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看不见我》看山有色

27、瞬生瞬死的绿树

　　当清晨第一缕曙光透过层层密布的枝叶投射到地面的时候，鬼予总算没有辜负忙碌了一夜的劳累，终于在成千上万个鸟窝中找出了上百窝和绿树记忆中那只大鸟最像的鸟。

　　但是想要找到当初把还是果核的绿树带走的那只大鸟，鬼予却再没有办法了。

　　考虑到绿树还在沙漠中经历着危险，她在这里实在不能再多浪费时间，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在这群长得很像的鸟中选择一只。

　　鬼予的鬼体经过昨夜已经有些恢复，但也仅仅只能对一只鸟进行托梦。

　　所以，她这一次的选择至关重要，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否则这唯一争取到的时间就被浪费掉，绿树的情况也会彻底陷入困境。

　　抱着这样的心态，鬼予咬了咬牙，又一次飘了起来，来到半空中将昨夜选定的上百窝鸟又再度仔细瞧了一遍。

　　就算是同一品种的鸟类，也会有胖瘦之分，细微的毛色差异都将会是很重要的部分，鬼予抱着这样的心态，在上千只鸟中最终选定了一只与绿树记忆中最最贴近的一只。

　　鸟肚肥厚，嘴部略尖，扇动翅膀时有力且振奋，这样的一只鸟，就算是在长途飞行中，无疑也是很有优势的。

　　这只鸟所在的鸟窝建在一棵与绿树相似的树高高的枝杈上，在掩映的树叶间，鬼予就飘在鸟窝的一侧，正面色复杂的看着这只鸟。

　　它完全没有注意到鬼予的存在，此时正在鸟窝中安静地用嘴啄着窝。所以它也不会知道，鬼予此刻心中正承受的焦灼和挣扎。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明明什么都不会，明明对于任何东西都无能为力，却又忍不住给自己找借口的恶人，肆意的拖他们下水，将记忆在没被他们同意的情况下强制输给他们。

　　可是即便心里面是这样想的，鬼予最终还是选择做一个恶人。

　　哦……不对，应该是恶鬼才对。

　　她强自稳定心神，就像之前给两个孩童托梦时一样，将自己心头的各种情绪都压下去，缓慢却又坚定地与这只鸟的鸟身融为一体。

　　由于鬼予的鬼体即使有了些恢复但还没复原，所以并没有太长的时间留给她托梦，简洁的将多年之前有关绿树和大鸟的事输进它的记忆，就忍受不住鬼体的虚弱，退了出来。

　　那只鸟突然接受了一些原本并不属于它的记忆，此时有些呆愣愣的坐在原地，鸟喙上下开合叫唤了几声。

　　然后就在鬼予盛满歉意的眼神中，突然振翅飞了起来，一下子离开了鸟窝。

　　这突然的变化让鬼予一愣，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突然又是一晃，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这只鸟飞到一半又突然直直的冲着鬼予所在的方向飞了回来。

　　“！”

　　这吓了鬼予一跳，还以为对方能看到她呢。

　　结果就看到这只鸟笔直的穿过了她的鬼身，保持着振翅飞翔的动作，鸟脖子一低，鸟喙张开衔住一片叶子的根部，然后微一用力，就将这片叶子扯了下来。

　　紧接着振翅转身，动作一气呵成的再度冲天飞去。

　　鬼予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愣了几楞，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细想到底是怎么回事，鬼身已经先一步做了跟上去的动作。

　　这片森林很大，鬼予跟着这只鸟飞了整整半天，然后又是一路疾飞赶路。

　　沿途的景致鬼予一眼就能够认出来，就是她来时的路，因为暴雨的冲刷，沿路两旁林立的树木都有些残败，下方的小道上也是泥泞不堪。

　　只不过上方的天空却不同于下方的狼狈，被雨洗过后，蔚蓝色干净的呈映在上空，空气中都透着一股雨后的清新。

　　大概是带着希望的气息。

　　鬼予飘在半空中，与这只鸟并行。

　　看着身旁衔了根叶子不停煽动翅膀的鸟，明明还是像之前一样的脸，鬼予却愣是从这张脸上看出了严肃的表情。

　　就像是此刻正在进行一件伟大而严峻的任务，过程艰辛，且不容许有丝毫的错误，必须要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倾注所有的心力，才可以达到最终想要的效果。

　　鬼予觉得自己可能是连日的鬼体虚弱，导致她有点魔怔。

　　这只鸟分明只是一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鸟，既没有有别于其他鸟的机敏，也没有令它可以脱颖而出的灵性，怎么就会给她这样的感觉呢？

　　鬼予想不明白，即使她这一路上都时时刻刻转头看着这只鸟，也还是没有弄明白。

　　鬼予独自飘所要花费的时间要短一些，等到她跟着这只鸟的速度，到达沙漠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

　　来到沙漠的期间途经那一个男人两个孩童所在的村庄，很安静，就像当初鬼予去求助时一样的安静。

　　鬼予停顿了下看了几眼，但很快注意到没有做丝毫停顿的鸟已经飞出去老远，最终还是没有向小村庄飘去，转身追向了鸟的身影。

　　沙漠中也难得的没有很热闹，鬼予提了提速度，飘到了这只鸟的前头，先一步赶到了绿树所在的位置。

　　之前的那群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一个人躺在绿树的旁边，背靠绿树脸上罩着一片绿叶，正打着鼾。

　　之前鬼予刚离开时绿树那被刨出来一些的根又给塞了回去，看起来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好像并没有遭受过什么似的。

　　落后于鬼予的那只鸟也很快就飞到了绿树的面前。

　　正当鬼予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那只鸟却像是心中自有一个计划一样，扇动着翅膀飞到了绿树延展的枝叶边，然后鸟脖子一伸，一头扎了进去。

　　鬼予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赶紧也跟着过去。

　　然后就看到那只鸟飞到了绿树靠近树干的一个粗壮的枝干上，立在上面收起了翅膀，先是拿还衔着叶子的鸟喙戳了戳绿树的树身，紧接着就摆着脖子控制住叶子让其在树身上抚了抚。

　　动作轻柔的就像是挠痒痒，然后就在鬼予的惊讶中，绿树真的就像是被挠痒了似的哆嗦了起来。

　　树上的绿叶跟着枝干的动作，窸窸窣窣的不断抖动，叶与叶之间的摩擦发出的声音意外的动听。

　　鬼予只觉得她成为鬼后已经没什么感知的鬼身，仿佛都随着绿树的突然动作而热血沸腾，激动和惊喜在不断地升腾，她控制不住地抬手捂住了嘴，但却压制不住哪怕一丝一毫的喜悦。

　　绿树终于有了回应，她在这等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能够等到绿树的一次回应了。

　　由于绿树的树干也有所动作，惊动了背靠着它入睡的人，那人出了口粗气，不耐烦地拿开挡在脸上的叶子，抬眼看了眼身后的绿树。

　　嘟囔道：“抖什么抖什么？这又没风又没雨的，这么热还抖！”

　　鬼予担心被这人看出什么，惊喜一下子又变成了紧张。

　　好在那只鸟像是对人本身就有些警惕，此时一听这人说的话，立刻又用嘴戳了戳绿树的树干。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鸟就简单的戳了几下，之前还抖得精神的绿树却像是一下子被注入了沉静药水一样，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那人看绿树又恢复成了原样，又将背靠了上去，把绿叶也重新盖到了脸上，嘴里面还在抱怨着什么。

　　“靠，这么热的天，怎么还没到中午，赶紧换班吧真是，这鬼天气……”

　　鬼予看着又进入睡眠状态的人不觉松了口气。

　　还好没引起他的什么怀疑。

　　不过，这些人的那些主意还没打消，也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看现在这个情况，显然这些人是还没有动手，此时还安排了人轮班看着绿树呢。

　　鬼予这边正想着，那只鸟和绿树的“交流”也没有停止。

　　就好像它们天生就有相互交流的本能，那只鸟只是简单的几个戳树干动作，绿树就能很轻易的明白其中的意思。

　　鬼予在一边看着这一幕，是又惊奇又郁闷。

　　不免想到之前自己费尽心思也无法和绿树交流的无力感。

　　实际上，鬼予现在也看不懂它们在交流什么，只看到那只鸟将嘴中的叶子轻轻地放到了粗壮的枝干上，然后用鸟喙在叶子中心的位置不断地咚咚咚的往下啄。

　　就好像，要将这片叶子固定在这根枝干上一样。

　　这是在干什么？

　　没有人可以为鬼予解答疑惑，她独自一个飘在一旁，在脑中不断想着原因。

　　终于，脑海中灵光一现。

　　难道，这是在让绿树真切的感受在那片森林与它同一品类的树的气息吗？

　　将那树的叶子刻进树身里，让树汁能够浸润到叶子中。或者，当叶子被鸟喙啄破，叶子的汁水顺着鸟喙啄出的洞顺流而入，最终叶汁与树汁相融合，不分彼此的存在。

　　鬼予觉得此刻她显然比绿树更为激动，忍不住拽出一张纸，也不拿出笔写字，就攥在手中。

　　几乎就是一个瞬间的事，原本平整的纸张就被鬼予一个用力攥出了一片褶皱，但这完全无法表达她内心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