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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 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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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佑琛本着“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循规蹈矩”的精神,即使在无boss坐镇的这一周,依旧每日准点打卡上下班。
他似乎把祝余,育沛,还有那暂且不知所踪的迷榖全抛却在了脑后,毕竟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需要好好的琢磨,急也是急不来的。
既然急不来,那就暂时不去想。
莫佑琛是那种只对上心的东西穷追猛打,其它时候,他基本是今日不关心明日之事的人。
他在周六的时候起了个大早,所谓的大早也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他洗了个澡,慢吞吞地换了件略带花哨的休闲汗衫,又吃了顿早午饭,骑上战风,风一般的消失了。
广西路一号原先是座洋楼的旧址,洋楼是那种高大上的英式建筑,气派又洋气,只可惜被这地理位置给耽搁了。附近不出两条马路,有个殡仪馆。
虽说这位置也不是邻居,平日里也听不见哭丧哀嚎之声,只是毕竟只隔了两条马路,心里上的阴影是挥之不去的。尤其这座小洋楼的三层是个小阳台,往那儿一站,放眼望去就是白花花的花圈和成排的灵车,那视野相当惊人。
总之,时过境迁,这座洋楼早就人去楼空了,后来被私人购置后,变成了一家儿童福利院,一晃经年,福利院也消失在了时光的尘埃中。
根据网上那唯一一条信息,根本没法知道福利院是哪年关的门,恐怕要到机构里去调查一下了。
莫佑琛的目的地便是在此,广西路马路宽阔,人烟稀少,他稍稍拧了手把,加快了速度。突然一个拘楼的瘦小身影从马路沿子上摔了下来,直直地摔在了自行车道上。
莫佑琛转弯一个紧急刹车,只感觉一个强大的惯性,好在他车技不俗,硬是稳住了,轮胎在地上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莫佑琛叹了口气,赶忙下车察看状况,原来是个约莫百龄的瘦小老人在马路沿子上没有站稳,就跌了下来。
她连连道了几声谢,直说自己的不是,摆手让莫佑琛不必扶了。
莫佑琛想着,这年头能遇上个不碰瓷的也是他命大,抱着好事做到底的崇高品德,打算送佛送到西,送这老婆婆回去。
没想到那老婆婆干枯的手指往前一指,正是那殡仪馆。
莫佑琛脸僵了僵,把那老太太反反复复细看了数遍,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那老太太的皮肤和手指一样,干枯又满是皱纹,年纪已经很大很大了,眼神浑浊,像轻微白内障似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小伙子,我不是鬼,是人,我在殡仪馆里干活。”
“哦。”莫佑琛想想也是,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一想也不对劲,问道:“婆婆,你都这把年纪了,还在工作,真是恪尽职守,尽忠尽职啊。”
那老太太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也不做答。莫佑琛本想多嘴问几句,比如你的儿女呢,家里还有什么人呢,又觉得这般问法太女子气了,所以索性闭嘴不谈。
还没走到殡仪馆里头,就听到了里头的哭丧声,莫佑琛听不得这些,觉得扰心似的难受,想着既然都送到了这里,不如就告辞离开吧。
“那个,婆婆,我就先走了,这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了,不安全,你自个儿当心这点。”莫佑琛笑了笑,转身就走。
婆婆那干枯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力气还不小,“小伙子,其实你扶了我一把,是我的命,这不扶我,也是命,横竖都是命罢了。你且跟我来,我给你一件东西。”
莫佑琛往殡仪馆里瞄了眼,心想还是作罢吧,这雷锋做好事还不留名呢,他虽然露了脸,也没要人家东西的说法啊。
老婆婆顺着他目光,心里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笑道:“你怕殡仪馆?是怕死人呢?还是怕这哭声?”
看着莫佑琛神色尴尬,又不说话,老婆婆粗声粗气地说了句,“一个大小伙子,别扭扭捏捏的,快跟我来。”
他们绕过了灵堂,莫佑琛不禁用水堵住了耳朵,一路往后面的办事楼走去。
这里大小分了好几十个灵堂,总有人进,有人出。无一例外的是亡者家属都是身穿缟素,一脸愁容。人的生和死,都是必经之路,生辰和忌日,粗看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集,遥遥相望,却最终融会交叉,陨落,消散,不值一提。
办事楼的后方有个小院落,那里歪歪曲曲搭着个违章的小房子,老婆婆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房门,随之而来一股潮湿的霉味。
屋里一片狼藉,莫佑琛觉得自己已经够邋遢了,却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凌乱的人,现在想来自己好歹能把衣服给收拾齐,当真很厉害了。
老婆婆从枕头下摸了半天,摸出个琉璃小球,上头穿着根红线,里头好像是些会流动的液体,看着就像个淘宝五块钱还包邮的小装饰。
这屋里光线昏暗,老婆婆的脸模糊不清,开口说道:“你拿着,保平安的。”
历来只有玉,金,平安符,这样随大流的东西号称能保平安,什么时候连这样随便的小挂坠都能保平安了。
“小伙子,你脸色不好。”
“加班加的。”
“你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
莫佑琛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老婆婆看到他闷声不响的,把这琉璃小球硬塞在他手里,“我也是用不上了,你拿着,好歹日后夜路走多了,没东西敢再碍着你。”
黑暗中,那老婆哦混沌的眼神突然闪了闪,耳语般的说着,“你身边总有些不干净的东西,虽然没有害到你,可你总归是人,还是防一防吧。”
莫佑琛把那琉璃小球拿在手里掂了掂,轻如羽毛,里头不知名的液体微微晃动着,好像有生命似的。他身边不干净的东西何其之多,如要说是鬼怪一类的,那不就是殷执了,难不成自己身上还有鬼气?
莫佑琛想到此处,还低头闻了闻,却只是一股没洗干净的洗涤剂的香味。
莫佑琛礼貌地道了谢,把琉璃小球塞在了裤袋里,“婆婆,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从我像你这个年纪起,我就在这里了,以前帮着整理死者遗容,干干杂事,现在人老了,他们也没嫌弃我,弄了处屋子给我住,干得动的时候就做些活,干不动就歇着。”
屋子里凌乱不堪,衣服在锅盖上,被子在地上,还有各种纸板报纸的堆积在床上。莫佑琛真是服了,他最凌乱的一次,也不过就是三天没洗袜子,最后被咸鱼给叼出了窗外扔了。
莫佑琛掐指一算,那这老婆婆在这里也住了六七十年了,没准会对那个儿童福利院知道些什么,他把地上的东西都给移动了桌上,开始帮着老婆婆收拾了起来,一边装作无心地问道:“这里附近有个儿童福利院,婆婆,你可知道?”
“知道,都好多年了,那个时候那群孩子成天在这条街上跑来跑去的。这里是殡仪馆,不是谁家出了事儿谁会愿意上这里来。孩子哪儿懂这个,那个时候一到下午,都踏着小车在这里跑来跑去的。”
“小伙子,麻烦帮我把纸板都放到小推车上去,成不成?”
莫佑琛指了指堆在床上的一堆垃圾,“好,这些是想当废品拿去卖的?”
老婆婆毕竟上了年纪,稍微一动,就虚的不行,这会儿坐在椅子上喘着气,“不是,我都不要了,想拿去扔了,活到了这把岁数,这些过往过去了,就不要了,人要走,也要干干净净地走。”
人一老,尤其到了九十多岁这种今日不知明日事的年纪,总是时不时唠叨一下过去,安排一下后事之类的。何况这老人独自一人,想必这些话也很少找人倾诉过,莫佑琛说不出安慰的话,毕竟生老病死乃天理循环,他只能报以淡淡的一笑。
纸板里头有一堆废报纸,纸张泛黄,有些连自己都模糊了,除此以外,还有一叠纸张。
看着比报纸更陈旧,莫佑琛仔细一捏,才发现这还不是普通的印刷纸,有些是宣纸,有些是竹纸。上头的字都是用毛笔写的,晕染得厉害,已经瞧不清了,左上角无一例外是一排印记,类似于现在常用的logo那一挂。
依旧是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瞧见是什么什么当铺。
“婆婆,那家儿童福利院后来可是关了你知道是多久前的事了?是什么原因把福利院关了?”
老婆婆低头咳嗽了几声,“我不知道,时间太久了,这个福利院在这种地方,没什么人关注,我偶尔才经过一次,等发现的时候,早已是破旧不堪,人去楼空了。”
莫佑琛竭尽所能让这屋子看起来稍微像人住的,随后便打算告辞了。
老婆婆起身相送,浑浊的眼神阴郁又悲戚,要不是确定眼前的确是个活人,莫佑琛总觉得是撞见鬼了,那股冰凉的气息和殷执简直如出一辙。
那老婆婆欲言又止,在莫佑琛离开之际,还是出言提醒了一句,“小伙子,很多事不要太过于执着,就好比那个福利院,既然已经人去楼空,追寻过往的一切已经毫无意义了。是人,谁没个过去,既然是过去,那就让它去了吧。”
莫佑琛站在阳光底下,回头望着这个殡仪馆,又有一辆灵车缓缓驶入,从车上下来一大家子人,为首的长孙捧着张老人的遗像,身后的长辈,父辈,同辈,整整齐齐一家人。他们脸上并无太多忧伤,反倒是一种悲伤后的庆幸。
那位老人是寿终正寝的,人生数载,一帆风顺,也没有太多的病痛,是所有人最向往的“老死”,临终前,子孙绕膝,送了老人最后一程。对他来说,这是种幸福。
可那位婆婆,能说她是不幸吗?
孤独终老,住在一间殡仪馆好心给她搭建的小破屋里,过着昏天黑地的日子,可她看得通透,无畏生死。这对她来说,未必称得上是不幸。
所谓的幸与不幸,都是个人的想法和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