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絮公主》裴瑾

10、第十章 洗衣风波

　　西凉国，长欢殿。
　　殿门口上左右各贴了大大的囍字，殿内漆黑一片，安静的很，少了成亲时该有的热闹气氛。门外伫立着一人，那人一身素衣，随风而动，他注视着其中一个囍字许久，而后将目光移向了殿内。
　　他便是刚登基为帝君的谢疏影，今夜不知为何，他本想随处逛逛，竟徘徊到了此地，这个他与谢如絮曾成婚的地方。
　　里头仍旧是当夜二人成婚时那样的布置，虽是凌乱，侍人们却不敢擅自打扫整理。
　　谢疏影恍然间，便想到那一日。
　　谢如絮因为顽皮掉进了荷塘里，是他将浑身湿漉漉的她捞出来，背在背上，送她回她的寝宫去。那时的她撇着嘴，伏在他背上，手圈着他的脖子。眼泪止不住吧嗒吧嗒地掉，连带着打湿了他的领子。
　　“女帝温柔贤淑，你却这样顽劣，当心以后娶不到侍郎。”谢疏影被她狼狈的模样弄的又心疼又生气，便像个小大人一样数落她。
　　谢如絮吸了吸鼻子，闷闷地道：“不还是有你嘛……本公主，可以勉为其难娶你的。”
　　谢疏影闻言脚步一顿，他愣了愣，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谢如絮喜欢他。如此明显的心思突然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嫁给她，与她平平淡淡度过余生，似乎没什么不好。谢疏影心想。
　　很快，他便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他怎能执着于儿女情长而忘记惨死的父亲，忘记自己的曾许下的改变西凉制度的愿望呢？
　　谢疏影思及此，只淡淡一笑，很快调整好了纷乱的思绪，背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喂……”谢如絮好半天没有等到谢疏影的回答，便搂紧他，急着唤道：“阿影，你不嫁我，别人也不嫁我，那我就要孤独一辈子了，怎么办啊……”
　　谢疏影轻笑一声，无奈道：“你啊你，想什么呢……”
　　谢如絮见他不反驳，得寸进尺地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道：“你不反对就是同意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人啦，一言为定哦。”
　　谢疏影不语，他低低叹了口气，感受着她的呼吸，轻声道：“你不该喜欢我的，絮儿，谢疏影，非你良人……”他的声音很轻，很快便消散在风中，那时的谢如絮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着二人的美好未来，并未听清他的话语。
　　相贴的身体熨烫着令人难以舍弃的温暖，谢疏影慢慢向前走去，眼中神色黯然。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若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该多好。

　　自回忆中醒来，谢疏影静静地凝视着里头许久，而后拿出袖中的玉佩，吩咐旁边跟着的少年：“既然她不在了，把这个拿下去，寻个地方丢了便是。”
　　“是。”少年正欲接过玉佩，却见谢疏影叹了口气，又将玉佩紧握在掌心道：“罢了，罢了，只当留个念想吧。”
　　从前的即便是逢场作戏，但那些相处日日夜夜，他仍旧是欢喜的。
　　她的容貌，她的笑，越是想忘记，便在脑中越发清晰。他还是忘不了谢如絮，忘不了那个给予了他温暖的女孩子。
　　“殿下莫要难过，她会一直在的。”少年一笑，碧色的眸子，柔和似清海碧波上的一抹斜阳。
　　谢疏影摇了摇头，眼中浮起了哀伤：“不，她不在了，是我弄丢了她，是我害了她。”

　　（因为江浔自称名江楠，以后便以江楠称呼。）

　　未央国，沈府。
　　侍女总管芙蝶带江楠在石子路上一路走着，路边树叶沙沙，勾动二人心思莫名。
　　芙蝶非常不喜欢这个新来的侍女，她太漂亮了。沈离刚送她过来，她们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芙蝶就觉得那纤纤玉指根本不像干过活的样子，白皙柔嫩的肌肤任哪个女人看了都会觉得羡慕。即便换了最朴素的侍女服，不施任何粉黛，仍旧难掩她的风华。
　　女人对比自己漂亮的女人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芙蝶暗想等会一定要给她多派点活，给她个下马威
　　江楠倒不知道芙蝶内心的想法，她正思考着如何在这个沈府找个有力的靠山。沈思远大大咧咧的不太靠谱，沈离就算了，不让他怀疑自己就谢天谢地了。不知沈家可还有其他的人物……
　　不知不觉二人已来到一个洗衣服的后院，芙蝶便塞给了她一堆又脏又难洗的丝绸衣服，打断了江楠的思绪。
　　“把这些，全部洗干净，洗不完不准吃饭。”她趾高气扬地命令道。
　　芙蝶知道，作为新人的江楠肯定洗不好这些衣服，等她弄破了，自己就可以找理由责骂她，发泄发泄她心中的不满。
　　我真是太机智了。芙蝶想着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便哼着歌离开了。
　　江楠立刻苦了脸，她在家根本就不怎么洗衣服，在新时代，洗衣机大力解决了要手洗的烦恼……看着眼前满满的脏衣服，江楠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沈离还真是无情，自己这么一个大美人就派去洗衣服，太暴殄天物了吧！培养一下当当舞姬，送给皇帝什么的不是更好么……江楠边吐槽着沈离不识货，边哀怨地抱着衣服前行。
　　另一旁正在洗衣服的侍女若雨看到她寸步难行的样子，停下了手上洗衣的动作，对旁边的两个侍女怪声怪气地道：“长得再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来这里洗衣服，怕不是勾引了公子们被罚到这儿来的吧，哈哈哈……”
　　另外两个侍女闻言也笑了起来：“姐姐可别胡说，她是新人呢，若雨姐姐要好好照顾她才是。”说是照顾，她俩倒是希望跋扈的若雨好好欺负她，让她们也看看笑话，空气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果然无论什么时代，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小团体。做女人还真不容易，丑的要被人欺负，漂亮也要被人排斥打压……江楠想起自己还是江浔时，那些为他争风吃醋的美艳女子们，在心底直叹气。她打量了一下洗衣的三人，自三人的神态中立即明白了这个带头嘲笑她的应该便是这里“最大的”，其余二人算是小跟班，胆小怕事，典型的墙头草。
　　反正沈离不在此地，自己做什么肯定不会被他发现，不如……
　　思及此，江楠将洗衣盆放在了一边，朝着若雨走过去。若雨见她向自己走来，面色一慌，她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人，在芙蝶面前不敢放肆，平日里也只敢使唤使唤两个小跟班。若是这个新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柔弱弱好欺负的，自己岂不惹了麻烦……
　　“你……你干嘛？”若雨未发觉自己的语调已经变得磕磕巴巴，“你是新人就了不起吗，在这里，你也要听……我的……”
　　“我自然愿意听姐姐的。”江楠并不恼，俏皮地眨了眨眼，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勾起若雨的发丝，托至鼻前一嗅，又缓缓靠近她，眼中深情款款：“姐姐身上可真香啊……姐姐长得真好看，我若是男子，定要因此倾心姐姐了……
　　“……”若雨顿时愣了，她看向了着江楠的眼睛，那双桃花眼似有魔力一般，极其短暂的一瞬间，若雨觉得自己都要被眼前之人迷住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其余两个侍女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更是呆若木鸡。江楠偏头看了她们二人一眼，眼中亦带着笑意，风情万种。不知为何，被绝色的美人这样看着，二人忽然心中一动，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直涌心头，只觉得看她们的人生的妖冶美丽，而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似的，像是话本里所写的……心动的感觉？
　　两个侍女连忙红着脸低下了头，继续搓洗衣服，余光却不时看向若雨，带着羡慕和向往。
　　此刻的若雨已从先前的怔愣中反应过来，她有种自己被登徒子调戏的感觉，可是对方明明是个女子……自己怎么会，怎么会……她不禁气急败坏：“你你你胡说什么呢……”触碰到江楠柔情似水的眼神，她的双颊却立刻变得绯红绯红的，也同那两个侍女一样，忙低下头，躲避着江楠的注视。
　　江楠见她躲躲闪闪的模样，心情大好。好歹自己曾经也是情场老手啊，对付这样不谙［情］事的小姑娘一点小动作果然绰绰有余了。
　　见若雨脸上红得好似熟透了的苹果，也不再针对自己了。江楠觉得应该见好就收，她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再温柔地松开，她后退一步，语调低柔：“是我失礼了，姐姐莫怪。”
　　若雨见她松了手，不知道为何，心中涌上了莫名的失落感。不得不承认，这个新来的侍女的确很漂亮，比沈家小姐还要漂亮许多，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保养秘方……她正欲开口询问，忽见江楠浓密的睫毛垂下，目光落在不远处满满的一大盆衣服上，略带遗憾地道：“我本想同姐姐一同讨论保养肌肤之法，可那些衣服……姐姐也不希望我吃不上饭吧……”
　　若雨见她说的真切，此时此刻也为她打抱不平起来，芙蝶真是太欺负新人了，这么多衣服，分明是故意刁难。她立刻小跑过去，抱起江楠要洗的衣服，哼了一声，道：“看你的样子也不怎么会洗衣服，我就帮你这一次吧。”
　　两个默默洗衣的侍女见领头的开了口，忙不迭道：“我们也来帮姐姐。”
　　女孩子的心思可真是简单，略施小计便能让她们愿意帮忙洗衣服。只是计划虽成，江楠觉着还是要矜持一下的，她蹙了蹙眉，故作烦恼：“可芙蝶姐姐那……”
　　若雨看了她不安的模样一眼，道：“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然后她瞪着另外两个侍女道：“你们说是不是？”
　　“姐姐说的对，我们定会守口如瓶。”两个侍女连声附和。
　　“那……谢过姐姐。”江楠弯唇一笑，恰到好处的弧度，像一支箭，嗖地一声刺中了若雨的小心脏。
　　“我叫若雨，你……你叫什么名字？”若雨红着脸问道。
　　“江楠。”江楠又笑了。
　　“你别蹙眉，那不好看……”若雨说完，忙背过了身，抱着衣服去洗了。她怕自己再多待一刻，便会迷失在她的笑容里。她蹙眉的样子说不好看当然是假的，只是自己更喜欢看她笑罢了。
　　江楠并不知道若雨的心思，只当她在关切自己，看着忙碌的三人，她长吁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洗衣服了。幸好沈离不在，要不然自己方才的行为……
　　江楠倒抽了口冷气，可能会被逼问一番然后赶出去吧……
　　江楠不知道，不远处的屋顶上，她正担忧的那个人，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沈离冷笑一声，锐利深邃目光扫过江楠，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
　　在西凉国差一点就被她纯良的外表欺骗了，多亏自己留了个心眼，将她派去洗衣服，并亲自在暗处观察她的反应……方才那一幕，果真是精彩极了。
　　西凉国的人都如此擅长伪装自己的么，那个帝君如此，此女子亦如此，他还真是小看了西凉人。
　　再狡猾的狐狸也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子离了故国有何能耐掀起风浪。
　　想到这，沈离的唇边弯起了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