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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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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中午安然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说,你总是在开玩笑。
我开始反思我这前十八年,我真的一直在开玩笑吗?
好像是的,可其实不是。
至少我鼓起勇气认真过一次,虽然结果不好,但我也曾经努力地认真过。
我又开始反思,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想了很久,我想出了一个我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面对的原因——因为我的父亲。
也许是因为父爱的缺失,因为父母亲之间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让我丧失了落落大方地去喜欢、去表达喜欢的勇气。
而在前面,我也曾轻描淡写地提过我的父亲,也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疏淡如水。
他叫白松墨,是国内小有名气的书法艺术家,尤以自己改良的瘦金体在圈内广受好评。这样一个立志穷其一生追寻艺术真谛的艺术家,却在他刚过法定结婚年龄的时候就被家里人要求与比他年长的安杰进行政治联姻。
那时候的安杰是发展势头极好的华壹集团的掌门人,也正是安杰一手缔造了华壹集团商业的神话。而当时的白家,经营的房地产生意却被金融危机拖垮了,内里早已破损不堪,只剩一个空壳在苦苦支撑。
白松墨的父亲,我的爷爷,当时白鲸地产的当家白沥青,决心不能看着家族企业在他手中消亡,于是,痛定思痛之后,想出了让唯一的儿子白松墨与华壹集团的安杰联姻的办法来拯救白鲸地产。
一是可以借助华壹集团雄厚的经济实力,二是他早听说过安杰的管理手段奇辣,他想,有这两者相助绝对可以让白鲸地产走出难关。
白沥青和白松墨商量之后,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当事人的强烈反对。心性高洁如白松墨,他怎么会同意将在他心中至真至美的爱情建立在金钱的俗气上呢?
而当白沥青将这个想法告诉安杰的时候,同样遭到了嘲笑。
安女士反问他:“您凭什么觉得我会嫁进一个摆明了要利用我的家族?而且您的儿子,标榜是个艺术家。我要的丈夫是能与我共同抵挡狂风暴雨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写毛笔字的书生。”
白沥青不肯放弃,他以前辈的身份向安杰要来了共进一餐的机会,他说:“你们就一起吃一顿饭,就当白伯伯这个忙,若不成,我白某决不再勉强。”
安杰看在老前辈已经如此哀求的份上,同意了。
她想,不过就是一顿饭。
她哪想过,就是这一顿饭,就是这一面这一眼,葬送了她往后所有的幸福的可能。
而另一边,白松墨抵抗不过父亲的坚决和母亲的眼泪,最终还是去参加了这场饭局。他故意迟到了。当他赶到定好的餐厅的时候,迎面对上的是一双饱含愤怒的桃花眼,柳眉上扬怒目圆睁,那是发怒前夕的安杰。她已经在这餐厅里等了半个钟头了。
白松墨从容地走到她面前,不急不缓地说:“抱歉,我迟到了。”
安杰气极却仍出于教养挤出微笑,她望向白松墨,对上了他那双水波不兴的眼眸。那刹那,似乎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世界变得美好而宁静。
她觉得她的世界里第一次开出了白色的小花,飘着香味的那种。
对她而言,那也许就是一眼万年。就那一眼,她甘愿走进这一场,倾尽一世年华只为得一人心的冒险。
她很明白,她的喜欢,他们的婚姻从始至终对白松墨而言就是一场负累,她做的每一个决定,她的每一次勇敢靠近,都是白松墨更加讨厌她的理由。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往里扎。
她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为他建造了能够安心艺术创作的殿堂,给了他一个绝对欢畅的创作空间,可她却给不了他心里的自由。
于是这个伟大的艺术家,这个一直在得到的艺术家,出轨了。
安杰看着床上的男人和女人,终于流下了眼泪。她终于知道她无论怎么努力都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还给他自由。
她签下了离婚协议书。
白松墨拖着箱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哭,后来白松墨把箱子留在家门口选择了孜然一身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有哭。从头到尾,她只在抓奸在床的那一次哭过,因为那是她真正的感觉到无能为力的时候。
她抱着我,说:“若素,爸爸走了。他去追求他心里的艺术了。从今往后,你就跟妈妈姓吧,你就叫安若素。”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脸上凉凉的,因为她的眼泪都滴到我的脸上了。
直到现在,我知道她仍然记得我其实是叫白若素的,而我也记得我其实是叫白若素的。
只有白松墨不记得了,我曾经是叫白若素的,我是他和安杰的女儿,他曾经希望我面对所有的事情都能一如往常、不喜不悲,所以他给我起名,若素。
而我为什么不叫她妈妈总是喊她“安女士”呢?
因为,在白松墨离开后,我的爷爷白沥青自觉对不起安女士,与安女士相处的这几年,他知道安女士是个好女人,也知道是他儿子对不起安女士。他早就将安女士看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了。于是,他又着手为安女士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相亲,希望安女士能重拾幸福,由此补偿安女士。
安女士没有拒绝,我想她也希望还能有那么一个人,真的去为她抵挡狂风暴雨,带她走出伤痛,而不是不断地将她推进刺骨风雪中。
但在安女士相亲的时候,总要将我带上。
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她走向幸福的阻碍,于是面对那些相亲对象的时候,我从不喊安女士妈妈,而是喊她安女士,假装自己是保姆的女儿。
可安女士这个耿直的人,却总是搂着我,说:“她是我的女儿,在我的未来,一切生活都会以她为中心。”
许多条件不错外貌不错的男子,就这样,在我这个拖油瓶的阻隔之下望而却步了。
我知道安女士这么做是因为她的心里其实并不肯放下白松墨,她还他想要的自由,却从此把自己锁进了铁笼子。
而我不愿意叫她妈妈,是因为我不希望她总想起她和白松墨之间还有我这样一个牵连。我希望她走出自己心障,寻找自己的幸福。
安女士的爱情在我的心上多少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坑,儿时的我时常在想,爱情真是一件遇不得又求不得的事情。
也许是政治联姻害苦了自己,所以安女士多年来一直保护我免受政治联姻的骚扰。在我小女初长成的时候,许多人家或明示或暗示地找上门邀请我参加自家儿子的生日宴会或是自家举办的私人派对。
安女士一一回绝。
她曾经对我说:“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受伤也能不后悔。但最好,对方也喜欢你。如果对方实在不喜欢你,勇敢之后,还是要有再去爱人的勇气,不要像我一样。”
话说完以后,她的眼眶红了,我的眼眶也湿润了。
我答应过她,我会的,会有去爱人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