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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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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荒郊,白沙大坑中,李郝仁一行人灰头土脸的从玄光镜中走出来。
海棠仙子身上属于阿清与阿英的因果线已消失,但属于黄文秀的那根因果线已灼烫得无法触碰。海棠仙子痛苦的低吟一声,贝齿紧紧咬住苍白的唇。
宋衍真君心疼得在海棠仙子周围搓着手打转:“我去找阿秀,我们再想想办法!”
海棠仙子轻轻拽住宋衍真君的衣袖:“宋衍,别去打扰阿秀了,我没事。”
云鹤子真君与玄静俱是表情凝重。相识两百多年了,海棠仙子没事瞎娇气,有事瞎坚强的性格他们是知道的,如今见海棠仙子一脸倔强的模样,便能知道这段因果对海棠仙子的反噬之重。
宋衍真君抬眼哀求的望着李郝仁:“郝仁老祖,您快想想办法吧!”
李郝仁苦恼的挠挠头,:我能有什么办法,大清朝都快给黄文秀玩亡了,我这个皇帝都被她囚禁在禁宫里打麻将打了这么些天了,她还是没能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新女性,我也很绝望啊!
“不是阿秀的错……”,海棠仙子咬牙强忍着因果线反噬带来的剧痛感,蕴着泪回护道:“阿秀今生经历太多惨痛,才导致她性格乖张行为偏激,我作为她的朋友,没能开导她打开心结,却只想着赶紧了断因果,是我活该受此反噬。”
“她天生孤煞命格,命中无亲无爱无朋友子女命运坎坷,你又无法改变,何必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云鹤子真君皱眉道。修真者应心无牵绊,看着海棠仙子懊悔的模样,云鹤子真君有些后悔当初图省事便将海棠仙子踢下凡尘历练的决定。
“阿秀在你们眼里只是一笔命格,在我眼里却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海棠仙子凄然一笑。她想起数十年前,穿着一身朴素但格外干净妥帖的蓝布衣服的黄文秀,怀里抱着几本书,站在学校人工湖旁小山岗上踮起脚向她招手,她的笑容如春花般灿烂、像湖水般纯净,她当时已看出她的命格,但心想,也许是她学艺不精看错了呢?上天怎会如此薄待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
“好了,你们别瞎琢磨了,这段因果,算我欠她,反噬什么的,闭关休养一下就好了,我受得住。”,海棠仙子抬眼微微一笑,安抚在场的几位竹马。
缠绕在海棠仙子身上已发黑的因果线诡异的闪烁了一下,随即,海棠仙子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阿秀!我在玄光镜里给她留了电话号码!”,海棠仙子猛地摸出电话便要接,云鹤子真君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可!不要再掺和进她的人生中。”
海棠仙子倔强的与云鹤子真君僵持着,手机铃声绝望的又响了几声,挂断了。
云鹤子真君轻轻地松开海棠仙子的手腕,柔声劝道:“海棠,听话。”
海棠仙子泪凝于睫。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海棠仙子静静的看着云鹤子真君片刻,坚定的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随后是苍老的语言模糊的哽咽声:“齐棠,救我!”
一通电话完毕,海棠仙子匆匆赶去黄文秀所在的养老院,宋衍真君放心不下,被云鹤子真君揪着交代了一通注意事项后也匆匆随着去了,余下李郝仁与玄静并云鹤子真君面面相觑。
“啊……三缺一……”,李郝仁右手拇指与食指下意识的摩挲着。在玄光镜中被逼宫幽静的那几十年,海棠仙子在禁宫中隔出一方与院外时间流速不同的小院,几人窝在小院中打了几日几夜的麻将,好不容易才将黄文秀熬‘死’。
不得不说,修了真,体力就是好,麻将打了几天几夜都不带困的。李郝仁摩挲着下巴心想。
“若是老祖还想再打几圈,可以叫上蹭雷,海棠说了,蹭雷就在附近护法。”云鹤子真君恭敬的对李郝仁一揖。
海棠这一次将郝仁老祖坑了个够呛,虽然郝仁老祖一副不介意的样子,云鹤子真君还是很周全想将李郝仁招待好。
这样下次再坑的时候,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李郝仁沧桑的望天:“不了,输太多了……不过说起蹭雷子道长……”,李郝仁指着万里晴空中诡异出现的一朵绕着紫电的乌云:“那朵云像不像劫云哈哈哈,但为什么是黑色的?”
云鹤子真君与玄静俱是脸色一变:“怎么回事!蹭雷怎么入魔了?!”
帝都郊区,破旧的养老院的空旷的八人间中,海棠仙子站在黄文秀的床前,怜悯着望着她。
此前她让宋衍真君来引走黄文秀的魂魄,一是她要操控玄光镜,分身乏术,再且她也猜到黄文秀的境况并不很好,怕自己见了伤心。
如今才亲眼看见在玄光镜中珠翠绕发、锦绣裹身的黄文秀如同一块肮脏的抹布一般被随意丢弃在这废弃的房间内。
当年笑容灿烂如春花、纯净如湖水的少女,竟被摧毁若斯。
是她的错!是她袖手旁观!
海棠仙子的喉中翻出一股血腥气。
“海棠!”,宋衍真君匆匆赶来,一手抵在海棠仙子的后背,渡去纯净的灵气为她梳理翻涌的经脉。
“齐棠,你果然是小仙女儿。”,黄文秀巍巍颤颤的伸出干枯如树枝的手,握住齐棠的柔嫩小手,又对宋衍真君微笑致意:“宋大总管,你好啊,你们果然……都是……都是神仙,真好……真好……”,一滴滴浊泪如断线一般涌出黄文秀满是皱纹的眼眶。
“阿秀,你不要难过……”,海棠仙子拉着黄文秀的手,哽咽不能语。
“不,我不是难过,我是后悔。”,黄文秀枯瘦的胸脯如破风箱一般断断续续的喘着粗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梦里的人和事是真的,我……我做了那么多坏事……我……我……我会下地狱的!”
黄文秀虽一生凄苦,但自认并未真正愧对过谁,只是人之将死,将昔年埋葬在心底的那些污秽罪恶又翻了出来,才一时忍不住,在梦中肆意成魔。
如今回到现实中,善良的本性让她对梦中所做的事愧疚懊悔不已。
“没事的阿秀,梦里的人和事都不是真的。”,海棠仙子急忙安抚道。
“那皇帝……皇帝……我对不起他!”,黄文秀嘶声说。她囚禁了皇帝整整六十年,因为嫉妒,因为莫名的郁燥,她甚至没有给皇帝留下一名宫女太监,每日价粗茶淡饭的送去,皇帝也未置一言。
“皇帝挺好的,你别多想。”,海棠仙子捏捏黄文秀的手柔声说。
郝仁老祖是挺好的,好歹给他留了三个人凑成一桌麻将,就是输得有点多,从玄光镜出来前满身都贴满了条。
“那就好……那就好……”,黄文秀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那我就安心了……”
一时心情的大起大落,让油尽灯枯的黄文秀很是疲惫:“阿棠,我是不是要死了?”,人对自己的死期总会有隐隐的预感,黄文秀觉得,自己也许就在今天,便要告别这个人世间。
也好,这污秽的人世间,并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除了她的儿子……
“……死了也挺好,我不怕死,就是这辈子对不起我的儿子,我抛弃了他,才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黄文秀喃喃的说。
“你没有儿子。”,一直站在海棠仙子身后没有说话的宋衍真君忽然开口说道。
“不,我有!”,黄文秀浑浊的眼忽然焕发出热烈的光芒,清醒的看着宋衍真君:“我有儿子,虽然他不成器,但他就在这里,就在家里!”
“不……阿秀,你没有儿子……”,海棠仙子紧紧握着黄文秀的手,怜惜的垂下了双眸。
黄文秀,孤煞命格,父母缘薄,兄妹情淡,孤鸾之命,所遇非人,子女早夭,一生凄苦。
黄文秀的儿子,早在她逃出生天的那段时间里,被那个恶心的男人活活打死了。现在这个‘儿子’,是那个男人与村里寡妇生的私生子,只比黄文秀的儿子小了五个月。
黄文秀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消失了。
黄文秀从养老院中神秘失踪了,随之失踪的还有她的工资卡、房产证,和她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
被赶出她家门的她的‘儿子’‘儿媳妇’怒嚎着,在街上撒泼打滚,但没有一个人理他们。
宋衍真君紧紧的皱着眉看着海棠仙子。海棠仙子身上属于黄文秀的因果已经了结了,但却缠上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因果。
黄文秀的房子原本该被她‘儿子’继承,拆迁后分到一大笔钱的她‘儿子’会被人设局赌博输光一切。然后设局骗赌的那群人,又会因这笔钱得到自己的报应。
但因为海棠仙子的介入,黄文秀要求海棠仙子将这套老房子卖掉,所得的钱捐给边疆。
那个她曾经心生向往,却承载了她一生悲苦的地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选择原谅他们,也放过自己。
而那些落空的因果线,便统统缠在了海棠仙子身上。
“好啦,你别瞪着我啦,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海棠仙子对宋衍真君讨好的笑了笑:“阿秀也放下了,我也放心了。”
在黄文秀生命的最后一刻,海棠仙子启动玄光镜,送给她一个幻梦。
梦中的黄文秀十七八岁,绑着两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穿着笔挺的工人服,背着崭新的蓝色帆布书包,书包里装着爸爸妈妈和哥哥给她塞满的小零嘴儿和女孩子家的小物件。
她坐在一辆牛车上,一颠一颠的往前赶,远处是纯粹得让人心折的如洗碧空与苍茫大山,她要在这里挥洒她的青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待会等她到了地方,低矮的草房中会走出来一个白皙俊秀,戴着金边眼镜,笑起来嘴边有一个酒窝的年轻人对她伸出手。
他会说:“黄文秀同志,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玄光镜,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