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跃极限[体操]》正月初八

14、柳暗花明 4

　　晚上七点，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寒流汹涌，北风瑟瑟，却阻止不了大爷大妈在公园、广场翩翩起舞的兴致。
　　闻夏正在附近的快捷酒店前台登记，耳边响着土味十足节奏强烈的音乐，有点吵。
　　前台妹子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大清。闻夏跟前台正扯着嗓子交流。

　　这里是京市，闻夏刚刚出高铁站。明天已经约好京市体操队的教练，准备见面谈一谈。
　　华国的省级体操队，一共只有21支，她如今已经跑了大半。这中间有些队伍根本就不理会她，闻夏吃了不少闭门羹。有的队伍她见到了教练，有的队伍见到了领导，但都说不好办。
　　闻夏身高又窜上去了，自己在药房的免费秤检测，已经超过165cm。生长速度在放缓，却还没有停止。
　　有的人直接婉拒了；有的让她回去等消息，然后就没消息了。
　　出门在外一个多月，闻夏接连跑了十个城市，闻夏充分体验到毕业党求职、营销员拓展市场的不容易。
　　这中间还发生了许多哭笑不得的事情。体操队不收她，却不断有艺术体操、花样滑冰、滑雪队、甚至田径队的教练跑来问，问她要不要考虑换项改行，可以去试训。

　　闻夏没打算换项。她也没找到愿意带她的教练，没有找到愿意接收她的队伍。
　　天气越来越冷，隆冬将至，希望也越发的渺茫。
　　闻夏在几座大城市的高铁站、飞机场穿行，到达时都带着希望，离开时带着拒绝，她已满身的疲惫。
　　有时候在路上走着走着，莫名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闻夏只能强咬着牙不哭。
　　不能哭。
　　眼泪这东西，一旦开了头，必然没完没了。

　　前台服务员终于做好登记，闻夏拿着房卡，登上电梯，找到自己的大床房。
　　她没有休息，而是将背包里的哑铃拿出来，换上运动服，准备晚间的力量练习。
　　旅行途中，闻夏每天都坚持基础练习，运动量虽然不能跟在队里时候比，却也足量。
　　若是练得不够，感觉不到位，闻夏会花钱上健身房。力量、耐力、爆发力，这些方面她一点都不敢放松。哪怕旅行让她在疲惫，入睡之前也一定坚持完成任务。
　　离开省队之后，她就摸不到器械。冷门项目一旦离开体制内的队伍，你都找不到可以训练的地方。唯一能做的，只有保持身体机能不退化。

　　*

　　陈丽莎跟闻夏视频的时候，闻夏正在压腿。
　　后脚放在床上，前脚放在椅子上，控制住身体不停往下闪。
　　她跳步开度不够，柔韧性不够好。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除了对自己狠一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你住什么快捷酒店呀，不安全。我那儿房子还空着的。今天太晚，你注意房门反锁，明天就上我那儿住。”陈丽莎决定：“地址我发你，明天在我家见面，约好了的。”
　　陈丽莎比闻夏更早来京市，她被选入国家队。
　　她父母是生意人，奖励陈丽莎京市一套房。平时，陈丽莎都在艺体队的宿舍住，房子没用上。现在正好用来招待朋友。
　　“真不用这么麻烦，明天若是没谈好，我立刻就买票走了。”闻夏说道：“你刚入队，请假不好。”
　　“哎，还想跟你好好聊聊……”陈丽莎皱着眉。

　　生活有时候是真讽刺。
　　闻夏那么优秀，成绩突出，又是那么渴望入选国家队，参加世界大赛，去争一个冠军，结果有人眼瞎心瞎逼着闻夏退役。
　　她对自己没那么高要求，没什么理想，成绩一般。腿伤之后得过且过，已经做好了退役心理准备。结果，她却被招进国家队，开始备战世锦赛。

　　“等我搞定了队伍，慢慢聊，聊到你烦为止。”闻夏笑着笑着，声音在发抖。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压腿已经压倒了极限，耗起来就很痛，身体受不住，豆大的汗开始往外淌。
　　陈丽莎又激动地说：“真希望京市队的教练把你留下！我看京市队的运动员也有大个子，身高应该不成问题！这样我们就在一个城市了。”
　　她在国家队的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这支队伍因为世锦赛而集结，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为了世锦名额，训练之外都演金枝欲孽，谁都看谁不顺眼，烦死了。
　　她这边没有说得上话的人，有些孤独。若是闻夏来了，与好友互相扶持，心理会好受许多。
　　“但愿如此吧。”闻夏深吸一口气，调换方向压腿。

　　京市队是闻夏最先联系的队伍之一，也是闻夏抱以最高期望的地方。正如陈丽莎所言，京市队现在最高的运动员有162cm，她再高3cm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况且，京市队是国内跳马跟自由操实力最强的队伍，很符合她的技术特点。
　　队里的杨宏斌教练曾经也有意要她。只可惜，不知为什么，退役之后再联络，对方态度就变得模糊。既没有同意，也不明确拒绝。
　　明天的谈话，如果对方愿意收，那再好不过，但若是杨教练不愿意，那她也好彻底死了这份心，安心另寻出路。

　　睡觉的时候，闻夏打开了电视，转到体育频道。
　　节目回放还能找到今年世锦赛的视频。
　　奥运后一年的世锦赛没有团体比赛，仅有个人全能与单项。多名世界名将没有参赛，但奖牌争夺依旧很激烈。
　　去年奥运会，华国体操队滑铁卢，颗粒无收。今年世锦赛稍微挽回点颜面。
　　男队新人刘舟洋强势拿下个人全能金牌，他一跃成为世界瞩目的新秀，来自京市的新人陈海夺取双杠冠军，刷新本周期双杠D分与最终得分最高纪录。女队队长魏玮带伤上阵，自由操失误没能进入全能决赛，但她顺利夺得高低杠冠军。
　　然而，虽有三枚金牌入账，整体的表现却算不上好。全能种子沈婉婷发挥失误，没有进入决赛，另外一位选手孙晶晶，排名19位。四个单项，只有魏玮一人进入决赛。缺席平衡木单项决赛是因为失误，缺席自由操、跳马是整体能力不足根本就摸不到边。
　　这状态真的很糟糕。
　　闻夏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她实在忍不住生出一些自大的想法来，幻想着如果自己在赛场又会是怎样。
　　然而，想法再大胆也无用，她根本就摸不到世界级比赛的入场券。

　　*

　　第二天，今年最大一波寒潮降临，京市大幅度降温。天空中飘着的不知道是雨，还是雪。呼出的气息已经白茫茫可见。
　　闻夏没有带防寒的衣服，即便她气血旺盛，在这个天气也冻得直跳脚，身体瑟瑟发抖。
　　来不及买衣服，就到了与杨教练约定的时间。

　　京市队的杨宏斌教练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最顶上那一块头发已经彻底秃了，颇有向“地中海”发展的趋势。他身形微胖，相貌憨直，脸上带着笑。他笑起来，两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活像漫画里的人物。
　　“闻夏，快进来，别冻病了。”杨宏斌连忙招呼。
　　闻夏整个人已经冻僵了，只能听杨教练吩咐。
　　杨宏斌把人带进办公室，室内已经开始供暖，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了件羽绒服给闻夏披上，还给她到了一杯热水。
　　“谢谢。”闻夏牙齿都在打架。她已经冷到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想着，杨教练待她这么亲切友好，是不是说他有意收留她？
　　希望与期盼在心中疯狂地增长。

　　“闻夏，今天叫你来一趟，是想好好跟你谈谈。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的，确实很不容易。”杨宏斌温和地说着。
　　闻夏感觉温暖的身体瞬间从头凉到脚，如同被冰封一般。
　　这样的话她听了太多遍，她很清楚，这是拒绝的前奏。
　　“闻夏……其实退役的时候，我联系过宁省队，想把你要过来。”杨宏斌实话实说：“我虽然没有教高个子运动员的经验，但我有信心，还是能把你带出来。至少维持你现有的水准不成问题。”
　　“那为什么……”闻夏焦急。
　　既然杨教练有过想法，为什么又不要她了？为什么一直不给他答复。
　　杨宏斌低下头，眉头一皱，他道：“因为我做不通你爸爸的思想工作。”
　　闻夏一愣，宛若被雷劈了一般。

　　“闻夏，你还未成年。退役后，运动员在其他省队重新登记注册必须要监护人同意。你父亲坚决反对，我打了好几次电话，甚至与他亲自会面都没能说服他。”杨宏斌说道：“我的一直没给你答复，因为我抱着希望，觉得我能说服闻军。但我失败了。”
　　闻夏紧咬着嘴唇，倔强的不想哭，可眼眶忍不住湿润，视线瞬间被水气模糊。
　　杨宏斌给闻夏塞了一包纸巾，他也很心疼眼前的小姑娘。
　　知道闻夏被退役，杨宏斌还在笑。白捡一个世界冠军的苗子，便宜他了！他也没想到会遭遇监护人的阻拦。这位监护人还是个体操教练。最关键，他跟闻军还是朋友。
　　他最开始没告诉闻夏，是不想搅和了闻家父女关系，但他是真没想到闻夏会跑遍全国自荐。
　　“闻夏，你父亲那边我会继续努力。但我认为，你们父女好好沟通或许比我这个外人说话更管用吧。”杨宏斌劝道。
　　“谢谢杨教练，我会跟他谈的。”闻夏吸吸鼻子，擦干眼泪。
　　好吧，问题找到了。也没算白来一场。

　　闻夏走出京市队时，细密的雪已经下起来。
　　她背着背包，打了辆车前往机场。
　　飞向贵省的飞机票已经定下。
　　她倒要去问问，一个从来都不管她的父亲，凭什么不跟她商量就决定了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