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曲》初惊蛰

90、第九十章

　　回到杭城的别苑后，刘郢将韩昇叫来，让韩昇把徐老太安置在刺史府中，以防再有刺客前来加害徐老太。

　　张超不解：“为何不安置在我们的别苑里，由我们亲自看守不是更好么？”

　　刘郢：“刚才那个刺客没有回去复命，对方很可能已经知道我们找上徐老太了，只要多加调查，也不难知道这间宅子住了新的人。刺史府的防守比我们这里更森严，对方胆子再大，也不可能闯进刺史府要人。”

　　韩昇点头道：“没错，而且这宅子虽在刺史府附近，但屋主并不是我，也与我没有关系，就算查到了这宅子，一时半也不会知道徐老太到底在哪。你们离刺史府又很近，要找徐老太，也可以随时过来。”

　　然后，韩昇便命下属把仍然昏迷不醒的徐老太送到刺史府去了。

　　刘郢正想回房换身衣服，忽有一侍卫进门，作揖道：“王爷，京城回信了。”

　　刘郢马上回头：“把信给我。”

　　接过侍卫递来的信后，刘郢三下五除二将信打开，仔细地读了起来。越是读到后面，刘郢的神情越凝重，连张超都感觉到了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有些渗人。

　　“王爷，裴侍郎查到什么了？”张超有些忐忑地问道。

　　送信的侍卫识趣退下，刘郢再次将信读了一遍，简要道：“这徐老太从前竟是颐春宫的宫女。”

　　张超震惊：“怎么会……”

　　明明徐老太那日口中呢喃不清时道出了“皇后娘娘”这一称呼，两人都猜测此事可能与皇后一支脱不了干系，可却没料到徐老太竟是颐春宫的人，也就是苏贵妃身边的宫女。

　　裴劭除了查探到徐春儿从前服侍的主子，还查到了徐春儿入宫和出宫的年份。入宫年份已有些久远，刘郢看了一眼，脑中无任何印象，但是这个出宫的年份……刘郢一看就觉得内藏玄机。

　　两个月前刘丞一案结案后，大理寺将此事来龙去脉详细记录，记录好后装订成册子，由刘郢来过审。本来这种涉及到宫变的事情，应由永徽帝亲自过审，可永徽帝实在不愿再回忆此事，是以将此事交给了刘郢全权查办。

　　刘郢在阅读文书时看得非常仔细，因为如有一处疏漏，刘丞、苏贵妃等等每个人行事的动机都无法得以呈现，是以，整件事的发展他都熟记于心。

　　当他看到徐春儿出宫的年份时，脑中马上就浮现出刘丞一案的文书上记载的一个年份——徐春儿，恰恰是在苏贵妃被突厥的老可汗凌辱的那年出的宫。

　　他记得，苏贵妃为了要守住秘密，当时遣散了很多宫人，徐春儿会不会就是这其中之一呢？如果是的话，是不是说明，她也是当年这件事的知情人之一？

　　再联想到徐春儿几日前在病榻上模糊地提到皇后和顾寿，随着他越想越深，刘郢这辈子第一次泛起了鸡皮疙瘩。

　　他看向窗外交织的雨帘，淅沥的声音尽在耳边，仿佛那凉凉的雨水就打落在他心上一般。

　　刘郢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刘丞和苏贵妃在整件事情里，恐怕也只是棋子罢了。

　　傍晚，徐老太终于醒了过来。刺史府那边有人过来通知刘郢此事，刘郢立刻往刺史府赶去。他心里的疑惑虽然还有很多，但事情已经逐渐明朗，他几乎能看到整个案子的雏形了，而很多细节的问题，还需要徐老太来帮他描绘。

　　徐老太醒来，看到自己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很是慌乱。加之她又记起昏迷前曾在屋子里遇上贼人想要置她于死地，她就知道，很可能是宫里的人要将她灭口了。

　　在看到刘郢后，徐老太的心才安了一些，她虽不知道眼前这郎君是谁，但她知道前些日子是他带着大夫来给自己治病的，所以觉得他应是好人。可谁又料想得到，这房里的侍卫一看到刘郢，便行礼道：“卑职见过昭王殿下。”徐老太一听，这郎君竟是宫里来的王爷，不由得又惊慌了起来，唯恐刘郢就要对她不利。

　　刘郢见她今日眼神清明了许多，又恐惧地看着自己，不像初次见时那般神志不清，就知道她经过几副药的调理已经好多了，于是便向她坦明身份，并说明来意。

　　徐老太听后，眼神里的戒备消失了一些，但仍是有些警惕。张超在一旁接着道：“你大可放心，我们若要害你，你绝不可能活到现在。但希望你能清楚目前你的处境，若还想活命，就只能投靠王爷，否则我们可不能保证宫里的人会怎么处置你。”

　　徐老太颤了颤身子，有些不满被张超这般威胁，有些心虚地回呛道：“你别以为拿这个就能威胁我！你们既然能找到那张银票，那肯定也知道我去买棺材的事，我这副老骨头本来就活不长了，我还怕你不成！”

　　刘郢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淡淡开口：“你就不想想你那过了世的儿子？”

　　徐老太怔住，缓缓看向刘郢。

　　“你儿子年纪轻轻就得重病死去，他的病本可以治好的吧？你就不想为他争口气？”

　　这种杀人诛心的法子无异于把人家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撕裂，然后再撒点盐，刘郢本不想说这些，可徐老太明显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显然，这法子非常奏效，想到自己死去的儿子，徐老太咬了咬牙，什么都招了。

　　…

　　这场雨缠缠绵绵，一直下到了夜里。江南的雨就是这般黏人，四方游子客经此地，都要被这雨牵出柔肠，尽日冥迷，欲离还住。

　　刘郢自认不是多愁伤感之人，离宫数次，远至突厥、回鹘，也不曾像今夜这样，被一场雨牵出愁思。他站在窗前，窗外就是一汪小池，残荷碧淡，雨帘空濛，远处庭院灯火深深，如梦一般，连呼吸都带着水汽。

　　回来的路上，徐老太的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他就一些有疑点的地方询问过徐老太，徐老太也和盘托出，事情的真相与他所猜想的非常接近。而此事牵涉到的人，比刘丞那件事还要更多，甚至，经此一事后，朝中很可能要大洗一次牌。

　　这对他的将来无疑是非常有利的。

　　但刘郢完全没有任何喜悦。听完徐老太的陈述，他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永徽帝，他不知要如何去向永徽帝禀报此事，也不知道永徽帝听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他甚至都不担心永徽帝顾及对方势力庞大，所以不敢惩罚对方，而是担心永徽帝知道此事后，会不会再受一次打击。

　　刘郢心里第一次升出一丝想要逃避的念头。

　　雨声淅淅沥沥，雨点落到池塘上，泛起涟漪。小池旁边长着一树山茶，此时山茶花沐浴在雨中，很是显眼，仿佛给这苍茫晚春添了笔殊色。看着那朵山茶花，刘郢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张娇俏的脸，此时她在做什么呢？

　　回忆像潮水一般涌进来，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他朝她射了一箭，其实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想跟她道声歉，问问她疼不疼。想起没有确认她的心意前她的一举一动，刘郢不禁莞尔。忽然，他很想马上回到长安去见她。

　　…

　　翌日，刘郢决定启程回长安。在他还没来得及给宋映溪送去一封信时，就踏上了归途，这也算验证了他临走时对宋映溪所说的话——他可能回得比信还早。

　　当然，一同要带回来的还有徐老太，但是刘郢脚程比较快，不可能带着一个年迈的妇人赶路。所幸韩昇这几日也要回京述职，所以刘郢就将徐老太安排给韩昇，让韩昇带她回来。

　　为防止路上有意外发生，刘郢让韩昇回京时多安排些人手沿途护卫。

　　就这样，刘郢与韩昇分两路回京。

　　一上路，刘郢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星夜赶了两日路，再赶下去，人和马都快吃不消了，于是刘郢便决定在河南道的豫州找客栈歇了一晚。

　　安排好客房后，刘郢带着几个下属到客栈的一楼去吃晚饭。叫来店小二，点了几个当地有名的小菜后，几个人默契地稍稍凑近了些。

　　张超神色自然得像在唠家常似的轻声说道：“王爷，看到角落那桌人没，他们跟了咱们一路了。”

　　另一个侍卫也神色自然道：“没错，从咱们进淮南道就开始跟了，一直跟到了现在。”

　　刘郢一面喝茶一面说：“看到了，咱们先吃饭，敌不动我不动。”

　　张超笑了笑：“得嘞，明白。”而其他几个侍卫也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虽然这话听起来似乎不甚上心，但大家都清楚，王爷的意思是，等人家自己送上门来，咱们再把他们往死里整。

　　角落的几个人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只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菜，实际却在若有若无地盯着刘郢几人。

　　刘郢的那桌则恰恰相反，几个大老爷们大快朵颐，恨不得把盘子端起来吃，也就只有刘郢在他们中间尤为突出，吃饭不紧不慢，偶尔还喝两口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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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徐老太的事情打算等男主回宫再写，
因为这个事情既要跟女主复述一遍，
又要跟永徽帝复述一遍，所以就到时候一块写了~
也就是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