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局上弈死生》甘落卿

11、上山

　　月舟飞越九州大陆，约傍晚时分便到达了昆仑山附近。

　　昆仑山终年积雪，远远看去宛如冰雕雪砌一般，山体如刀劈斧斫，四处是悬崖绝壁，陡峭异常。

　　月舟围绕着山峰盘旋了一周，昆仑山地势险峻，竟无月舟可以停靠之地，山巅又设有结界，无法突破，岑之远只得将月舟降落在昆仑山脚下。

　　四下望去，月舟停泊之处不远，竟有一座村镇，虽是与中原的夏初景色不同，透着一派肃杀之气，却也宁谧祥和。

　　“时候不早了，不如在此歇息一晚，待到明日侵晨，再行启程。”

　　岑之远抬起头，望着直入云端的昆仑山，向大家说道。

　　收起月舟，几人向山脚下的村镇走去。

　　村镇并不大，不过半个时辰便可走完。整个镇上，外观看去像是民居的也只有十数所，商铺和客栈倒是有很多，而小小的一个村镇上，却有多达六七家棋馆，这令岑之远等人很是诧异。

　　几人走入镇中心一间客栈，定下了一大一小两间客房。岑之远向店主询问道，“这镇上居民并不多，却为何有如此多的棋馆？”

　　店主打量了四人一眼，回答道。

　　“这里的居民和住客，都是试图拜入天机棋院门下，却因资质不够，未通过考核的棋手。他们在这里钻研棋艺，准备参与下一次试炼。有些人已是数年乃至十数年都在此刻苦钻研，却始终无法成为天机棋院门下弟子，更有甚者，终其一生都无法通过试炼的棋手，便在此定居下来，或是经商，或是开设棋馆，以此为生。”

　　岑之远听了，不觉心生感慨。他环顾了一番周围往来匆匆的人群，只觉每个人神情上都带了些求而不得的失意和惆怅，又回想起宛晴中的话，世人在追求精进之路上，必将经受辛苦、迷茫，甚至呕心沥血……相比之下，拥有玄龙之力、年纪轻轻还未曾体会过辛苦的自己，实在是过于幸运。

　　经过望月村一夜的遭遇，更兼长途飞行，四人也都疲倦不堪，拿了客房钥匙，便各自去歇息。

　　岑之远回忆着自踏上九州大陆以来的际遇，又憧憬着即将走入的天机棋院，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未眠。

　　宁雪之与宛晴中倒睡得安稳，黑暗中传来他们均匀的呼吸声。岑之远悄悄起身梳洗，推开客栈的大门时，室外竟是寒气凛冽，令他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向东方望去，天际已经泛出微微亮色，然而天色仍是一片昏暗，昆仑山的轮廓在薄暗中影影绰绰，唯有山头积雪反射着黎明的微光。岑之远借着微光，从井中舀起井水，刚一将指尖探入水中，寒冷如冰的触感立刻驱散了一切睡意。

　　待岑之远忍着井水的寒冷梳洗完毕，其余人等也都已起身，各自整理停当。虽已是四月，昆仑山下的清晨却仍是寒冷异常，岑之远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冷得发麻的指尖还是时不时地微微颤抖。

　　结算了住宿的费用，岑之远等人便踏上路途，沿着刀劈斧斫般的险峻山路向上攀登。

　　宛晴中走在最前面，他倒像是对这昆仑山十分熟悉似的，哪条路是绝路，哪条路可以通往山顶，他竟然一清二楚，从未走错。

　　“晴中对这昆仑山，倒是熟悉得很。”岑之远不禁疑惑道。

　　“……我云游九州时，也曾来过这里。虽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道路还隐约记得。”

　　宛晴中略微怔了一下，回答道。

　　昆仑山路虽是艰险，一路有宛晴中的带领，倒也平安无事。

　　很快日上中天，和煦的日光中和了山中的寒气，气候也变得温暖起来。前方现出一片平缓地带，再往上便是白石铺设的石阶，岑之远料想山门已是不远，不觉一身的疲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拾级而上，不知又攀爬了多久，前方才出现一片开阔的平台。平台再往前，是一条宽敞平直的石阶，而石阶的尽头，宏伟壮阔的山门便屹立在那里。

　　几人不觉欣悦起来，步伐也轻快了许多。而接近平台时，才看清平台上竟立着一只巨大的白色野兽，外形像一只白虎，而它的身后，长着九条尾巴。

　　“这……难不成要跟它打一架？”岑之远道。

　　话音未落，巨兽便转过头来，恰好与岑之远目光重合。

　　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咆哮，巨兽猛然跃起，扑向四人。

　　宛晴中倒是不慌不忙，大步向旁边一闪，让出一个空隙。巨兽扑了个空，四人连忙跃前一步踏上平台，各自手持武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便是镇守昆仑山的神兽陆吾。”宛晴中道，“若是要进入山门，必须通过它的考验——”

　　还未说完，一条尾巴便横扫过来，截断了他话。

　　宛晴中重剑撑地，整个身子向后一仰，堪堪躲过虎尾一击。趁此空档，岑之远飞身跃起，脚尖在岩石上轻点，手中玄铁剑直指陆吾颈项。

　　陆吾虽是身形庞大，动作却也灵敏，上身一摆避过了剑锋。岑之远一击不中，便落在陆吾两只前爪之间，将剑举过头顶用力向上一挑，而陆吾也不含糊，双爪猛地抬起，向上跃去，剑尖从距离陆吾咽喉一寸远处划过。

　　宛晴中却是气定神闲，他将重剑扛在肩上，只是左右闪躲，并不出手攻击。

　　“姓岑的，不必耗费体力，接下陆吾五招就好。”

　　正拼尽全力攻击陆吾的岑之远，听到宛晴中这话，身形一滞便失了重心，险些一头栽倒。

　　“……你这家伙怎么不早说！”

　　五招过后，陆吾的身体竟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庞大的身躯站立起来，缩成常人大小，相貌也变成了人类青年的样子，唯有一双金色眼瞳依然如虎眼般炯炯，透着一种神灵的威严。

　　“在下陆吾，此番便要请四位指教了。”

　　陆吾凭空挥出一掌，只见半空中竟如同水一般泛起了波纹，接着便有金色光线在空中游走，交织成一张金色的棋盘。

　　“每人一手，轮流走棋，不允许商议。几位请吧。”

　　岑之远便率先发难，在棋盘右下角星位落下一子。

　　待到陆吾应过，接下来便是宁雪之，落在左下角小目位置。

　　“星小目对星小目，真是无聊的开局。”

　　宛晴中低声自语了一句，随手挂了个角，便不再理会。紧接着陆吾守角，离萦回拆，倒也中规中矩。

　　下一手陆吾也果不其然地走了分投，岑之远一手小飞，阵脚丝毫不乱。

　　接下来黑白双方便围绕棋盘一角展开了激烈的拼杀，岑之远一路冲锋在前，宁雪之则稳扎稳打，侧重防守。

　　宛晴中倒是逍遥自在得很，尚未轮到自己时，便抱着手臂向远方眺望，似乎在欣赏着昆仑山的风景。离萦紧咬下唇，神色凝重，双眼紧盯着棋局，一刻也不肯放松。

　　岑之远冲杀的步伐一次次被离萦的深思熟虑而打断，宛晴中的棋路也竟是天马行空，许多落点都毫无章法。只是苦了宁雪之，一边防卫着陆吾的进攻，一边还要及时填补岑之远等人留下的漏洞，已是应接不暇。

　　局势进行到了中盘，黑棋已是一片狼藉，陆吾所执的白棋则长驱直入，形成了稳固而有力的阵型。

　　“……这一局我们看样子已经输了。”

　　岑之远不甘心地低语道。

　　忽然，待到陆吾行棋时，他却没有继续落子，而是伸手向着棋局一挥，整片棋局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通过了。”

　　陆吾对岑之远等人说道，语调毫无感情。

　　“原来即使输掉……也可以通过的吗？”

　　岑之远手按着额头，长舒了一口气。

　　“陆吾只是在测试每个人的棋力，并不是一定要赢过他的。”宛晴中解释道。

　　“……所以你这家伙为什么不早说啊……”

　　踏入山门，棋院的整肃与庄严之气便迎面而来。

　　守门弟子前去通报，不一会便有掌门座下弟子前来接引。绕过清玄大神的白玉雕像，便是掌门接见来人所在的正殿，弟子向殿内通报过后，便领着岑之远等人进了正殿大门。

　　正殿庄严肃穆，内部装饰也极为简洁，所用不过黑、白二色，却并不显得压抑或单调。殿内台阶上站着一名青年，看去不过只有二十几岁，见到岑之远等人走进殿内，便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欢迎各位来到天机棋院。在下即是棋院的掌门，苏凝羽。”

　　说罢，便打量起四人，看见岑之远时，不觉脱口而出。

　　“……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