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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宋似卿别了宋钰君,回了房间。一夜多梦,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宋钰君已与宋家断绝了关系。

      “孟平熠,你已经与父亲断绝了关系,还赖在京城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滚回蜀中?”

      “孟平熠,我警告你,你已经不是小侯爷宋钰君了,不再要出现在宋家了,这里不欢迎你!!”

      “孟平熠,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也只有傅叶一个女婿,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荣耀都该是我丈夫的,你别再妄想能从父亲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孟平熠,你亲生母亲就要死了,你知道吗?安平那个女人故意瞒着你,她不告诉你!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杀了她!”

      “孟平熠……”

      “孟平熠……”

      “啊!”宋似卿一声尖叫,终于从噩梦中惊醒。梦中,她变成了一个很可怕的女人,可她清楚,那不是梦,那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那个可怕的女人就是她。

      宋似卿满头是汗,手心也全是汗,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她用手撑着坐起来,靠在床边,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冷静下来。

      “巧姨,巧姨?”宋似卿喊了两声。

      “唉,来了!小姐醒了?”片刻,巧姨端着洗脸水进屋,推门的一瞬间,屋外阳光刺眼。

      “什么时辰了?”宋似卿问道。

      “都日上三竿啦!小姐睡得可好?”昨日和傅家断了关系,巧姨今天的心情格外得好。

      “好。”宋似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口是心非,心中仍未平静,“对了,屋外什么声音?这么吵?”宋家人少,除了她与母亲,也只有四五个仆人,平常没这么热闹过。

      “还不都是小侯爷来了!知县大人又带着一帮豪绅前来拜访了,哪次不是这样?”

      宋似卿恍惚想起,每次宋钰君来,容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带着厚重的礼物踩破宋家的门槛。

      “母亲呢?”宋似卿穿好衣服,洗漱完毕,随口问了一句。

      “夫人一大早就去天刀山了。”

      宋似卿一愣,天刀山上偷偷埋着雷天刀的衣冠冢,逢年过节时她会去祭拜。只是这一次,宋钰君还在家中,她怎么敢?

      巧姨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道:“许是夫人真的很开心吧。”

      宋似卿沉默了,是啊,她看清了傅叶的真面目。宋钰君开心,巧姨开心,就连母亲都难得这么高兴。

      她推开门,院子里各种身影络绎不绝,寒暄之声不断。

      宋钰君的东厢房大门敞开,里面坐满了人。宋飞羽站在门口,看见她,远远行了个礼。

      宋似卿点了点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宋钰君正在接受着崔县令和其他富商的吹捧。她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这些人都是来巴结宋钰君的,她露面算什么?

      她转了身,决定避开这些人去天刀山上看一看。

      从前的天刀山是雷天刀的地盘,也是宋似卿生活了九年的地方。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宋恒林是谁,只知道她的阿爹雷天刀有一把锋利无比的锻刀,是天底下最勇武的人。

      阿爹会带着她在天刀山上疯跑,累得一身是汗也不停下,会给她做木刀,教她雷家刀法,会带着她巡视山头,让在坐在那把大王椅上,说她才是天刀山的小土匪头子。

      娘总是骂阿爹把她教成了男孩子,阿爹就抱着她笑。那时,她和娘的关系也不像现在。

      可后来,宋恒林回来了。阿爹说,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娘说,她早知道宋恒林不会被埋没。

      宋恒林一回来就端了雷天刀的土匪窝。雷天刀被流放到了塞外,没到半年便传来了死讯,尸骨无存。

      母亲在山顶的隐蔽处,建了一座衣冠冢。顶着宋恒林原配的名头,她甚至不能为雷天刀办一场葬礼。

      宋似卿不知不觉便爬到了山上,母亲果然在。地上摆放着带上两碟小菜和一壶好酒。母亲半坐在墓碑前,一壶酒已经喝了一半。一贯无悲无喜看破红尘的她,脸色微红,面带笑容,看来不能嫁给傅叶这件事,确实很让她开心。

      可她从前什么也不说。

      宋似卿慢慢坐在了母亲的身边,轻唤一声:“娘。”

      原氏已经半醉,身上没了力气,身边忽然有了支撑,她便轻轻靠在了宋似卿的怀里,口中不断呢喃着雷天刀的名字,又断断续续喊了两声似玉,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名字。

      宋似卿试着问她:“娘,您恨父亲吗?”

      “父亲?”原氏口中呢喃。

      “对,宋恒林。”

      原氏好像没有听见,她看了眼宋似卿,又回过头痴痴地望着雷天刀的墓碑,柔弱地仿佛风一吹就要散掉。

      宋似卿又问了一遍:“娘,您恨爹爹吗?”她一直都想知道答案,只是上辈子母亲从来不提父亲,她便不敢问。

      可是她恨!她恨爹爹无情无义,始乱终弃,害死雷天刀,还收养宋钰君,让她的存在变得尴尬至极!所以在她去了京城之后,毫无顾忌地求宋恒林为傅叶争取一切,哪怕那会让宋恒林名声受损,哪怕他最终受到牵连,背负谋逆大罪,宋似卿心中也只有对傅叶的担忧。

      可如今细想,宋恒林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哪怕最终傅叶和成王谋逆,牵连了将傅叶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他也从未责怪过她。纵使她再愚笨,也不敢说父亲从来没爱过她了。

      “母亲,您告诉我呀!”

      原氏看着女儿眼中的急盼,慢慢伏在雷天刀的墓碑上,轻轻摇头:“没有。”

      “为什么?您不恨他抛弃了您和公主在一起,这些年,从没来看过您一眼吗?”

      “不!这世上没人有资格恨他。我,尤其没有。”
      ———
      原氏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原娇儿。原娇儿的爹也曾是个读书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书呆子。数次落榜后,把自己逼成了疯子,整日疯疯癫癫的,好好一个家也就散了。

      原娇儿的母亲便带着她逃回了娘家,可娘家不养闲人,便琢磨着将她娘再嫁出去。对方嫌弃她娘带个拖油瓶,还是个女娃儿,支支吾吾不愿意娶。娘家便想了个主意,将年仅十一岁、生得娇俏的原娇儿卖给了当地一家大户冲喜,彩礼丰厚。

      娘家扣下了一半的彩礼,另一半当做她娘的嫁妆。她娘看了眼原娇儿,又想到了自己的后半生,狠了心,同意了。

      可原娇儿还没嫁进大户家,病秧子便没了。大户人家发了怒,直接将她撵出了城,原娇儿就成了乞丐。

      没人知道那些年漂亮的原娇儿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她就是活下来了。二十岁那年,辗转流浪到了容城。

      容城有个和尚,他穷得叮当响,却有间祖传的破庙,破庙里收留了几十个乞丐。白天带着他从小养大的徒儿去化缘,晚上回来就喝酒。

      原娇儿来到庙里的时候,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标志的美人。只是那双眼戾气太盛,别人都不喜欢她。

      庙里的老人看她的第一眼,便说她命硬,会害死人。和尚摸着肚皮,笑了半天,在她耳边念了半个时辰的往生咒,说是已将她的命化解了,便将她留下来了。

      可没想到三天后的晚上,老和尚喝了假酒,死了。到底是没硬过她的命。

      庙里人又将她赶走了,她像是早已习惯了,说走就走。

      庙里剩下的几十口人,将眼睛全放在了老和尚的小徒儿身上。小徒儿已经二十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担下了这几十口人的生计,也继承了师父的破庙。担下这“巨额遗产”后,他第一件事,便是追回了原娇儿。

      原娇儿狠着一张脸,问他:“我命硬,你不怕我?”

      小徒儿笑了笑,清秀的脸,煞是好看:“我这人从来不信命。我叫宋恒林,你叫什么?”

      宋恒林长着一张俊俏的脸,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周旋于城中形形色色人之间,养活了整个庙。

      他再没让原娇儿吃过一点苦。

      后来,原娇儿时常在想,但凡她有一点点良心,在那个时候,都会爱上宋恒林的。可那时,她确实一点良心都没有。

      “那冬天出奇的冷,好几个老人都没捱过去。好不容易到了开春,有人说,缺场喜事,我便和他成了亲。他对我很好,不管多难都没丢下我,可我是个没有良心的人,那颗心早在被我娘卖了的时候就没了。”

      原娇儿说着,眼角有眼泪滑落,宋似卿紧紧抱着她,替她擦去泪痕。

      “后来呢?”

      “后来,我遇见了你阿爹,就在这天刀山。”

      宋似卿满月的时候,宋恒林决定带着她们母子去九华山拜菩萨,那是他师父出家的地方,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师父。

      途经天刀山时,却遇见了雷天刀。雷天刀一眼便瞧上了原娇儿,他是天刀山的土匪头子,强抢民女这种事,似乎每个土匪都干过。

      说实话,那时候的原娇儿丝毫没有反抗。她只是抬头看了眼雷天刀,淡淡道:“我命硬,你怕吗?”
      雷天刀仰天大笑,锻刀刺目而挥,一棵大腿般粗壮的树,应声而断:“小娘子,看见我这把刀没有?你那命若是敢来,老子一刀劈了他!我倒要看看是他硬,还是老子的刀硬!”

      原娇儿的头皮瞬间麻了。那颗被宋恒林暖了多年依旧冰冷的心,忽然被雷天刀一句话震醒了。只是彼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已动了情,只是想着,不过是依附于另一个强壮的男人。

      雷天刀将宋恒林赶出了容城,原娇儿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可谁也没有想到,在宋恒林离开容城的那九年里,去边塞参了军。他本就是极为优秀的男子,那里是他大展宏图的地方。

      后来宋恒林回到容城,将雷天刀流放塞外,再次见到了她们母女。而此时,他已迎娶公主,成了驸马爷。宋恒林有原配一事传回了京城,朝中言官口诛笔伐,听说当时皇帝已经下旨重处于他,却被安平公主拦下了。

      原娇儿随着宋恒林一起去京城,当着皇帝的面,与宋恒林和离,免去了安平公主的尴尬。

      言官却没有放过他,这些年“抛妻弃子”的传闻,一直跟随着宋恒林。幸而宋恒林是武将,屡建奇功,这些传闻才随着岁月渐渐沉寂。

      “似玉,我只在京城待了三天,便知道我必须离开了。”

      “似玉,安平对他极好,白日为他缝衣,夜间为他暖茶,那是真的将他放在心上、事事为他考量的贤妻。宋恒林一辈子都在照顾别人,哪里遇到过真正关心他的人。”

      “似玉,人人都说宋恒林攀上了高枝,可我知道他是一身硬骨头,如果不是真爱安平,怎么可能忍得下那样的侮辱。”

      “似玉,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和你提及他吗?因为我没有脸提他,当初雷天刀将他赶出容城的时候,若我有一声的阻拦,如今我也可以腆下脸求他养活,可我没有。”

      非但没有,那个因她差点被雷天刀活活打死的男人,她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原娇儿已完全醉了,说话也不清楚了:“似玉,你若想恨,便恨我吧。”

      “不……”宋似卿已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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