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絮公主》裴瑾

1、第一章 婚夜宫变

　　西凉国。清元十八年六月十六日。
　　西凉国长女谢如絮与其青梅竹马谢疏影奉圣旨成婚。
　　西凉皇宫内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新郎谢疏影在喜娘的带领下，来到宴席入口处——长乐殿门口。
　　“谢侍郎万安。”
　　站在殿门口的侍人们看清来人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立即反应过来齐齐行礼，他们低垂了眉目，十分恭谨。
　　“女臣们皆在里头侯着了，侍郎殿下，您可以进去了。”喜娘低了一路的头，终于可抬起来歇歇了，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涂满了［白］粉的脸上堆起了笑容，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左右脸颊上一大坨红色随着肥肉一晃一晃，好不滑稽。
　　而后她转过身，将新郎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此人身段修长，满头乌发如绸缎般光滑，只用一根红带简单绾于脑后，一袭红衫，腰间别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絮字，想来应是大公主的名字。
　　喜娘对此并不感兴趣，却见谢疏影忽然偏头看向她，目光冰冷。喜娘吓了一跳，待回神之时小眼顿时亮了起来。这侍郎容色清丽，眉目如画，细长的丹凤眼耀人心目，左眼下方有一颗泪痣，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引人注意。喜娘越看越看越觉得他俊美如天人下凡。
　　“早闻侍郎殿下容貌非凡，气质出尘，啧啧，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大公主真是好福气哟。”喜娘拿着手绢捂住唇故作娇羞一笑，忽然凑近谢疏影，压低了声音，“里头的几位重臣，可是出了名的好美色，侍郎殿下且当心了，早些敬完酒便出来，别误了时辰让大公主好等。”
　　喜娘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忧那些目无尊法的女臣们染指了他，坏了大公主名声。谢疏影并不在意，只淡淡地吩咐道：“吾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而后他对侍人们亦如此吩咐：“今日乃吾大喜之日，你们也无须守着了，都下去领赏吧。”
　　“是。”众人皆松了口气，方才喜娘的话说的不重不轻，却恰好落入他们耳内，女臣们的荒诞他们亦略有耳闻，今夜这位侍郎殿下怕是羊入狼口，凶多吉少啊。只是西凉国自古以来女尊男卑，连女帝都管不了她们，他们做侍人的再可怜侍郎殿下又有何用呢？于是几人皆施了一礼，纷纷离去。
　　待侍人们都离开之后，谢疏影却没有依言而入，他伫立在原地，目光留在了雕花木门上，门内传来了碰杯之声，交谈之声，许多声音混杂在一起，似是十分热闹。
　　谢疏影定定地看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逐渐泛起了泪光。良久，他低笑一声，用袖子拭去，仿佛在对谁说话，又更像在自言自语：“此去，便不能回头了，父亲，吾，不后悔。”而后他露出平日里常有的微笑，推开了殿门。
　　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不待谢疏影蹙眉，随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姿容各异的女子，她们围坐在一个少年身边，起哄着要他喝酒，更甚者伸手拉扯他的衣服。那少年吓得瑟瑟发抖，碍于权贵又不敢拒绝，正推搡之时，少年抬首见谢疏影来到，像见了救星似的急忙跑到他身旁，唯唯诺诺地跪下磕了个头：“公子救命，公子救命。”谢疏影扶起少年，见少年衣衫不整，清澈的双眸含着泪，楚楚可怜，心中有些不快。
　　方才闻喜娘言这帮女臣极其好色，原本还以为可能是谣传，未想亲眼所见，竟比她所言还要荒谬数倍。简直目无法度，可叹女帝视竟让这些人掌控西凉大权，协助她管理国家大事……
　　思及此，谢疏影内心的决定更加坚定了几分。他对少年道： “你先退下吧。”
　　少年得了赦令，谢了恩后便连忙跑了出去。待少年离开后，谢疏影很快恢复了温柔的笑容，他将门掩上，道：“疏影让各位大人久等了。”
　　女臣们兴致正浓，被他一打扰有些不快，正欲责骂几句，仔细一看是新郎，忙行礼道： “侍郎殿下可算是来了，让我们好等，该罚。”
　　“是疏影礼数不周，还请诸位大人海涵。”谢疏影回了一礼，环顾了一下四周。
　　二十四位女臣，一个不少。
　　正当谢疏影欲入座之时，却被一人拉住了衣衫，他打了个趔趄，急忙扶住桌子，才不至于摔倒。
　　“啧，不愧是侍郎殿下，生的果然貌美，来，笑一个。”那拉他的女臣双颊通红，眼神迷离，酒气熏天，上前几步用一只手勾住了他的下颚，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他锁骨处摩挲。
　　即便无比厌恶，谢疏影仍旧保持着笑容，不动声色地拂去她不安分的手，脸上泛起了红晕：“大人说笑了。”
　　他本就生了一副美人骨，脸上的红晕一衬，再加上方才一番推扯恰使喜服有些松散，这姿态在旁人眼中竟有些勾人摄魄的意味，弄得人心痒痒。女臣看得眼睛发直，只觉得如［欲］火焚身，更加放肆起来，借着酒意便要他揽入怀里。却见本是眉眼含笑的美人忽然眼神一冷，后退几步，一挥袍袖，便有一阵香气便弥散开来。
　　还不及她疑惑，便是脚下一软，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你无礼！”女臣正欲发作，五脏六腑竟开始疼起来，仿佛有无数小虫在啃咬，疼得她汗如雨下。她费力地蜷缩成一团，环顾四周，惊觉其他二十三个女臣皆与她一样匍匐在地，面目扭曲，女臣惊恐地瞪大了眼，酒意已经完全吓没了。
　　谢疏影慢慢走到她身前，漠然地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模样，与先前温润的他判若两人，见她瞪着自己，谢疏影眉眼间荡开了一抹笑意，薄唇轻启：“二十四位大人同时上路，这黄泉路上，定是热闹得很。大公主还在等吾，吾先告退了。”言罢，无视地上一具具死得苦状万分的尸体，向殿门口慢慢走去，宛若来自阎罗殿夺命的无常，一步一步，不曾心软，不曾停留。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女臣颤颤地伸手，想抓住那抹红影，求他放过自己，求生的本能使她忘记了所谓的尊卑，她只想活下去。却感喉咙一窒，仿佛如火灼了一般，下一刻，再说不出任何话，只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殿门打开之后再度闭上，将内殿的一切与外边隔绝。外头风声呜呜，吹得树沙叶沙地响，仿佛正为死去的冤魂谱一曲哀歌。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与此同时，从新娘谢如絮的殿内传来一声惨叫，守门的侍人连忙进去查探，却见这位尊贵的大公主正颤抖地拿着铜镜，盯着自己的脸。
　　“公主殿下，您怎么了？”侍人试探着问到。
　　谢如絮吓了一跳，似受了惊吓一般望向侍人：“滚，滚出去。”
　　侍人委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她。暗叹现今的主子都不好惹，忙匆匆整了整衣服，转身欲离开。
　　刚迈出一步乍听里头传来镜子落地的声音，继而伴随着谢如絮的又一声嚎啕：“穿越到游戏里也就算了，特么还让我变女人，几个意思啊！”
　　侍人被她一吓，一个不稳，摔了个狗啃泥，疼得他嗷嗷直叫。此时，一双鎏金白靴停在他眼前，鞋的主人自他身前蹲下，扶住他细声问道：“你还好吗？”
　　侍人抬首，入目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少年有一双好看的眸子，见他看自己，少年眨了眨眼，颇为纯真的模样。侍人顿时觉得心都软了，身上也好像不疼了，在他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感叹道：“现今的主子，真不好伺候啊。”
　　少年想了想道：“既然你受伤了，不如我替你守着公主殿下，你觉得如何？”
　　侍人闻言喜上眉梢，连声应好： “多谢多谢，那就麻烦你了。”言罢，他再度理了理衣衫，一瘸一拐地离去了。
　　少年注视他逐渐融入夜色的身影，而后回首望向了殿内的女子，脸上再无方才被女臣调戏的恐惧以及见到谢疏影的唯唯诺诺。他微微一笑，澄澈的双眸亮晶晶的，仿若夜空里的星辰，熠熠生辉。
　　只听他低声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