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番外二 ...
-
李福从记事起，到五岁，父皇与他说过的话，一只手可以数过来。
在李福的记忆中，父皇的面容一直是模糊的，他一直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周围从来都有数不清的人在环绕。父皇偶尔远远地朝他投过来一眼，但那眼神，也是淡漠的。
五岁那年，有一天，母亲回到寝宫中，抱着李福突然就哭了起来。
李福还未明白母亲为什么哭，便有父皇身边的太监过来，将他带到父皇的御书房中去。
父皇走过来，将他抱起。这是李福第一次离父皇这么近，可是又太近了，他依旧觉得不真切。父皇慈爱地摸了摸他，说想好了，要给他赐名“福”字。
第二天，李福便被送到兴都观去，从此做了一名小道士，道号守玄。
过了些年岁，李福才知道，因为父皇尊李耳为始祖玄元皇帝，所以他被选中，代替父皇到兴都观出家修行，以示诚心。
赐名“福”字，则有为国祚祈福，祈求社稷福泽绵长之意。
李福没有哭闹，或许是出身皇家让他天生带了慎行的意识，很快便适应了做“守玄”的生活。每日晨昏定省，做日课晚课，扫洒庭院客室，担水抬水。似乎没有人知道他本是一名皇子。
母亲在深宫，偶尔才能出来一次，到兴都观来看他。见了面，也不能喊她“母亲”，只能叫“信士”。
日子漫长，守玄便钻入那一卷一卷经书中去。一日，他照着经书之说，运转周身之气，竟意外地使自己悬浮于半空。虽然一眨眼，就摔了下来。
那年他九岁。
兴都观的观主灵初道长，已经几年未收徒弟。一日早课后，突然当众宣布，要收守玄为关门弟子。
众弟子哗然。灵初道长修为深厚，能够拜入他门下，得他亲自教导，是令人十分艳羡的事。
而后，观中有传言，说守玄是皇宫中来的皇子，故而灵初道长才收他做关门弟子。
守玄不争辩，前半句是事实，后半句他不知如何辩驳。
一日，跟随师父修行结束后，灵初道长道：“守玄，我收你做弟子，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发现你有道缘。”
守玄点头，至此更加不理外界任何流言，潜心修行。
到了十八岁，一日，宫中突然传来口谕，诏“李福”回宫。
这个名字，他多年未听到，竟然有些陌生。
于是守玄又成了李福。
李福再次见到了父皇，父皇比他五岁那年，苍老了许多，也威严了许多，坐在龙椅之上，李福看出苍莽巨龙的身姿来。
父皇没有像五岁那年那样朝他走来，只是坐着传令，封他做灵台郎。
灵台属太史令辖下，负责掌候日月星气，观测天象。
是个闲职。
李福上任灵台郎半个月，第一次上祭坛，做斋醮仪式祈求五谷丰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皇要让他来做灵台郎。
许多祭典仪式，行事之前对主祭人都有所要求，最基本的，如绝食清身。但父皇是人主，不能一日不理国事，绝身清身，怕有伤龙体，因此便由他代行主祭。
原来他是父皇在天地面前的替身。
李福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
这天，李福下完早朝回来，发现兴都观的师兄，面色焦急地等候在府邸面前：“守玄，观内有大事发生，你务必跟我回去。”
李福回到了兴都观，看见的，是两具蒙着白布的尸体。一具是师父灵初道长，一具是师伯灵清道长。
世间唯一真正把他当“守玄”相待的人，就这么走了。
李福强压心中的悲痛，仔细检查师父师伯的尸体，推测他们是在夜间出了意外去世。外部虽无伤口，但内里受了极大的冲击，五脏六腑全部碎裂。他询问了照顾师父起居的师弟，了解到师父师伯已经连续两个夜晚外出。
可是长安的夜晚，出了什么事？
夜晚，李福飞上太极殿的屋顶，观测长安。长安城周围有不明的气焰，呈现出倾轧之势，似乎有一场大动荡。
李福找到中郎将府，要求他们，若夜间巡城的金吾卫发现任何异动，一定要来告诉他。
中郎将本不为所动，直到出了夜叉伤人的事故，才来据实相告。
李福自此夜夜在长安城游走，捉了几只妖，感觉事情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古怪的地方来，也因此遇见了适南。
适南和崔决云在黄府被抓那夜，他本要差人仔细调查黄府的命案。哪知上早朝之时，有大臣奏请，道大唐与吐蕃的战争一直呈胶着状态，为免损耗国力，应让灵台郎主持祭典，向上天祈求战争能速战速决。
于是李福马上匆匆上了祭坛，坐了整整五日。只喝水，粒米未进。
待到精神重新振作，李福听闻，长安城中又出了几起道士死亡的事件，且死状与师父师伯一模一样。案件上报到大理寺，却一直被压着，悬而未决。
李福去问，大理寺丞却说这些方外之人，本就修炼了奇怪的法术，不能以常理推定。而且灵初道长乃长安城中德高望重的高人，若是知他惨死，怕引来猜测与恐慌。
李福气极，决心自己来解决这一切。
适南的动作比他快多了，知道的也比他多多了。李福看着每日被俗务缠身的自己，无奈，只盼着能加快脚步，便再去找了中郎将府，帮忙排查蕃僧。
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了埋伏。
送适南回府休养后，李福复盘昨夜之事，觉得事有蹊跷。那第二个蕃僧一直潜藏在梁上，似乎是有备而来。
难道，是中郎将府中出了细作？
再看一眼这长安城中，大唐百姓与西域各族杂居相交，不止在民间，哪家大臣家里，没有两三个胡姬，连宫中都有胡人乐师，胡人侍卫。这渗透比他想象得深入。
于是，再上朝时，李福平生第一次启奏，要求仔细排查，看朝野内外，是否有吐蕃的势力渗透。
哪知话音刚落，便招来攻击。
“李灵台郎，你说的这些，与灵台之职，有何干系？”
“李灵台郎，若照你所说，那此举将牵连起西域在长安的各族，如此又如何彰显我大唐的胸怀？”
“大军在边境与吐蕃苦战多月，灵台郎不去潜心为大军祈福，反倒在这对朝政多加干涉？”
“听闻李灵台郎夜间悠游长安，到天亮才回府，如此心思，皇上的诚心如何上达天听？”
父皇高坐于龙座之上，按了按手，表示此事不议。
随后，前线局部失利的的消息传来。李福被人参了一本，说他主持祭典时，多有敷衍。父皇便让李福在府邸闭门思过十五日。
*
太极殿那夜过后，有方士向皇上进言，说太极殿之劫，或许是隐太子的魂魄仍不肯安息，故才闹出此事来。隐太子在事变后绝后，因此，皇上最好将一个儿子出继给隐太子，以平隐太子之怨。
兄弟十几人，无人愿意。过继给隐太子，从此就只能到地方，去做富贵闲人一个。
李福听了，却道，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他想要的。
他自去面见父皇，表明自己愿意出继给隐太子。
父皇赞许：“这些年，你一直为朕分忧。”
李福微笑，跪谢父皇。
离开长安，他才能找回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番外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