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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家长里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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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两位殿下,一个入魔,一个抗命。现下天兵正四处搜拿,众仙心忧惶惶,魔族却是拍手称快。
有道是龙游浅滩遭虾戏,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曾经的一龙一凤是何等的恣意耀眼。天魔大战之中,灭了魔兵百万,杀魔尊、屠九城。血流成河,哀嚎遍野,血腥满衣。如今落的这般下场,真是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是以天界如今有多混乱,魔界就有多欢庆。要是搁以往,这样好的机会魔族定然是要有所动作的。可惜,如今的魔尊是卞城王。
要是想让他去趁此机会攻打天族,且不说兵力够不够,只怕是要他的命还来的简单些。
打又打不得,骂……骂了也听不到,于是就只能张灯结彩、大摆筵席。发泄一下多年的憋屈,还能表示一下幸灾乐祸的心情。
而在众魔想象中应当狼狈度日、无处容身的两位‘落水狗’,正趁此魔界举族欢庆之日,改头换面一番,大摇大摆的进了魔界都城,寻了个安静的院子,悠闲住下。
每到血月升空之时,城内的魔族大户便开始摆席设酒,简直如同凡界过年似的,街市上好不热闹。而对于一些不怎么喜欢热闹爱独处的,大户们也会派了手下挨家挨户送上好酒好菜,以彰显‘同乐’之心。
小屠就是一个这样跑腿的魔侍,这条街坊由他与另外两个兄弟负责招呼。他们已经跑了两个时辰了,还剩下最后一户。
小屠欢欣的拎着东西去敲门。没一会,门就打开了。露出一位黑衣男子。五官平平,身材修健,斜斜倚在门边竟也比小屠高了一个头。
此刻笑着打招呼,很是平易近人。
“今日小屠又带了什么好吃的?”
小屠将手上满当当的物什举到眼前!
“今日带了烧鸡、牛肉还有血兰酒——足足四坛!”
他年岁尚小,黑头黑脸,唯有笑起来一口大白牙。
“街头盈娘子家不喜饮酒,我两兄弟本来是要留下来自己喝的,我想着你上回不是说这酒不够喝吗,就都给你留下来了!”
那黑衣男子顿时眼睛一亮。将东西接过,对吃的毫不在意,倒是拎着酒左瞧右看,很是愉悦。
“早就听闻禺城的血兰酒最是有名,你有心了!”
小屠眼睛亮晶晶的。他不要钱,就喜欢听些六界见闻。他听这院子的原主人熊爷爷道,这黑衣男子是个乌鸦精,化形后便弃了魔界安稳的生活,去做了游侠,飞过许多地方,近日才重新回到魔界。
小屠每每送完东西就喜欢央着他说些奇奇怪怪的见闻和名人轶事。
今日因着是他家老爷设宴的最后一日,也是来送东西的最后一日了,便恨不得将那些奇闻怪事都问个遍。
于是两个人,一个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支着耳朵像个学习的乖宝宝,一个亦是支着腿懒懒的倚坐在门栏上,像极了误人子弟的夫子。
“人族真的只能活短短几十年吗?”
“没错。人族寿命虽短,但人有七情六欲,亦有八苦纠缠。是以短短几十年便也跌宕难料、命运多舛。”
“听闻远在东海之外有个蓬莱岛,里面堆金嵌玉,美轮美奂,是个连仙族都管不到的逍遥之地,是吗?”
“蓬莱五岛,的确不属天族辖地。但若是论起堆金嵌玉,锦绣奢华,不足天宫远矣。”
“哇,你竟然连天宫都知道,好厉害啊!听闻天界的月下仙人可以给人牵姻缘,那他可以给魔牵姻缘吗?”
“……你都说了月下仙人是仙人,那就不要难为他了罢。”
“都说以前花神是六界第一美人,但现在她的女儿锦觅少神出落得比她还美,是不?”
“肤浅!美不在貌,而在骨。花神的风仪气度,六界少有能及。岂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比的。”
“好吧……”小屠闷闷不乐,一脸忧愁道:“真羡慕你,走过六界,见识这么多……我却因为被卖给了老爷当奴才,只能困在这一个地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就是府院和周围这几条街。”
男子拍了拍他的头,难得语重心长。
“你还小。现在困住你的牢笼,亦是庇护你的檐房。等你长大了,有足够的能力和实力,自然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屠仍旧一脸低落,托着腮,长长叹息道:“——好想见见六界第一美人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黑衣男子的脸有点和他的衣服一个颜色了。
“……你若问完了就可以走了。”
“哦哦!”天色已经不早了,小屠跳起来,发现他的两个兄弟早就回去了,于是正准备回去,忽然想起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这六界最美的地方是哪啊?”
小屠认为,六界这么大,黑衣男子总归是要想一想的。
谁知他却是毫不思索毫不犹豫的便给了答案。
“冰池暗林,幕夜星河。”
小屠挠了挠头,见小伙伴都已经走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又凑了过来,满脸好奇:“……啊,那是什么地方?”
黑衣男子气笑了,反问道:“你怎如此多的问题,干脆改个名,叫屠问问算了。”
谁知小屠却把眼睛一瞪,还狠狠推了他一把,极为罕见的生起气来。
“你才去改名呢!我生是叫屠夜,死了还是叫屠夜,看谁要改我的名!”
小孩没推动黑衣男子,反倒自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台阶几层,从上面不小心咕噜滚下去,头破了,眼睛也红了,还是死死瞪着黑衣男子,仿佛之前软乎乎的团成一团问东问西的是旁人一般。
黑衣男子有点诧异,不过他也不至于和小孩子见识,出了门来蹲下身去扶他,张嘴哄道:
“不改不改,屠问问哪有你现在的名好听啊,屠夜是吧——”
黑衣男子忽然住了嘴,他反应过来。
“哪个屠?哪个夜?”
“还能是哪个屠哪个夜?自然是屠杀的屠,夜神的夜!”
本是随口玩笑的一句,可不知为何,一提起改名字,小屠却像是被触怒的小兽。
“你们都要我改名,说他有多厉害!我偏不改,让他来杀我啊!”
黑衣男子周身的气息忽然沉了下去,脸上也没有笑容了,声音也是冷冷的。
“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小屠一直觉得黑衣男子不像是乌鸦精,可是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有点像了……也不太像。
他比乌鸦精可怕。
小屠缩了缩脖子,却还是硬着嘴道:
“没有谁给我起的……是我自己改的!”
黑衣男子盯着他,冷冷吐出四个字。
“那就再改。”
小屠死倔,龇牙咆哮:“不改,就不改!实在要改……要么等我死,要么等他死!”
黑衣男子没有说话,但是他站起来的身影就这样笼罩住小屠。
小屠有点怕了,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恐惧。
这时黑衣男子后面的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位穿着青色衣服的男子。
瞧着二人长相亦是差不多,五官亦是平常,不过身材倒是削痩一些,那青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竟然显得怪好看的。
“小屠兄弟是吗?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青衣男子将他扶了起来,说话也温温和和,只是周身的魔气似乎不是很稳定的样子,所以面色有些白。
“我弟弟脾气不好,吓着你了,我替他赔礼。”
“不过此处你以后便不要再来了,我怕将病气过了给你。”
不过是小小的扶了一下,小屠却觉得手腕处被青衣男子握住的地方就像是被冰块包裹住一般,冷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饶是如此,他站起身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先鞠了个躬,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推他的。”
随后才直起腰动动胳膊腿,又熟练的从衣摆处撕下一块布擦了擦额头上摔出来的血渍。
青衣男子瞥见他额上的伤痕,只轻轻抬了抬手。
小屠顿时觉得头不痛了,身上也不痛了,以前落下的青紫也都消了。
手中被塞了一个清凉的玉瓶,摸着便是好东西。
“伤药,是赔礼,希望你用不到。”
小屠愣了愣。
他抬起头无礼而仔细的看了看青衣男,又探过头看后面的沉着脸的黑衣男子。
摔倒时尚且没流泪,现下受了好,反倒是咬着唇,眼眶红了。
“我知道,你们都是这样,都是这样……敢大肆庆祝,敢幸灾乐祸。却不敢真得说要杀了他……因为你们都怕,你们都被打怕了!怕天族的人知道,怕他们怪罪,所以都觉得我像个小疯子。”
“……好的,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抹,随即跑了出去。
谁知跑了没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跳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道。
“我才不是疯子,是你们疯了!他就是个刽子手,是披着仙皮的恶鬼,就是他屠了魔界九城,我父母我爷爷都是被他杀死的!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被卖给别人当奴隶!”
“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发誓,别让我逮着机会,不然我总有一日要杀了夜神报仇!”
小屠的吼的声音及大,声声泣血,原本欢欣歌舞的街道瞬间寂静一片。
他们看着小屠,眼神是漠然的,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安静不过片刻,又开始了载歌载舞,饮酒作乐。
青衣男子看着那个小孩被捂住嘴拖走,就像是看到一个不屈的灵魂在血海里拼死挣扎。
不难想象他那掩藏在衣衫下的一身青紫是怎么来的。
可那又怎么样?
谁不是一身伤走过来的。
青衣男子转身回了屋内。
*
屋外欢天喜地,庆的是他俩遭灾遭难。
屋内,润玉拿起放在门边的烧鸡和牛肉递给旭凤。
“凉了,热一热。”
旭凤赶紧接过,连连点头。
“好的,马上就能吃了。”
润玉应了一声,拎着酒在庭院落座。
他们俩在魔界吃食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待旭凤将食物里的阴魔之气都处理干净端上来后,三坛血兰酒已然空两坛了。
润玉依旧安安静静的坐着,目光清明,倒是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此刻正对月独坐,捏着酒杯,听着外面声色鼎沸,敛眉低垂。
旭凤十分懊悔。
要是知道有这么一出,他早就用结界将门封得死死的,也不会让那小子靠近这里半步。
润玉倒很是平静。
“还杵着做什么,过来吃罢。”
旭凤收敛神色,这才端着菜过去。
玉酿翡翠丸子、银鱼豆羹、红梅珠香、金桂翅子……皆是他从天界僻远的坊市高价买回来的食材,然后亲手做出来的菜。
一个月过去,他信心满满,自觉厨艺较之前的‘黑鹿蹄黑熊掌’应是大有进步。
谁知润玉只是眼光一扫。
“小屠带来的菜呢?”
旭凤提起筷子,给润玉夹了一枚翡翠丸子,顺便诋毁道:“那牛肉和烧鸡一看就不好吃,黑乎乎的,又凉了。你要是喜欢,我下次从凡界给你带过来。听说凡人的寿命虽不长,但厨艺却是一流的。”
润玉瞧着自己碗中都快满了的菜肴。
“不是让你去热一热吗?”
旭凤当即从善如流的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转口便道:
“虽瞧着差了些,但你若实在是喜欢,红莲业火去去浊气也还算是能上桌的,毕竟是味魂楼的头牌……你再坐坐,片刻即好。”
红莲业火上了魔界的炉灶,果真是片刻即好,只不过份量瞬间少了一大半而已。
二人食不言。
膳后,旭凤收拾了一番,然后又是泡茶,又是洗果子。
润玉拦着某人忙里忙外的身影。
“许久未有此等闲情,手谈一局罢。”
旭凤应声坐下。
——然后被润玉杀的片甲不留。
输了的某人依旧没有自觉,却仍是抬眼觑着润玉的神色。
润玉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放回棋盒内,然后开始泡茶。
行云流水,茶香袅袅。
袅袅升腾的雾气后是润玉温润的面容。
“心可静了?”
旭凤轻抿一口,入口微苦,回甘悠长。
浮躁缓缓褪去,凤目沉凝。
“静了。”
他言他语,我行我路。
行之不悔,悔之何为?
润玉点头,见旭凤眼中雾霭消褪,双目灼灼,便再度为其添茶。
“在想什么?”
旭凤饮茶如饮酒,一饮而尽。
“在想你。”
润玉神色丝毫未变,从容淡然,拂袖饮茶。
饮茶如饮水。
“想我什么?”
想你万事不经心,想你咫尺难触及,想你心中何在意。
我在想,润玉……
这世上,可有何事,有何人,能乱你心。
千般想,最终到了嘴边,只化成了一句轻语似愿。
“润玉,不论世事变迁,不论仙魔苍生,我只希望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