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楔子 ...
-
“咚!咚!咚!……”
日已暮,夜将临。
长安城笼罩在一片金黄中,七十二坊如同棋盘一样整齐排布。鼓楼传出的鼓声一声声回荡在大街小巷。
长安城朝南的明德门,城门正在缓缓关上。
一只小毛驴,摇摇晃晃地从越关越小的城门缝隙中穿过。一个小道姑侧身坐在小毛驴上,她身着深灰色道袍,头发高高挽起,用一根缀了一根珠子的木簪盘好,脸上不施粉黛,犹如清水芙蓉。
正在关上的城门遮挡了一部分光线,待小道姑的眼前暗了又明,她不禁发出了一声赞叹。
她的眼前,是宽达一百五十米的朱雀大道,从她进来的明德门笔直地往北延伸。大道的尽头,似乎可以看到气象巍峨的太极宫,那便是天子的住所。大道两旁,每隔五里便整齐地栽种着一棵树,树荫蓊郁,两旁的坊墙则齐整高大。
好一个气派的长安!
毛驴似乎颇解人意,渐渐停下迈开的四肢。小道姑来回转动着脑袋,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贪婪地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收进眼底。
她无暇注意的是,路上仅她一人如此的悠游。身旁的路人都行色匆匆,一个个加快脚步,接二连三消失在附近的坊门后。
小道姑前方,一个老伯推着辆独轮车,车上放了两筐橘子。老伯力气似乎有些使不上来,脚步虚浮。车轮磕到路上的石头,老伯没把好车头,“哎哟”一声,独轮车已经翻倒,金灿灿的橘子滚落出来,洒了一地。
走在老伯身边的行人因为这一意外,纷纷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瞄了眼滚到自己脚边的橘子,再转眼看看身后,见老伯蹲在地上,慌乱地伸开双手去拢地上的橘子,明显已无暇四顾,他便蹲下身来,用衣裳前摆兜住几个橘子,撒腿就跑。有了带头,一些人也开始蹲下身来。
一双手哪比得过许多只手,老伯捡了几个橘子起身,便感觉一阵头昏脑花眼冒金星,他倚在倾倒的独轮车上,看着橘子渐渐被路人捡走,只能无助地大喊:“求求大家了!可怜可怜老汉我,挣的也就是两个脚力钱!”
然而只有一个姑娘停下来帮老伯捡橘子。
“谢谢姑娘。”老伯欲哭无泪。
这时,一面八卦镜从人群中被抛起,悬停在半空中,镜面朝下。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涤除玄鉴!”正是那个小道姑。
八卦镜镜面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在柔和的暮色中显得有些刺眼。随着镜面光芒的照耀,那些捡了橘子的人眼神渐渐变得空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只有钟鼓还在一声声地敲着。
小道姑跑到老伯身边,道:“老伯,您快点捡。”身旁的姑娘,有些惊讶地看着这眼前的一切。
老伯这回却陷入全新的惊愕中。小道姑拎起一个竹筐,轻盈地纵跳在人群之中。她拨开捧了一怀橘子的人的手,橘子滚落到筐中。那人脸上还保持标准的微笑。
竹筐里渐渐填满了橘子,但小道姑也注意到八卦镜的金色光芒渐渐消散,她心中暗道:“得快!”
另一筐橘子也由老伯和帮忙的姑娘捡得差不多了。小道姑将手中的一满筐橘子放回老伯的独轮车上,转身飞纵向前,来到最先抢了橘子跑得最远的那个男孩面前。
此时,八卦镜的光芒已经完全消失,男孩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他看着小道姑伸向自己衣兜的双手,恶狠狠道:“你干嘛?”
小道姑依旧是脆生生的声音,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来拿橘子呀。”
“多管闲事!”
男孩欲拿身体撞开小道姑,小道姑微微一笑,抽出背上木剑,迅速在男孩四肢各个关节拍打了几下。
男孩吃痛,明白眼前的小道姑不是好惹的,大喊道:“我把橘子砸个稀巴烂,看你怎么捡!”说完将衣襟前摆兜住的橘子全部扔向天空。
小道姑神情看不出丝毫的慌乱,微笑道:“你怎么捡,我就怎么捡!”说完,她将木剑插回背上,一旋身,“嘶啦——”,男孩的衣襟前摆被她借力撕开一块。男孩神色一慌,脸登时就红了,俯身弯腰,消失在人群之中。
小道姑举着布,灵活地兜住落下来的橘子。当她接住最后一个橘子时,最后一声鼓声刚好落下,余韵悠长。
老伯脸色突变,推起独轮车就往旁边的坊门冲去,健步如飞,一会便消失在坊门后。旁边看热闹的众人也是各自闪进旁边的坊门中。
小道姑举着一兜橘子喊:“喂!老伯,这里还有几个呢!”
“砰!”“砰!”两边的坊门均紧紧关上。
此后是一瞬的空寂。
空荡的朱雀大道上,只剩一个还举着一衣兜橘子的小道姑。
小道姑满脸疑惑地垂下双手:“其实说句谢谢就好,不用特地留橘子给我。”
小道姑走向毛驴,将橘子用衣兜团裹好,系到毛驴的缰绳上。她这头毛驴倒是乖巧,刚刚这么大的骚乱,竟还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这时,小道姑后方的街角,两个金吾卫突然闪现。两人对视一眼点头,齐步跑上前去,伸出双手,预备一人一边擒拿住小道姑。
奇怪的是,小道姑背上似乎长了眼睛,在金吾卫的手刚要按住她肩膀的时候,她敏捷地朝前翻了个身,落到地上,与两个金吾卫面对面相峙。
两个金吾卫神色略显尴尬,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其中一个稍高的金吾卫厉声喝道:“意图反抗,责罚加倍!”
小道姑脸上是不明所以的表情:“人人都说长安纳万邦来朝,我踏进这长安城才不过十里,两位差大哥何故要抓我?”
矮金吾卫不耐烦地嚷道:“别装傻了。现在鼓声敲完,你已犯了宵禁!”
“宵禁?”
高金吾卫清了清喉咙:“大唐律令,长安城入夜后实行宵禁,日落五百鼓声敲完,城中各坊门就得关闭,等第二天天亮再开启。这段时间居民就只能在坊中行走活动,不得外出。违者不论贵贱,一并受罚。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
矮金吾卫抡了抡胳膊:“老实点跟我们走,否则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
两个金吾卫都抽出刀来,紧张地盯着小道姑。
小道姑眨着眼睛,似乎是在理解金吾卫的话,终于,她浅浅一笑:“两位差大哥不必如此,出门前师父叮嘱过我,要慎口食、慎舌利、慎处闹、慎力斗,我跟你们走便是了。”
两个金吾卫对看一眼,满脸疑色,担心她有后招。
小道姑摊开双手:“我该跟着你们去哪?”
矮金吾卫上来要押小道姑,结果身上佩刀刀鞘不小心打到毛驴的腿,毛驴受惊,撒开腿狂奔。
小道姑欲追毛驴,高金吾卫担心她借机逃跑,上前一步拦住她。矮金吾卫赶上前去,拉住毛驴的缰绳,拽着绳子往回拉毛驴。
没有人注意到,刚刚毛驴在狂奔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木盒从系在缰绳上的素布包袱中被颠出。
两个金吾卫一人牵着毛驴,一人押着小道姑,叩开一扇坊门,三人一驴一齐走进。
夜已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