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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满盘皆输(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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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怎么做,我和你一起。”
“不,那些经我手输掉的和失去的,我要亲自一样一样的拿回来。”
*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那一日,阴风怒号、哀声遍野。谷中的天兵尽数受十方玄魔血煞阵法所缚,仙灵尽失。魔军们嘶吼着从空中呼啸而下。他们摒弃了所有的兵戈箭弩,仅凭一身魔气护体,用利爪生生刨开了多少天兵的脏腑,尖牙闪着寒光,带血的嘴角是毫不掩饰的狰狞的笑意。
而失了灵力的天兵们,形同凡人。他们眼睁睁得看着满天群魔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却仍是下意识的紧握手中长剑,挥出全力一击。
三年的时间里,他们将魔军像遛狗一样逗着玩耍,而在迎来凶猛反扑的这一刻时,他们却连惊恐的时间都没有就糊里糊涂的失去了性命。
那一日,雷谷之中三十万天兵,灭。
那一日,一线峡设伏的六万天兵,灭。
那一日,火神旭凤现出真身与冥城王相斗,最后生生受了那异兽蛊雕崩山裂石的一爪,卷了夜神离去。
那一日,天军仓皇后撤,百万魔军趁胜直追。主帅不在,人心散乱,众位天将弹压不住,接连惨败。
那一日,雷谷之战,天军三年之功付诸一炬,七日内败退三千里,最后回返忘川退至界山边缘。
消息传回天界,举朝哗然,天帝震怒,连下三十三道急令着夜神即刻卸下‘五军统帅’一职回返天界。然而消失数日的夜神却在将为救他而重伤昏迷的火神旭凤送至南天门之后,便回转忘川。
临去前,只留下八个字,响彻云霄。
——魔界不平,誓不回天。
……
润玉再一次回到忘川军营时,在边防处默然伫立了良久。
他不知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这些对他曾抱有深深期待和信任的兵将们。
他们把命交给了他,而他却辜负了。
就在润玉踌躇之时,正在巡边的巨灵发现了他,眼神一亮,连云都忘记踩了直接大步噔噔噔的跑了过来,粗犷的脸上满是惊喜,道:“主帅,您终于回来啰,还好没事,俺们已经等你好久了!”
润玉深吸一口气,眼眶中感觉有微微的湿润,他拍了拍巨灵的肩膀,什么都没说,然后一步一步坚定不移的朝着军营走去。
途中,许多天兵看到润玉步行前来。什么都没说便降下云头落在地面,默默的将右手紧握成拳抵在心口。
何为兵?
将令所指,吾命所向!
如今帅印、兵符仍在夜神手上,那么夜神就仍是他们的五军统帅!
军营中,润玉问道:“此次战况如何?”
这一次雷谷之战虽是惨败,但是在此之前润玉靠着全胜的战绩已在众将士的心目中立下威信,况且他在南天门立下的‘魔界不平,誓不还天’八字誓言已经传遍六界,天兵惨败过后反而被此激起了一股绝地反击的血性!
是以众将士皆对天帝急招润玉回天的御令视而不见。只要它一日未晓谕全军,那么大家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天玄道:“雷谷一战,歼敌二十六万三千人,我军亡三十七万三千五百八十一人,伤二十万五千一百三十二人。冥城王率兵紧追不舍,我军退兵……三千里,直至入界山结界内,才得以喘息。”
“如今敌我兵力如何?”
“算上雷谷一战,我军三年内共歼敌五十九万,自损五十一万。只是如今魔尊除了六十万魔兵之外又招援了四十万新兵,如此便有百万大军。而我军只剩七十万不到,还有一半兵力带伤未愈。”
布置下一系列安抚军心及紧备之策后,润玉良久才道:“雷谷之战,是本神之过、亦是本神之耻。”
众将当即跪下,抱拳悍然道:“雷谷之战,亦是末将之过、末将之耻!”
润玉向来波澜不惊的如冰雪一般的冷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煞气。
气势惊人,令神胆寒。
“是过,就要用魔军的尸骨去补;是耻,就要用他们的鲜血来洗。”
次月,魔军又屯兵压境,天帝急招各族商议对策,独独未宣统帅润玉。九霄云殿之上,各族族长皆各自推诿避之不及之时,鸟组首领穗禾自命请缨,愿意率领鸟族二十万战士前赴忘川前线。
天帝大喜,划下三千里肥饶之地赏赐给鸟族,归于翼渺洲,又亲口允诺大军胜归之日,可满足穗禾公主一个心愿。
众仙心下嗟叹,天帝这可是做的一个好买卖啊……此刻对鸟族恩赏有加,来日再促合火神旭凤与穗禾公主的婚事,左手倒右手,岂不妙哉?
紫方云宫。
穗禾一身光鲜战铠,盈盈下拜:“姨母,穗禾此去忘川,想为姨母解决心头之患。”
“糊涂!”
荼姚起身急道:“旭凤为润玉挡了因果劫,且那逆子手中又有灭灵箭。若是一着不慎被他发觉狗急跳墙伤了旭儿的性命该如何是好?更何况我儿在雷谷又受了那蛊雕一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现如今天界无将可用,所以润玉一日抗召不回,便仍是五军统帅。你此行前去忘川,只怕反而要受他钳制。”
“姨母放心,穗禾所言心头之患,并非是他的性命,而是他的帅位。”
穗禾跪在殿前,笑容温婉动人。只见她慢条斯理的捋了捋鬓发,唯有胸前的千羽软甲和耳环上的雀纹银丝坠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自古以来天魔交战无数次,有胜有败,两界却从未真正的伤筋动骨过……而今夜神既然胆敢立誓妄言要平魔界,其心之大,可见一斑。如此——我们只要设法夺了他的领兵之权,那么他便永远都回不了天界了。”
*
穗禾公主携二十万鸟族兵将前来忘川助天军一臂之力。此消息一传开,气势鼓舞,振奋军心。
洗尘宴上,众位天将借着兴头也是没少刁难考验这个鸟族公主。并非是因为她是女子,而是天帝为了表示对鸟族的器重,特将天军中的五万翼兵也划到了她麾下。是以穗禾一旦入了军营,她手中握着的便有二十五万大军,众将士不得不慎之又慎。
好在这个穗禾公主看着美丽矜贵,一举一动却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豪迈,不仅熟读兵法、通晓战史,在排兵布阵上的见地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很。
众将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感念鸟族解围深明大义,纷纷围了上来赞了几句。穗禾落落大方的回应着,言谈举止间滴水不漏,让人很是欣赏。
润玉坐在上首沉着墨玉一般的眼静静看着这一幕,也不表态。时间长了,众将不禁觉得有些尴尬,以为二人在天宫之时有了什么嫌隙,因此纷找了由头告退。
直到最后只剩二人,润玉这才慢慢踱至穗禾身边,唇角勾了勾,道:“用鸟族将士的性命来为本帅做嫁衣,不知穗禾公主所图为何?”
穗禾诧异道:“殿下此言何意?穗禾此行自然是为了解天界之危,助殿下一臂之力的。”
润玉敛了笑容,喜怒难辨,道:“既然如此,那本神便拭目以待了。”
穗禾笑了笑,红唇潋滟如火,她轻声道:“定然不会让夜神殿下失望的。”
自鸟族带领二十万大军来到忘川的那一日后,众将士发现主帅的领兵作风又变了。若说以前是化整为零兵行险着,那么此时便是大开大合四平八稳。所有兵力都被他排成了一个铁桶阵,互相接应,合进合退,动一发则牵至全身。
只是从以前的事半功倍,到现在的事倍功半,看似稳妥了许多,但其实战局情况并没有变得好转。
首先是如此转变突如其来毫无征兆,令众将士皆有点不知所措。从极致的进攻到极致的防御,一时之间接受不及在配合上就很容易出纰漏。
而魔军却如同开了天眼一般,总能从整个看似密不透风的天军之间找到那个最为薄弱的点发起进攻。
是以魔军一旦得逞就是摧枯拉朽般的大胜,而天军即使侥幸惨胜也并未占得到很大的优势。
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不管是打了胜仗还是败仗,润玉下令以忘川为界,全军出动之后亦要全军退守。如此一来,战胜之后所得优势将小到忽略不计。时间一长,天兵们打的毫无士气,魔军们更加不痛不痒,天将们的心中颇有意见。
又一次在驳回众将所请在平风原安营的请求之后,大军连夜回撤忘川。诸军疲惫各自回营调息之际,唯有中央军帐中还亮着一盏天灯。
润玉在行军图上做好各个防御点的标记后,看着一直默立在侧未发一言的人影道:“查的怎么样了?”
天玄摇了摇头,神色有些为难:“我已经派人密切留意穗禾公主的动向,未有异常。至于她手下的将士……”
润玉不紧不慢道:“那些翼族仙兵原本就是从鸟族遴选的,如此一来她有二十五万双眼睛,还有二十五万张嘴,查不到也是正常。从明日起,将那些暗哨撤回来,转为明哨。她此战不是身先士卒受了些伤吗?就以护卫为名放在她身边吧。”
天玄一双剑眉倏地一皱:“穗禾公主为鸟族首领,每战又有三名鸟族长老与十位亲随在侧,我们这么做……监视之意会不会太过明显?只怕会引得翼族将士心有嫌隙。”
润玉看着天玄,眼眸微眯:“你想说什么?”
天玄沉默半晌,终于道:“穗禾公主身为鸟族首领,天后是她姨母,天帝陛下对其信重非常,此次更是她毛遂自荐领兵前来,她有何理由勾结魔军做下那等费力不讨好之事……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
润玉冷声道:“天玄神君这是在怀疑我的判断?”
对上润玉那双泛着寒意的眸子,天玄当即跪下,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属下不敢!”
润玉冷冰冰的语气从头顶传来:“敢也好,不敢也好,这是军令,不得有违!”
天玄低头道:“……是。”
良久的窒息沉默之后,润玉揉了揉眉心,道:“琼瑛最近如何?”
天玄默然道:“其它的伤都已经无碍,唯有蚩蛇之毒还未清除。”
蚩蛇是魔界随处可见的一种毒蛇,细如丝线,弱如蝼蚁,被咬上一口,浑身逐渐僵硬,无法动弹。此蛇的毒性对魔族不起作用,而能进魔域的天族多少都有一些修为护体,哪怕还有一丝仙灵在蚩蛇都无法破防。是以天魔两族都从未将此毒物放在心上,它甚至连魔兽都算不上。
而这种动动手指就能除去的小蛇,却不知在雷谷中要了多少天族将士的性命。琼瑛仙灵凝滞、身陷重围之际,是负责在雷谷外围策应的天玄拼死闯进了魔族包围圈将她救了出来。若非旭凤及时赶回吸引了魔尊的注意,二人只怕都要命丧雷谷。
现在外伤已经养的七七八八,唯有这蚩蛇之毒一日未除,中毒者则僵硬如石。此毒魔爪兰可以祛除,只是魔爪兰是用魔族鲜血浇灌出来的花朵,因外形酷似冥城王的真身之爪,所以被奉为魔界圣花,只有魔宫有,即便是掌管六界草木的花界亦是无可奈何。
天玄咬了咬牙,低声请求道:“主帅,卑职欲趁这几日休战之时,一探魔宫。”
润玉闭目,淡淡道:“蚩蛇之毒只会使人动弹不得,伤不了神魂仙元,不急一时。魔爪兰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如今肩负重担,莫要冲动,下去吧。”
天玄的心隐隐有些发凉,却只得拱手告退。
退出军帐后,夏侯从暗中走了过来。自明镜的事迹败露之后,他又恢复了斥候军主将之位,只是三年的牢狱之行,已经将他气盛凌人的脾气磨得七七八八了。
“如何?”
天玄将方才的对话尽数道来。
夏侯沉默片刻,道:“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自从雷谷一役后,统帅就变了。敏感多疑、固执小心。看着事无巨细安排妥帖,实则是谁也不信。此乃行军大忌。”
天玄回忆起这段时间那人周身围绕的越发阴寒的气息和冷漠的眉眼,脸上不禁浮现出深深的忧虑之色。
“火神外刚内柔,百折不挠;夜神外柔内刚,不破不立。此番他若是不能从那场战败之中走出来,长此以往,鸟族离心、众将沉郁,天军则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