，当真心甘？”

　　玄英子却是面露讥讽，根本不为所动：“我辈修真，从圣人往下，无不蝼蚁。原以为圣人万劫不侵，如今他们又在哪里？原以为成仙自在逍遥，如今仙人们又在哪里？”

　　“这方天地，无人超脱。你们想要再造小型洪荒世界，是不是也太轻易了些？”

　　“以为只要拿我的命，拿我整座天霄，就能堵住这劫波？”

　　“可笑！”

　　再发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