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西边来的和尚

17、第八章（2）

　　回到病房，安心已经醒了，她坐着在看书。
　　房顶的灯有些暗，她开了床头灯，半靠在床头，由于手不方便，她把书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侧着身子在看。
　　她受伤的左手挂在胸前，右手轻轻地翻着书，夜晚的医院很安静，而这间屋子也安静地只能听到她时不时翻书的沙沙声。
　　江沉走进去的时候，安心听到声音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说：“你回来啦。”
　　安心经过手术后，元气大伤，脸色还带着苍白，但嘴唇已回复得些许红润，那一笑，从她苍白的面色上荡漾开来，但却又好像渗透着一股温柔的力量。
　　说实话，那笑容算不上美，特别是她还穿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发稍还沾了一些血凝成一绺一绺的，说难看也不为过，但却看得江沉心跳得厉害。
　　说起来，安心这几天经历了很多——帮狗妖还愿，却险被吞噬的恐惧；手被刺了那么严重的伤后的痛楚；独自一人经历手术却没有家人陪在身边的孤独……而且，作为一个女生，以后的手臂上要留下那么长的一条疤，她一定很伤心吧。
　　但她的笑容却又是这样的充满力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还是那个坚强的她。
　　江沉的心脏突然刺痛了一下，心里升腾起一阵酸楚。

　　未关的窗户吹来一阵风，带着秋意的微凉，吹起窗帘波浪般打着卷地飞舞，江沉被吹得清醒过来，赶紧撇开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句“窗户怎么没关”。
　　然后，江沉提着晚饭，大步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严后，他站在窗边轻舒了一口气，才走回安心的床边，将袋子中的饭菜一一拿出。
　　“吃点东西吧，我给你买了粥还有热牛奶。”
　　江沉帮安心把饭菜的盒子都一一打开，牛奶插上吸管，勺子递到她手中，他自己才坐到桌子对面，拉过一张椅子，开始吃饭。

　　脸上还带着刚才残留的红晕未褪，所以，江沉从进门起就没再看过安心，此时更是恨不得把脸埋进面前的饭碗中，以至于等他吃得差不多抬起头时，才发现安心的粥才动了几口。
　　“不合胃口？”
　　“不是……”这份皮蛋瘦肉粥软糯爽口，皮蛋软度刚好，入口即烂，可以说是安心吃得为数不多的皮蛋瘦肉粥中最好吃的了，“只是，我进医院以后费用都是谁给的？”
　　“你别看我，”她原来在担心这个，江沉赶紧撇清自己，“我已经没钱了，钱都是孔奶奶付的。”
　　“这样啊。”安心思考着什么，埋头吃了两口粥后，又抬起头对江沉说：“你能帮我问一下护士，我住医院的这些费用一共有多少吗？”
　　“你先别担心这个了，”想起还给安心买了鸡腿补充营养，江沉拿起一次性手套戴上，将鸡腿撕成小块小块的装到碗里，推到安心面前，说：“你先吃饭，钱都不是问题。”
　　“怎么不是问题。”
　　安心真是要愁死了，她上高中以后就没再花过家里的钱，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已经不能再出去挣钱了，她怕她把家里的钱都花了，两位老人有点什么病痛，她根本没有办法，所以，她上高中以后一有时间就会去打工挣钱，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靠平时打工积攒和贷款的，要不是因为要给灵魂还愿，她其实也不想多花钱去租房住的。
　　安心掐算着要从哪里省下钱来把这笔医药费还上，她一时心急，饭也吃不下了，便放下了勺子，想着找纸笔算一算这笔帐。
　　“你找什么？”江沉看她左寻右找的，便问她。
　　“有没有纸笔？”
　　“你找纸笔干嘛？”
　　“我算一下账。”
　　“哎呀，”江沉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勺子又塞回安心的手里，语气颇为无奈，“你先吃饭，钱的事情，我们下来再说。”
　　要怎么跟他说起自己的难处？安心盯着面前热心的江沉，发现这个话题根本无从谈起。
　　她要对他提起自己的家庭吗？要提起自己现在穷困潦倒连医院都不敢再继续住下去的寒酸吗？她把这些说出来，难道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那同情的背后是解决现在这个问题的手段吗？
　　安心把这些问题一一在心里问着自己，直到“无技可施”四个字屹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才又气馁地捏紧手中的勺子，继续喝粥。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要是为难的话，我可以给家里打电话要一些，总归不会是问题的。”
　　江沉一直认为安心的家境就算不是很好，也不能算很差，毕竟她能在校外租房住，虽然她租的屋子小到站在门口就能将整个屋子尽收眼底，跟他住的那边实在没法比，但能负担那么贵的房租，总归也不会太差的。
　　所以，他一直不能理解安心在纠结什么，难不成是怕父母知道？
　　这样想着，江沉便对安心开了口：“你要是怕你爸妈骂你的话，我可以帮你解释。”
　　安心当时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的复杂情绪，让江沉后来回想了许久，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以那样的眼神看他——惊讶中带着一丝悲恸，像是被人揭开结痂许久的疤，看得他的心都颤了两下。
　　“怎么了？”江沉问她。
　　但江沉没有机会听到安心的回答，因为突然出现的另一个状况，打断了这段对话——
　　江沉在回来前把小黑妖封了起来，回到病房一顺手就扔到了桌上，后来一打岔就忘记了。
　　小黑妖在封印符中待久了，难受极了，便挣扎起来，带着整个符文在桌上跳动，把不知情的安心着实吓了一跳，粥都差点弄撒了。
　　“那是什么？！”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安心现在神经还有些过敏。
　　“对了，我忘了。”
　　江沉这才想起小黑妖的事，迅速念起咒语解开了束缚符文，符文一解开便自动失效消失了，但放出来的不是小黑妖，倒是一个束着一头红发的长发男子，穿着也不是现代的样子，倒像是古时候的武士，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剑，惊得江沉眉头紧皱，“你是谁？！”
　　“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我被你捆了那么久，而你只知道在这儿撩妹，完全忘了小爷的存在，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男子说着话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冲江沉挥去。
　　江沉也没怕，迅速躲开后，伸手就摸出一张符文，念起了咒语。
　　“你们俩先别打了，”安心见自己输液瓶中的液体快没了，赶紧出声叫住正要开战的两人，“那个，你们谁能帮我叫一下护士？”

　　安心话音刚落，护士就已经端着操作盘推门进来了，江沉见状迅速藏起了手中的符文，倒是背对着门的红发男子还没反应过来，被推门进来的护士撞了个正着。
　　“Cosplay都玩到医院来了？”
　　护士的表情算不上惊讶，特别是在看到红发男子还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剑时，甚至还有些反感，“病房不是玩闹的地方，你们要玩出去玩，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红发男子见护士小姐姐这么凶，无奈认怂，收起剑，道歉说：“是是是，我这就走，决不影响她休息的。”
　　护士小姐见他们态度这么诚恳，也不好再多说，毕竟两个人都长得那么帅，特别是那个红发小哥，她骂他的时候，他还是背对着她的，等他回过身，她才被他的容颜震得心里发颤。
　　旁边的小哥清秀隽永，他则是一脸邪魅，配上一头红发，简直妖媚至极，眼尾迸射出的邪气，都快把她的理智吸走了。
　　要不是因为职业素养尚提醒着她要保存理智，她怕是想当场拿出镜子来整理仪容了。
　　“咳。”护士出门前佯咳一声，“你们俩安静点，不要影响到她休息，不然我会一会儿过来把你们赶出去的。”

　　因为护士这一打岔，两人也不好再拔刀相向，江沉走到安心床边，弯着腰帮她整理枕头和被子，不再理会红发男子，倒是红发男子眼睛还直盯着江沉，眼神犀利，依然带着怒气。
　　“你是谁？”从红发男子突然出现到现在，安心这才找到机会问出自己的疑惑。
　　“我——”男子话还没说完，就又突然消失了，只出现了原来那个小黑妖。
　　那小黑妖眯着他那只独眼，直叹气，“哎，这个破身体，居然只能撑这么一会儿。”
　　“刚才那个人是你？”
　　情况变得太快，加上安心之前没怎么仔细看过这个小黑妖，一时没把他和寄居在她身体那么多年的小怪物划上对等号，所以安心还在瞪着眼睛迷惑，江沉却先开了口，“那个红发男人是你的真身？”
　　“真身算不上，我的真身一时半会给你看不了，我现在太累了，先让我歇歇。”
　　小黑妖现在连说话都费力，他实在消耗了太多的法力，解开封印时，他已经状态很差了，但为了争一口气，他是强顶着身体的极限化作了人形，想要跟江沉斗一斗，没想到还没撑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你不会是我脖子上那颗痣吧？！”安心想了半晌，突然间惊醒过来，手指在小黑妖和自己的脖子间来回点了点，满脸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