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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她要去当兵(2) ...

  •   胡乱发了一通脾气,介明妤的心情反而更糟——自己迁怒了无辜的总机女兵,揪住一点错处就把自己无处发泄的火气全撒在了别人身上。
      这样不讲道理,倒真是和周新蕙如出一辙。
      介明妤连想要自嘲一番都笑不出来,拿起电话准备打回总机跟人家小姑娘道歉,可转念一想,无端挨这样一顿骂,想必那小姑娘心里一定不好受。介明妤实在内疚,终于决定自己去通信连找人当面道歉。
      她稍作打理,提着包下了楼,刚出电梯门就看见穿着夏常服的周新蕙站在楼门口打电话。
      介明妤远远叫了声“妈”,走过去接过周新蕙的手提包,便乖乖站在一旁等她打完电话。
      挂了电话,周新蕙掉头问她:“你干嘛去?”
      “我去通信连。”介明妤提醒着自己要智取,极力克制着即将冲口而出的质问,反而显得自己躲躲闪闪态度猥琐。
      周新蕙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又问:“你去通信连干什么?”
      “刚刚总机找你,打家里电话管我叫主任,我跟人发了通脾气,”介明妤有些不好意思,垂头看着自己脚尖,“后来想想这样不太好,觉得还是去跟人道个歉。”
      周新蕙听了,没对介明妤这事儿正面表态,只说:“正好我单位有事叫我回去,你开家里车一道儿也就送我去了。刚好我就把你带进去,不然你以为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谁也认识你,你说进去就去。”
      介明妤答应了,母女两人就一同去停车场取车。周新蕙忽然像毫不在意一样开口说:“明妤啊,区里让积极参与征兵,妈妈给你报了个名,你明天就去武装部登记一下,走个过场。”
      周新蕙的话虽是这样说,介明妤却知道她心里并不这么想。
      说是去走个过场,指不定这一走就回不了头了。
      既然周新蕙要演,那介明妤也就陪她一起揣着心里那一份明白装糊涂。
      介明妤作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道:“妈,是你报的名啊?我就说下午人家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初检呢,我还以为是骗子。”
      周新蕙没想到这一次介明妤会这么顺从,又转头看了她一眼,说:“是妈妈给你报的名,给区里凑个名额。你没生气吧?”
      “当然没有啦,支持你的工作嘛。”脸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介明妤在心里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按照女兵那么火爆的行情,用得着她去凑名额?周主任为了让她去当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自从小学毕业后,介明妤就不曾来过机关大院。
      这些年省军区大院几经翻新,只怕是连院子里的树都早已不是小时候围着捉迷藏的那些了。介明妤看了看眼前崭新的机关大楼,庄严巍峨,却也带不给她任何归属感。她对部队有感情,但她知道,这种感情和她自己去当兵是两回事。
      正是各连队吃完饭带回的时间,院里广播的军歌震天响。
      行走在这样的环境里,介明妤不自觉地也神经紧绷起来,脚底下自然而然地跟周新蕙合上了步子,就差刷刷地摆臂了。周新蕙瞥她一眼,却没数落她走得四不像,简单给介明妤交代了一番,径自进了机关大楼。
      告别了母亲,介明妤独身一人往通信连那座小白楼去了。
      通信连自卫哨的小战士站得松散,但见介明妤来了立刻变得十分警惕,拦住她问她找谁。
      介明妤表明身份,说明了来意,哨兵姑娘看她一眼,说声“你稍等”,拿起电话,熟练地拨了一个号码,略等了一会儿,开始报话:“喂,排长您好,我是自卫哨兵,哨位上有个自称是政治部周主任女儿的人想找您,您看让她进来吗?”
      “好的,排长再见。”
      介明妤在一边听着,心想这总机的姑娘,连在哨位上报告情况也是一股总机腔。
      挂了电话,哨兵对介明妤说:“排长说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介明妤浅浅地点了下头,脚底下一个借力就把身子转向了另一边,去看着门外的树——她仍然在想,这个院子里到底还有多少小时候穿行其间玩过闹过的东西。
      不多会儿,楼梯上就走下来一个女排长,在离介明妤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就开始叫她:“明妤?”
      听见有人精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介明妤连忙回头去看。原来让她在这里等着的排长,正是小时候和她一起在这个院子里嬉笑打闹的玩伴,年龄上稍长她一些的李晓坷。
      和抵触军营的介明妤不同,李晓坷在高中毕业时报考了军校,前两年分配下来,岗位落实到团里,当了通信参谋。后来省军区通信连的排长编制空出来,她才又调回来成了一线带兵人。
      “晓坷姐姐!”能和李晓坷在这里相见,介明妤很是惊喜,“好久不见啦,你什么时候调到通信连的?”
      李晓坷笑说:“去年年底。你来通信连干什么?”
      “嗐,不就是我妈,非要让我去当兵,不声不响给我下了个套儿,我还真往里钻了,现在名报上了,我总不好不去。下午正为这事儿心烦着呢,你手底下有个班长接电话,找我妈,给接家里了,上来管我叫主任,我就冲人发了一通火。”介明妤摆摆手,说了前因后果。
      李晓坷看了一眼在排长眼皮底下压力山大的哨兵,招呼着介明妤上楼,然后说:“所以你来道歉?”
      介明妤迅速地点了几下头。
      李晓坷笑了,说:“你倒是有心了。这样,我上去问问是谁接的电话,把人给你叫出来。不过任是谁接的电话,你这顿脾气她也该受着,连首长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像什么话。”
      介明妤闻言,讪讪地扯了扯嘴角,说:“……要求这么严啊?”
      “要是搁军区,要求更严。今天这事儿领班员还没跟我报呢,要是报给我,接电话的那个兵少不了一篇检查,”李晓坷领着她上楼,拐进女兵宿舍就叫住了从她们面前匆匆经过的一个小列兵,“诶,你去你们问问刚刚下班的班长还有同年兵,谁接找政治部主任的电话了,让到学习室来。”
      介明妤听李晓坷这样说,忽然就觉得自己这趟是来错了——本来没人知道这个班长接错了电话,好嘛,她这一来,不仅让李晓坷知道了有这么个“通信事故”的存在,还让李晓坷发现了领班员或是值班员隐瞒不报的实情。
      她这到底是来道歉的,还是来投诉的?
      李晓坷领着介明妤到了学习室,等了不足一句话的功夫,刚才接电话的人就被找了过来,一声“报告!”清脆响亮。
      李晓坷让她进来,介明妤顺着看过去,来的也是一个新兵。
      大概是觉得不好招惹的主任女儿又追来连队找麻烦了,介明妤看过去时,那个新兵连忙把脸低了下去。只是低下头之后她才想起在领导面前要保持军姿,又连忙把头抬起来,站得笔挺。
      不好再让小姑娘有什么心理负担,她站起来,走过去说:“班长,对不起,我刚才接电话态度不太好,吓着你了。”
      新兵哪里见过接错了电话还带这样的,一时间倒有些手足无措,憋了半天才说:“没有的。本来也是我业务不精,没有听出不是周主任的声音,对不起,姐姐。”
      介明妤未曾想到自己来道歉反而还惹得被道歉的人道起了歉,进退两难之间只能回头向李晓坷求助。
      李晓坷见状,趁机在一旁敲起了边鼓:“该抓紧了,你看看老兵还有几个月就退伍了,到时候你们能顶上吗?你们是我带的第一批兵,要拿出样子来。”
      “是,排长,对不起。”新兵又是一句唯唯诺诺的道歉。
      李晓坷叹了口气,说:“你也别再对不起了,以后好好练业务。今天是这个姐姐觉得你们辛苦,不该跟你们发脾气,改天落到首长手里谁还管你们啊。行了,你回去吧,你这事我后面再找你。”
      介明妤在一旁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小时候什么也不懂,来到军营只觉得好玩儿,长大了懂得了什么是规则和约束,再看军营便也不再是小时候的那个“游乐场”。
      和李晓坷寒暄完毕,从通信连出来一路走到停车的位置,直到把车开出了省军区的大门,介明妤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逃!

      可介明妤注定逃不了,即使不去当兵,她已经度过的人生也几乎全部都和军营有关。
      经过这么些年她也看出来了,这次周新蕙是铁了心要送她去当兵,毕竟她的年龄已经卡在22岁上,这一次不能把那身军装套在她身上,再往后就不是那么容易,甚至根本不可能了。
      初检之后没几天就安排了体检,介明妤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盼着自己的身体有些什么毛病。即使没有毛病,她也想耍些小聪明,让自己在体检这一关就自然而然地落选。
      也不是不可以和周新蕙大吵一架,面红耳赤地嚷嚷自己不想去。但从前有介东源在,父女两人和周新蕙才堪堪能“打”个平手,自从周新蕙和介东源离婚以后,介明妤在周新蕙面前势单力薄,每一次吵架都会是一场持久战,并且两败俱伤。
      所以这一次她表现得极为顺从,借此来掩盖自己反叛的事实。
      临街的门诊大楼前站了不少前来体检的小姑娘,一眼望过去能有两百多号人。征兵参谋拿个点名册站在前面,时不时抬手看看表,准备等着时间到了就开始点名。
      介明妤看着面前巍峨的大楼,心生一计,准备一会儿留尿样的时候找个孕妇或是什么别的病人帮忙。她上前去交过了可以使自己免去综合素质评定的证件,迎着俞宝音艳羡的目光回到队伍里,心里又是一阵感慨:同样是军人子女,不想当兵的这个被家里赶鸭子上架地逼着去;想当兵的那个因为家里不同意,连说都不敢跟家里说,自然也不可能拿到父亲的军人证件,享受优先征集的待遇。
      但这些话要是说出来,在俞宝音那里着实有些拉仇恨,介明妤只敢把自己要去换尿样的想法跟俞宝音说了。俞宝音听完,立刻一脸嫌弃地对她说:“到时候你妈不得打死你啊?”
      介明妤毫不在意地一摆手:“先混过去再说吧。到时候是我换了尿样,还是我的尿样被污染了,还是医院的仪器出了问题……谁说得清楚?我死不承认,我妈能把我怎么样。”
      她说着,忽然有些为自己的机灵而得意,脸上愁容一扫而尽。
      介明妤踌躇满志,以为体检就在门诊楼进行,已经做好了计划去找别人借尿样。然而等到点完名,三百多号人被分成三十个组,医院派出的护士就带着各自的队伍从门诊大楼一侧进了医院的后院。
      眼见得离门诊大楼越来越远,又经过了两栋住院大楼,一栋略显老旧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众人眼前。
      三十组按顺序进去,介明妤所在的组数靠后,暂时在门口等着。她趁机问带队护士:“美女姐姐,我们今天体检全都在这个楼里吗?”
      “对啊。”
      介明妤仍不死心,又问:“那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人来体检吗?”
      “没啦,今天你们包场啦。”
      介明妤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绝望。
      她觉得只有化验结果是铁证如山,除此之外一切伎俩都有可能被识破被更改。但现在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在每一个体检项目里装蒜。
      然而让她感到挫败的是,她想了一招又一招,而医生却见招拆招。
      在视力表面前装高度近视,接着就被带去了验光仪器面前——视力合格。
      在外科企图弯一弯腿装个子不够,奈何个子离不合格标准差得太远,由于腿屈得太过被医生一眼识破——外科合格。
      在心电图室门口来回蹦跶了百十来下,妄想测个心率过快,而医生开门一见她脸色通红,想也没想就叫了下一个,让她待着——毫无疑问,心电图也合格。
      除了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出来的血尿检验结果,介明妤的体检表堪称完美。
      强忍着焦虑吃过了午饭,坐在回程的车上,介明妤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几乎是瘫在座椅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一门心思想去参军俞宝音目前也没有什么不合格的项目,心里自然十分高兴,两人座位中间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分界线一样,分界线两边,气氛截然不同。
      介明妤瞥了俞宝音一眼,叹息不已:“要不怎么说傻人有傻福呢,我要是你我都该愁死了,马上就要纸包不住火了,家里工作还没做通呢。”
      “我这个叫乐观。”俞宝音扭头冲介明妤微微一笑,“明妤你别发愁了,既然通过了,那就去啊,当兵挺好的。”
      介明妤坐起来,又弓起了背,闷闷不乐地说:“当兵是挺好的,但是——你当我叛逆也好,当我懦弱也好,我就是不想被我妈安排着去当兵,又不想跟她明着撕。体检估计是没什么问题了,明天我又不用去……不过还有政审,我还有机会。”
      俞宝音听了,抬了下屁股,转过来瞪大了眼对着她,说:“明妤,你傻啦?阿姨是现役,叔叔是转业军人,政审能有什么问题?我们这种家庭,政审不可能出问题的。而且你政审出问题,这也不像话呀。”
      “总是有办法的,”介明妤从来都敢想敢做,她把腰一舒,往后靠了,说道,“我要是不出点儿问题,这次怕是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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