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问罪于天 ...

  •   龙之逆鳞,触之必怒。说到底那全力一击的灵力和仙元,还是要从鳞片主人的身上所取。如此一来,没有个十天半月是恢复不来的。所以龙族的逆鳞不若凤族的凤翎,即便是将此物送人亦不过是做个念想罢了。毕竟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在关键时刻失了灵力支撑,定然有性命之危。

      所以,母后能将自己的凤翎赠与父帝,但是父帝是决计是不会将自己的逆鳞赠与任何一个人的。

      此事若非是母后偶然间提起,自己也是不知。

      更何况是锦觅。

      对锦觅来说,这片月牙白的龙鳞是润玉哥哥送她无数礼物中的一件,但是自从上次遇险之后,她这才发现手中精致小巧的物什也是一件顶顶厉害的法宝。

      但是对于旭凤来说,他却仿佛能透过那片龙鳞,看到无数次往日时光中润玉对锦觅的宠溺和呵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少再笑,目光轻轻一瞥就是寒凉一片,再炙热的火光也让人觉得入不了他的眼……他心思慎重,思虑周详,该牺牲的就会果断的舍弃,毫不留恋。而这次计划千年的魔界之变,也不过是他在雷谷一败后静思一晚所想之策。

      但是就在这一夜之后他却蛰伏了整整千年。千年后,魔城血流成河,哭号震天。

      他能忍,也够狠。

      看似温润,实则凉薄。

      就是这样一个润玉,却记得锦觅的每一次生辰,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带她走过了仙界的九洲八岛,亲自督促她的功法修行。晏晏浅笑、宠溺关怀、有求必应、细致周全。

      以前自己还以为这是因为锦觅是润玉看着长大的缘故,直到今日看见锦觅手持潋霜龙鳞他才明了,润玉已将性命交到了她的手里。

      原来,那个人并不是什么都不上心的,而是将所有的心思就这样隐秘而昭彰的放在了一个小仙童的身上。

      栖梧宫外,紫气翻滚,祥云升腾,玉宇琼楼隐藏在层层雾气之中,旭日朝晖将流云仙殿勾勒出一道绚烂的金边,显得华美绚烂、幻化无边。

      但是旭凤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觉得有些冷,那些清凉的微风就好像刀刃一般刮过了他的皮肉,磨得他骨血生疼。

      他开始想念在雷谷一战后他携润玉所避的那个阴森寒冷的洞穴了。因为在一片黑暗潮湿之中,他只能感觉到润玉在轻柔的为自己包扎伤口。

      他的呼吸就这样轻轻喷薄在自己背后,像蝴蝶振翅,像轻羽翩然,就连浓重的血腥味都缠上了一缕甜腻的芳香。

      他的呼吸是暖的,指尖是暖的,声音也是暖的。

      他道,旭凤,谢谢你。

      他道,旭凤,我有一个想法,希望你能帮我。

      在那不见光亮魔气缭绕的黑暗中,旭凤听见自己的声音暗哑的不成样子。

      “好。”

      不问缘由,不问因果。

      你若有求,我自予取。

      旭凤最终还是没有将逆鳞的事情告诉锦觅,也没有告诉她,她的润玉哥哥之所以缠绵病榻魔气缠身就是因为她在用那枚龙鳞自救之时,润玉正在与魔尊激烈交战。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润玉会舍身挡刀,因为在那一刻他所有的灵力都被抽走了。

      他明明知道中那一刀的后果。但是,他还是救了他。

      这件事情,不怪锦觅。是自己还不够谨慎,也不够强大。

      但是,他也不能再让那片龙鳞放在锦觅的手中了。即使这是润玉亲自送出去的也不行。

      魔界那一战,实在太惊险,他几乎都不敢回忆起当自己回头发现那一刀直接刺穿润玉心口时,瞬溢如潮的惊恐和绝望简直将他淹没。

      旭凤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再睁眼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

      这枚龙鳞是取自润玉真身唯一的一枚逆鳞,因此当旭凤进屋之时,润玉的目光倏地就变了。

      “怎么会在你身上?”

      旭凤将那壶白玉酒拿出来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道:“我碰见锦觅了,那是你还在休息。她让我代她向你道谢,这是她的谢礼,你的龙鳞救了她一命。”

      润玉现在还伤着,无法下榻,背脊此刻却绷的像利箭般的直,乌沉沉的黑眸直直的看着旭凤,语气寒了几分:“我问的是,为什么它会在你的身上。”

      旭凤原本是想靠近床榻看看润玉的病情是否好转,但是见润玉如此一副防备警惕的模样,脚步便顿住了。手紧了紧,伸进怀里将那枚龙鳞拿了出来,道:“潋霜龙鳞事关你的性命,我知你想护着锦觅,所以我将这枚龙鳞换了回来。”

      润玉气的脸色发白,胸口阵阵作痛,心中又酸又涩。他看着旭凤,不禁恨声道:“夺人所爱,你当真是好得很呐。”

      旭凤手心紧紧握着那枚龙鳞,面上却平静道:“若真是所爱,又怎么如此轻易就舍弃?”

      “旭凤!”

      “润玉。”旭凤截断润玉的怒喝,轻吸了口气,然后问道:“你不是说想要魔界吗?为何在魔尊之位唾手可得之时让卞城王上位?”

      润玉扭过头去,半晌才回答道:“我想要魔界,不过是想要魔界太平,并无意于魔尊之位。”

      旭凤自嘲道:“你无意于魔尊之位,又不想当天帝……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是不是?”

      许是那语气中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哀伤触动了润玉,润玉觉得自己原本被惊醒防备的心似是撕裂了一个小口。

      但是他太怕了。

      那枚他怀揣着无尽心意送给锦觅的龙鳞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旭凤给拿了回来,而自己小心翼翼守护多年的珍宝和秘密亦是被毫不留情的曝露在烈日之下,无处躲藏。

      他的心意,他的守护,瞬间变得廉价而卑微。

      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旭凤,让他想起了上一世那个带着胜利者的炫耀和故自做作的兄弟情谊来恳求自己成全他和锦觅的伪君子。

      只要想到那一刻,润玉的心就瞬间冷了下来,转而望向旭凤冷凝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旭凤注意到了润玉的神色变化,心中的委屈无处安放,却仍是上前一步,将润玉的身影整个容纳在自己的眼瞳中,凤眸中闪烁着细碎的星星点点,声音很轻,小心而紧张的求证道:“润玉……你是不是、喜欢锦觅?”

      这句话问出来,旭凤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但润玉却是直直回视旭凤,斩钉截铁的道:“是。”

      “原来如此……”

      旭凤垂下了眼,喃喃着,然后退后了几步,什么都没说就想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有些微晃,像一枚被秋风扫下的落叶,轻飘飘的,即便再是故作镇定也掩不住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失魂落魄。

      他离开是因为无话可说。

      他无话可说是因为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直到旭凤走到门口要推门时才发现,手中握着的东西实在是太紧,紧的已经将自己的手心割出几道血痕。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留不住。

      旭凤的唇角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转瞬隐去,然后用指腹将血迹小心擦干后转身走了回去将那枚龙鳞递给润玉。

      “好好收着吧,我只是不想魔都那夜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了。当然,你若是执意要送人自然也是可以的……我不会再拦着你了。”

      润玉只是看着那枚潋霜龙鳞却没有伸手接过,无悲无喜道:“你用什么换的?”

      旭凤顿了下,道:“寰谛凤翎。”

      润玉眼瞳微缩,掩在锦被下的手攥紧成拳,语气却还是波澜不惊道:“寰谛凤翎作为你凤族圣物向来是送与心仪之人。你如今送与锦觅,可是我想的那般意思?”

      旭凤摇了摇头,目光如死水般平静道:“寰谛凤翎赠与锦觅不过是想替你护她罢了,说到底那不过是我头上的一根翎羽,并无那么多讲究。”

      润玉的手刚松开,就听见旭凤下一句话,像一支光箭破开云雾直直刺进他的心间。

      “况且,我已有心仪之人了。”

      润玉一怔,震惊的看着旭凤,一颗心诚然是放下了,但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不禁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气闷道:“不知是哪家仙子能有这等福气得火神殿下青睐?”

      旭凤以为润玉还在纠结紧张锦觅的事情,只好抬了抬凤眸,笑了笑,仿若飞烟霜露,只是转眼就要化去消散了。

      “放心,我心仪的那个人不是锦觅,他远在天外。”

      “且……永远都不会看我一眼。”

      *

      紫方云宫。

      太微已经许久没有踏入这里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与荼姚十几万年的夫妻,竟然要落得如此光景。

      甫一进殿,偌大的主殿内没有一位仙侍,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而穗禾跪在这大殿中不知跪了多久,浑身微微颤抖,看起来狼狈的很。

      太微看了一眼上座犹自闭目养神的天后,对穗禾淡淡道:“下去吧。”

      语气中丝毫不见九霄云殿上的恩宠看重。

      穗禾颤颤的看了天后一眼,眼中带着无尽的悔色与内疚。

      天后终于摆了摆手:“穗禾,本座虽然现在无法步出紫方云宫,但是你这鸟族的首领之位别忘了是怎么来的。我能捧你上去,自然能把你拉下来。有些事情该做的,不该做的,你要好自斟酌才是。”

      穗禾眼中尽是晦暗之色,面上却急急的俯首叩拜道:“穗禾知错,谢天帝陛下,天后娘娘开恩。”

      站起身时身形都踉跄了一下,娇俏的容颜惨白羸弱,低着头恭恭敬敬的退出殿内了。

      太微走上高座上,没有治天后的不敬之罪,反而在云塌一侧坐了下来,拉过天后的手道:“许久不见,你过的可还好?”

      天后将手抽了回来,坐起身子离天帝远了一些,冷笑道:“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荼姚已经被你幽静在这紫方云宫整整千年,过的好与不好还与陛下有关吗?”

      天帝的神色冷了下来。

      “荼姚,我囚你千年不过是为了保你颜面和性命,等花界气消,我自然会挑选一个好的时机重新将你解禁。谁知你却不知悔改,一心指使穗禾去军营中挑拨离间、动摇军心。你知不知道,若是魔都那一战我唯二的两个儿子因你的一己之私身死魂消,这天界该如何是好?你我该如何是好!”

      荼姚气得胸口起伏道:“此时此刻你倒念着旭凤是你的儿子了,难道旭凤就不是我儿子了?你以为我会害他吗?”

      被如此毫不客气的顶撞回来,天帝却不见愤怒之色,而是仔细观察着荼姚的神情,随即寒声道:“果真是穗禾自作主张了?哼,当真是心大了,翅膀也硬了,现在一个鸟族首领的位置都还不够填满她的野心了吗?”

      荼姚神色复杂。

      她现在虽然被幽禁,但是她仍然是天后,更是旭凤的母亲。她恨润玉,但是决计不允许穗禾擅自行动将旭凤置于危险之地。

      五万翼族竟然独守魔都之外无一增援,若非是旭凤没什么大碍,而天帝又顾及鸟族势力以及穗禾的初衷,早就将其问罪了,怎还容的下她。

      所以天帝能咽的下这口气,但是荼姚却咽不下这口气。不过她还需要用到穗禾,也念及旧情,所以只是罚她在宫内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以作惩戒。

      但是这些话却不能对天帝说。试想穗禾与润玉无冤无仇,又一心喜欢旭凤,若不是为了她又怎会走此险棋。

      因此自家人罚都罚了,骂都骂了,但是还是要保。

      “此事并不是穗禾所起,而是我的意思。只不过我是想让她在军营中想法赶走润玉而已,她年纪轻轻又从未带兵打过仗,慌忙出错也是可以理解。”

      天帝拂袖怒道:“荒唐!润玉乃我钦定的五军主帅,事关天魔大战,你怎得还如此分不清轻重缓急!”

      荼姚亦是腾的站起身来顶撞回去道:“哼,我不清轻重缓急?润玉他满腹阴谋诡计又阴险记仇,你如此看中信任他,可知他又是如何对你?你等着吧,待他伤好了,不仅仅是一个到手的魔界被他拱手相让,就连以往那些陈年往事都要尽数被翻出来供承天下!”

      天帝心中一惊,眯起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荼姚冷哼一声后,细细数道:“魔都临破之前,你的密令都已经发出去了,他却仍然将卞城王扶上了魔尊之位,且骗诱旭凤与那卞城王立下三万年互不侵扰的神魔之誓。你以为,他是真的向着天魔不起战乱吗?定然是他故意所为!”

      天帝心中一沉,但是思及润玉以前那般温顺的性子又如何会做出这等事来,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润玉他自己亦是以身犯险、以命相搏才有此战果,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他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要这么做?”荼姚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毒嫉恨之色:“自然是要为了他那死去的娘亲和龙鱼一族讨回公道啊。”

      生怕天帝不信,荼姚转而将润玉在入魔界前威胁她的那一番话尽数道来。随即又道:“穗禾心心念念向着旭凤,眼看我遭此威胁,又怕旭凤身处险境,所以才想着剑走偏锋直接替我将那逆子除去。只可惜,还是被他活着回天界了。”

      说到这里,荼姚厉声道:“太微你莫要忘了,当年龙鱼灭族中你扮演着何等角色,我扮演着何等角色?今日他能恨意昭然的威胁我,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

      天帝愣了半晌,犹自难以相信道:“龙鱼族之事已经盖棺定论过去了万年,况且润玉曾经服用过浮梦丹,如何能知道这些事情?”

      看着太微那阴沉中带着一丝慌乱的神色,荼姚反而有种莫名的愉悦:“浮梦丹并非不可解,况且,当年覆灭的只是龙鱼一族。但是知晓此事的并非只有龙鱼一族。”

      天帝一惊:“你是指……”

      荼姚慢条斯理的摆弄着锦袍袖摆,道:“你以为,那逆子为何老往花界跑?以他的城府和心思,能在魔界一战中将天魔两边耍得团团转,会猜不到你真正的用意?即便有所疑惑,以他对花神的恩惠够不够水神将当年之事全盘托出?”

      天帝默然。虽然震惊,但是在震惊过后,他的心思却是转的极快。

      对于他而言,最怕的莫过于是将那些权谋阴私曝露在众人面前。那件事已经过去万年有余,却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然被自己的儿子给翻了出来。

      若说之前的魔界之变不过是让太微愤怒难抑,那么荼姚此时此刻的一番话,简直是让他心寒如冰。他深知荼姚的性格,骄傲专横,断然不会因为要除去润玉而污蔑捏造此事。

      相比之下,润玉的变化和心机却是能从蛛丝马迹中有隙可查。

      真是好得很,好得很呐。

      空荡荡的殿内,各种隐私诡计就像污垢尘灰一般将这座奢靡华丽的殿堂染得暗沉阴森,透着一股莫名的压抑。

      太微稳坐天帝之位数万年,从他登上帝位之前到他登上帝位至今所用权术诡计不下万千,自然心性也非常人能及。

      当年,他既然能将自己的亲兄长推下忘川;今日,就不怕再舍下一个逆子来垫位龙座。

      况且据荼姚所说,润玉的手中还捏着一支灭灵箭。

      灭灵箭,灭灵族,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让他如鲠在喉。

      荼姚深知太微为人,瞥见太微那神色从阴沉中透着一股惊惶随即又变得和平常一般稳重自持,就知他心中已有对策。不禁微眯了凤眼,勾起一抹笑道:“看来陛下已经想到法子了,可有用得到臣妾的地方,臣妾甘愿代劳。”

      天帝瞥了她一眼,淡然随意道:“天后莫非不知,夜神在那一战中胸口中了魔尊一刀,血怨聚集,魔气缠身,现下已经难以祛除了。”

      荼姚微怔后忍不住笑出声,神情极度愉悦,笑声尖利刺耳。

      “这可真是报应啊,魔气缠身,储君之位断然无他之份,况且一不小心就会堕落成魔。这可真是报应啊,哈哈哈哈……”

      天帝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看起来威严端重,神色中更是透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淡然。

      “谁说不是呢?”

      几日后,九霄云殿朝会之上,天帝有谕,震惊六界。

      “天魔交战,夜神以身犯险居功至伟。然外界传谣,魔都夜变之日夜神屠戮九城,杀戮成性,罪业缠身,必将堕魔。遂着夜神于三月初九上问道台,询天道、证道心、明修业,安堵幽幽之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问罪于天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