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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君似天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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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府
刚回到家中的景淮,尚未见到思他心切的母亲,就被骞伯传去拜见景晟了。
景淮进了客厅,看见景晟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他母亲则在一旁端坐着,瞧见他进来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景淮躬身行礼:“拜见父亲、母亲。”
景晟转身,疾言厉色地质问景淮:“你在黑水城修行的好好的,为什么一言不发的偷偷跑了?”
原来景淮离开黑水城,并非是玄冥老祖肯放人了,而是他羽翼渐丰不愿再受人操控,所以不告而别。他离开之后玄冥老祖大为恼火,还专程派人来朱雀府问罪,结果却得知景淮并未返家。
彼时景淮回到君山,当晚便发生了镇妖塔之变,之后他又被抓去妖界,各方都忙着和妖界周旋,一时间就没人顾得上追究景淮私逃的事情了,于是最终不了了之。
该来的迟早要来,景淮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因此十分坦然地表示:“我受不了那老家伙,当然就跑了。”
“逆子,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景晟对景淮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十分不满,忍不住骂他。
一旁的玄黛娥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景晟身边劝道:“别这么说孩子,黑水城地处极北之地,苦寒非常,他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而且老祖宗教导弟子十分严苛,想毕景淮跟着他历练学习,也受了不少苦。”
当年景淮离家之时,尚是伶仃少年,如今再见他已经长成了人高马大的俊朗青年,玄黛娥心中只有喜欢疼爱,怎么舍得再多加苛责。
“修炼哪儿有不吃苦的,想当年我……”
“哼”玄黛娥冷哼一声,讥讽道:“我们家景淮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元婴境界了,你想想你当年二十多岁的时候有这么厉害吗?”你和景淮一样大的时候,还只是个金丹大圆满而已。
“哎呀,”景晟皱眉叹息,对玄黛娥这种揭老底的行为十分无奈,“我现在是在说他的问题,你提我当年做什么?”
玄黛娥:分明是你先提的。
景晟:“什么受不了苦,他从小就被严格锻炼,修炼上的这点苦受不了?我看他分明是被那个狐狸精迷惑了。”
景淮闻言面色一凛,愤然上前激动道:“你要说我就说我,何必又牵扯我师尊。”
先前他被责骂了这么久,一声不吭地默默听着,可一说到玉沧溟,他就急赤白脸地激动起来,更令景晟气不打一出来。
“你少跟我面前横,要不是被他迷惑,你怎么一离开黑水城就往君山跑,怎么不知道回家呢?还有他被妖王抓走,你居然不要命的跟上去。”
玉沧溟是妖王之子的事情,本来是个小圈层里的秘密,可现在已经成了修真界人尽皆知的共识。更有甚者,不少人还猜测是他和妖王联合起来做了一场大戏,镇妖塔事变就是他一手导演出来的。此事不论真假,景晟实在不愿让自家儿子跟这样纷扰缠身的人纠缠不清。
景淮闻言愕然,心道: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难道我对师尊的心思在旁人看来已经昭然若揭了?
这次玄黛娥没有反驳,而是和景晟在了一边。
“这一点你父亲说的对,玉仙尊半妖之身是不争的事实,只是当初老天尊德高望重,以一己之力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不许人提而已。现在老天尊闭关不理世事,想来修真界中,又有人蠢蠢欲动了,镇妖塔事变之后,你师尊的出身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现在是人尽皆知,你还总跟在他身边,是没有好结果的。”
“师尊是半妖又如何?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景淮觉得父母的劝阻简直是荒唐至极,“我偏要一意孤行又如何?”
景晟:“你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
“虽千万人吾往矣。”景淮说罢决绝转身,不再理会二人惊诧的目光。
景晟与玄黛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慌张与无奈,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玄黛娥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淮儿一向执拗,他这脾气也全都是随了你。”
景晟听得爱妻这样调侃,心中的火气消了大半,仔细想想景淮这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个性,的确很像年轻时的自己,不由地又生出几分欣慰来,觉得不愧是他的儿子。
说白了景淮虽然叛逆,但都是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不听话罢了,总体而言,在世家子弟里算得上芝兰玉树的佼佼者。要是景淮真的凡是都听他的话,养成了唯命是从、懦弱无能的性子,景晟恐怕第一个要吐血三升。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这几日你就别再说他了,让他在我们身边多留几日。”玄黛娥生怕景淮再负气出走,下次相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哼——”景晟冷哼一声,脸拉得老长,“我说他他也不听,慈母多败儿,你就惯着他吧。”
玄黛娥听了但笑不语,知道景晟这个反应是默许了她的请求,只是拉不下脸来直接答应。
离开客厅之后,景淮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下人沿途问好,他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顾上搭理人。
为什么我喜欢师尊,想要和师尊在一起就这么难?
玄冥老祖千方百计地阻挠他离开,父母也劝说他和师尊保持距离,身边每一个人都不看好他的选择,纷纷以“过来人”的身份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跳出来劝他。
单是旁人不理解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师尊,师尊知晓了我的心意,第一反应就是回避,难道师尊心里真的没有我吗?
思量至此,景淮不由地悲从中来,有些心灰意冷,这段看似无望的感情,真的能在他的坚持之下开花结果吗?
心事重重的景淮,回到房中之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下人几次来请他去用膳,都被他回绝。直到第二天上午,玄黛娥敲开了他的房门。
“母亲。”
玄黛娥云鬓高堆,一袭红色长裙外罩玄色大衫,衣摆拖地逶迤而来,高贵典雅又温柔可亲。
“还在和你父亲生气?”
“没有。”
“来,”玄黛娥张开双臂,展示自己的衣裙,“看为娘这身新衣如何?”
“母亲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景淮夸赞地有些心不在焉,但玄黛娥并没有和他计较。
“我要陪同你父亲去参加白玉京的婚宴,所以特地做了这身衣裳,”玄黛娥一边抚摸衣袖上繁复华美的刺绣,一面漫不经心地和景淮闲聊,“长离似乎也就比你大个五六岁,居然这么快就要成亲了。淮儿,你出去这些年,有没有遇到过中意的女孩子?”
这个问题一下子戳中了景淮的心事,他面色一红,略显紧张地回答:“没,没有。”
“当真没有,”玄黛娥一挑眉,“我儿这么出色,想必喜欢你的女修不在少数吧,你一个都看不上吗?”
景淮年少时一心修炼,对男女之事并不关注,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修炼上,到底有没有女修对他芳心暗许、暗送秋波,他确实从未上心。
可是他渐渐长大,朦胧的情思便在心底发芽。少年情窦初开,对象却是他难以企及的人,谁也说不清到底是福是祸。景淮这一生,万事顺遂,所有的求而不得都与这个人相关。
他心中苦涩,面对母亲探寻的目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半晌,景淮大胆道:“我确实喜欢上一个人,但是他好像还没有喜欢上我。”君似天上月,可望不可即。
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玄黛娥哑然,她本以为景淮会继续说没有中意之人,却万万没想到他说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眼界高到连他的儿子都看不上呢?玄黛娥盘算着修真界里芳名远扬的优秀女修,大多和景淮轨迹上没有交集,到最后也想不通到底是谁。
按照惯常的思路,她应该追问景淮那人是谁,但玄黛娥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知道景淮心高气傲,这样做只会伤害他的自尊,而且他心地善良,既然人家不喜欢他,他是绝对不会把对方的名字说出来,给对方平添困扰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玄黛娥见景淮提及心上人神情落寞,很是低落的样子,忍不住给他打气,“她只是暂时还没喜欢上你,但你坚持下去,她迟早会动心的。”我儿如此英俊优秀,什么天仙能一直不开眼啊?
“想当年你父亲来黑水城,第一眼见到我就着了魔,追着我……我那时候看他很不顺眼,但是架不住他厚着脸皮死缠烂打,而且他身为一城之主,面对我时却总小心谨慎、体贴入微,时间一长我也就慢慢喜欢上了他……”
“好事要多磨,你可不能经历一点儿挫折就心灰意冷,而且姑娘家的心思是海底针,说不定她嘴上说‘不喜欢’,心里却喜欢的紧。你也不要光听她说什么,更要从她的行动之中看她是否有意……”
玄黛娥竟然开始滔滔不绝地传授起追女修的秘诀来,景淮听到“女人心海底针”的说法,顿时福至心灵,突然想通了。
师尊虽然不是女子,但一向口是心非,有时候还会自作主张地替人考虑,委屈自己的心意。他一时疏远,未必真是不喜欢。
要是师尊知道了我“大逆不道”的想法,非但不远离反倒凑上来和我亲近,那才是奇怪了。师尊看了我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秘信,没有勃然大怒将我逐出师门,只是冷淡了几天就继续纵容我守着他,本身就是一种默许不是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景淮心中一时狂喜起来,面上仍旧竭力克制。
喜怒哀乐都为一人所牵动,就是这种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