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道不明的心绪 ...
-
一夜安眠过后，感冒似比前日稍微轻了一些，不过离痊愈还有一段时间，有点鼻音，不细听的话察觉不了。
早上7:15分打完卡的佐藤静进入胸外一办，准备工作。
在来的路上，佐藤静理了一遍小林护士所传达的信息。忍足昨天帮了自己，理论上自己应是向他道谢的，但没有前话的铺垫，毫无征兆的感谢就显得突兀无比。那就等科室里的人旧事重提吧，如果没有，那就装作不知。自从工作了，佐藤静越来越明白有些时候装傻充愣的本事必不可少。
胸外一办一共有两个衣架，佐藤和忍足用一个，木下和樱谷用一个。佐藤换上白大褂，发现桌上有两份资料，拿起资料翻看，一份是关于小阳后续的住院治疗，看日期应该是昨天送来的。另一份则是小阳的手术安排，有点另她意外的时间竟是今天早上，看来比她“劳模”的人大有人在。两份资料要说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就是同一个患者的名字和最后一页主治医生那栏上柳生比吕士的签名吧，和他本人外表一样，字迹很公正严谨，至少佐藤静是这么觉得的。
把两份资料大致看完了，确认无误后，佐藤静拿起电话拨打了柳生比吕士的号码，电话很快就被接起。
“摩西摩西，柳生医生，我是佐藤，资料我确认过了，没有问题。”
“……”柳生比吕士听出了声音的异常，有点沙哑，似是感冒了，不过他也只是停顿了一秒，便回道:“好，我知道了。昨天小阳住院后，做了放射性治疗，但是身体对此的反应很强烈，出现了呕吐的现象，我准备现在去观察一下他的情况。”
“小阳的病房是几号？”
“402。”
“我和你一起去。”
“好。”
佐藤静在柳生比吕士向他说明小阳如今病情的时候，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作为主治医生的他给病人的前主治医生详细说明病情时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看样子应该是小阳受不了治疗闹了小孩子脾气。
佐藤静来到小阳病房时，柳生比吕士刚前脚踏进门，坐在床上的小阳用虚弱的声音同柳生比吕士和佐藤静打招呼:“早上……好……柳生……医生……佐藤……医生。”脸上仍是挂着笑容，不过那个笑容是病态的笑容，配上深陷的的眼睛，比痛哭看起来还难过几分。
柳生比吕士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小阳缠满纱布的头，放柔了语气说:“小阳，早上好”
佐藤静走到小阳床边也和小阳问了好。
柳生比吕士和佐藤静相互致意后，便问护士:“情况如何？”
“昨天半夜又吐了一次，吃不下饭，现在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孩子今天早上一个劲地摇头不想去做治疗，我们也拗不过他。”
“我知道了。小阳，用手指拉住我的手……用力……”确实情况不容乐观，但治疗必须得做，不做病情会更加恶化。
“输液的时候配一点维他命在里面，现在吃不下饭，只能靠补充维他命来维持一下了。你觉得呢，柳生医生？”
“我觉得可行。”待护士用笔在纸业上记录玩之后，身体上出现的反应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法。如果家长在，让孩子去治疗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佐藤静问护士“病人的家属呢？”
“病人家属从昨天送孩子住院后，就没来过了。”
“那你们联系病人的家属了吗？”
“联系不上，一直占线。”
佐藤静估计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转身问小阳:“小阳，告诉我，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爸爸……妈妈……说……要赚钱……帮小阳……看病……晚上……来看小阳……”
“那小阳在爸爸妈妈来之前先把治疗做了好不好呀？”
“可是……小阳……难受……好痛……”
看着小阳一脸抗拒的样子，佐藤静也是束手无策，孩子痛苦她知道，但她也没有办法帮他消除病痛的折磨，看来柳生医生把她找来真是找错人了。佐藤静对着柳生比吕士摇了摇头，然后两人一起走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商议对策，该怎么哄这个孩子呢。
柳生比吕士想起方才看见小阳床头柜上的几本超人漫画书，思索了几秒，出声问佐藤静“小阳是不是最喜欢超人？”佐藤静开始回忆起去年孩子住院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个实习医生，跟着涉谷教授查房时小阳问他们“超人是不是真的能在天上飞的时候？”室内一阵沉默，大多数人都觉得有点尴尬，包括她自己也一时被这题难住了，不知怎么回答。突然同为实习医生的忍足侑士微笑着朝小阳说:“对啊，超人可厉害了呢。会在天上飞，会消灭怪兽，帮警察抓犯人。所以啊，小阳只有好好接受治疗，才能好起来变得和超人一样厉害。”那个场面她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作为医生要做好回答任何病人任何问题，即使问题幼稚甚至是令人无语的。她仍记得小阳听到回答后，对着旁边的妈妈笑着说:“嘻嘻，妈妈，听到没有，医生说超人真的会飞哦!”想到这里，佐藤静点了一下头。
得到了佐藤静肯定的回答后，柳生比吕士说:“我有办法了。”“投其所好？”“对。”随后，两人一同回了病房内。
柳生又用手抚摸了一下小阳的脑袋，似乎他特别喜欢这个动作，“小阳，想不想做超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在场的护士有点不明所以，但小阳根本不会在意，听到“超人”这个词就已经使他的两眼放光，点了一下头，“想要。”
“那小阳现在和超人一样跟护士姐姐去戴上头盔做治疗好不好？”
“可是……痛……”
“超人戴上头盔也会痛的，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做超人。”
“小阳……最……勇敢了……”
“真棒。”柳生笑着表扬小阳。
佐藤静竖起一个大拇指，对小阳说:“小阳一定会像超人一样勇敢的!”
在两人联手的蛊惑下，小阳乖乖地跟着护士去做放射性治疗了。
“麻烦你了，佐藤医生。”
“柳生医生，客气了，分内之事。”
寒暄一番后，两人便开始各自的工作了。佐藤静看了看时间快到8点了，便直接去了门诊的办公室，开始上午的问诊。
佐藤静上午的工作还算是轻松，大多都是回诊的病人。
……
“医生我最近咳痰，痰里还带血，你能帮我看看有什么病吗？”
佐藤静拿出听诊器放在病人的肺部听了一会儿……
“你这个，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咳嗽时间长了，咽喉处毛细血管出血，所以痰带血。你这个应该看呼吸内科，你把这个号拿到挂号处重新挂一个。”
“好的，医生。”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没有了。”
……
走廊上的大屏幕间隔一段时间滚动着数字和机械的声音，终于在上午11:30化为"上午问诊结束，下午13:00开诊。"佐藤静给最后一位病人在病例卡上盖完自己的章后，便结束了上午的工作。
在食堂用餐的时候，不出意外地遇到了科里的几个熟人，最热情的还属小林护士，一个劲地朝她招手，就差叫出她名字了，盛情难却，佐藤静自是走过去和她们一桌。
“佐藤医生，你今天这条裙子哪儿买的？”
“网上淘的，如果你想要，我把链接发给你。”出门前，宫本由美特意发来短信，再三提醒相亲的事情，硬是要和她视频，直到她满意为止才肯放她出门，幸好也只是换了一套衣服，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
“好啊，好啊。”
一提到衣服包包鞋子之类的话题，桌上的护士们都开始兴奋了，把目光都转移到佐藤静身上。
“佐藤医生，这条裙子真的好配你的气质啊!就是那种古典美的感觉!”
“谢谢，不过气质这东西我真不敢当。”
这样的话题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不，忍足侑士的出现成功阻止了这一话题。
他端着餐盘直接坐到了佐藤静的对面，这一行为倒没引起太大的波动，毕竟很多人已经习惯了，况且这一桌都是胸外科的，同一科室坐一块儿合乎情理。
不过还是有不少暧昧的眼神向他们这一桌射来，有些眼神太过直接，连同桌的人都有些起鸡皮疙瘩了，回看两位当事人，仿佛没有感受到这些视线，一如既往地吃着饭，脸上的表情让人捕捉不到异样的情绪。
短短的沉默后，桌上终于有人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忍足医生，今天上午的问诊怎么结束得这么晚？”
“唉，如果每个人都像鹿岛护士那样善解人意的话，工作量就小很多了。”
被夸的小护士不禁脸一红，“哪里哪里，忍足医生，还真是辛苦。”
科室里的老人看着小护士春心荡漾的样子，偷偷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你今天结束得挺早？”
“嗯，大多都是回诊的病人。”
“感冒了？”
“有点，不碍事。”
……桌上的人听着两人的对话，虽然只是同事之间普通的问候，但总能听出些不一样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脑补太过了……
“对了，刚才你们在聊什么呢？”忍足侑士从来不是那种会冷场的人，交际是他的强项。
“我们在聊佐藤医生今天这条裙子真漂亮。”鹿岛护士仍是微微红着脸出声回答。
“确实挺漂亮。”忍足侑士不得不承认刚刚坐下的那一刹那有一瞬间的失神，虽然他随后掩饰的很好。
“是吧是吧，佐藤医生，你看忍足医生都这么说了，这条裙子确实称你。”小林护士对佐藤静说道。
“谢谢，对了，昨天科里有发生什么事吗？”看似随意的一问，实际上是话题的引导。
继而餐桌上又是闲聊，比如昨天哪个医生接了哪个难搞的病人，哪个医生的手术做了多久以及其他科的一些事情，不过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松本患者的事情，怕是让佐藤静触景伤情吧……
佐藤静有时附和着点点头或应几声，大多数时间都是左耳出右耳进。
“我吃完了，先走了，各位请慢用。”佐藤静用纸巾抹了抹嘴后出声道。
“我也吃完了，各位请慢用。”忍足侑士紧接着来了一句。
随后两人一起端着盘子一起离开了。
“你待会儿回一办吗？”
“对，离门诊还有一段时间。你呢？”
“我也回一办。”
……
佐藤和忍足回到一办时，木下正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翻着病历。
佐藤静一进办公室就觉得凉飕飕的，皱了皱眉，看了一圈，原来是办公室的窗户打开。
“怎么把窗户开这么大？”忍足问道，显然也是感受到了凉意。
“废话，要不怎么散味？”木下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
佐藤静走到窗户边，把窗子稍微关小点，然后问道:“樱谷呢？”
“她去食堂了，你们没碰到吗？”
“没有，真难得她居然去食堂吃饭。”
“她和木下已经吃了一个星期的速食了，再吃下去会崩溃的吧。”
“一个星期……”
木下却不以为然地说:“作为医生就要分秒必争。”
忍足和佐藤看他这样，心里万分确定到:定是昨晚贪睡，没背病历，所以中午在赶工。
……
不多一会儿，樱谷也回来了，愁容满面，手里拿着被医务处打回来的病历。刚进门，就是一声长叹，“唉……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引来了忍足和佐藤的注目，还有木下的幸灾乐祸。
“让你和我一块儿背病历，你还不乐意，看吧。”
樱谷直接无视了他的话，对忍足和佐藤投向求救的目光。
“我看看。”说罢，忍足和佐藤两个人起身看向她写的病历，确实被医务处挑出的毛病不少，两个人各自指点了一下专业术语的简称和书写规范……
佐藤静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13:00了，就先去了门诊，忍足下午有一台手术，木下和樱谷则是作为实习医生要分别跟着老师去学习临床经验。
……
“你今天来得太晚了，有些必要的检查做不了了，明天一早空腹，直接到检验科抽血，拿到结果以后再来找我。”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不用谢。”
……
不知是不是中午吹了点风，佐藤静感觉感冒又重了一些。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医院门口路段发生严重车祸，预计伤员超过十人，请大外科各科主任原地待命，尽一切可能配合急诊工作。”
通知刚播送完，电话铃声就响起了。
“佐藤医生，请你迅速前往急诊配合急诊工作。”
“收到。”
……
“这个肋骨骨折，张力性气胸，肺裂伤。”
“这个胸腹联合伤，污染性伤口。”
“这个心包填塞。”
“这个气管裂伤。”
“这四个伤员需要立刻手术。”
“知道了，佐藤医生，马上通知其他胸外科的医生。”
“左肺叶裂伤严重需要手术修补，第一拨最急的病人安排完就安排他。”
“好的，忍足医生。”
“佐藤医生，千岛医生，快来看这两个伤员。”
“这边情况怎么样？”
“这两位伤员的CT已经出来了。”
“这个玻璃进深至少3厘米，恐怕会伤及心包和肺叶，插进去的玻璃处理起来有点麻烦。”
“这个心包和肺叶裂伤倒是好办，又卡在两根肋骨之间，被两根肋骨固定住，才没有致命大出血，只要取完玻璃快速止血就可以了。”
“千岛医生，你看这儿，邻近玻璃玻璃插入位置1厘米处。”
“肿瘤吗？”
“不排除是恶性肿瘤，肿瘤离血管很近，不管是术中出血或者是术中肿瘤播散都是大麻烦。”
“但肿瘤切除过程中，很难做到不完全影响玻璃插入，一旦移动了它的位置，突然破裂出血，会造成更大的损伤。”
“我的建议是先不要动玻璃，进胸后压迫止血，先处理肿瘤，肿瘤局部切除后送冰冻病历，如果是恶性的话，切断血管，行肺叶切除术。”
“这个手术对我来说难度太大了，佐藤医生就交给你了，我做另一个手术。”
……
“剪刀……止血钳……”
“佐藤医生，血暂时止住了。”
“继续压迫止血……稳定住玻璃，以免造成大出血……”
“佐藤医生，病人家属已签字。”
“知道了……擦汗……拿玻璃的手放松，稳住……不要抖……钳子……送冰冻病理……圆针……四号线……镊子……”
手术很顺利，但只有佐藤静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理想，视线越来越模糊，几乎是扶着墙走出的手术室。
“佐藤医生，你脸色苍白，没事吧。”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走出手术室的大门，家属一窝蜂地拥上前去，“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
“医生……”
“医生……”
“手术很顺利，病人只要稍微再观察一下，就可以送进普通病房了。”佐藤静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谢谢你啊医生!”
“真的谢谢你!”
佐藤静避开了家属们伸出来的手，“不用谢。”她现在需要一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因为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果然，没走几步，佐藤就倒了，幸亏有人把她扶住了，才没有造成倒地的情况。
“佐藤，你醒醒……佐藤，你醒醒……”
……
佐藤静再睁开眼时，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了，手上还输着液，床边还坐着忍足侑士，对他的出现她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佐藤静出手术室门的时候看见他了。
“醒了，喝点水。”
“忙完了？”
“嗯，我们手上的是最后一拨。”
“现在几点了？”
“11点多了，就不问问你为什么晕倒？”
“过度疲劳和饮食不规律引起的感冒？”
“还有低烧，刚刚护士量过了体温了，烧已经退了。”
“辛苦你了，还要照料我这个病患。”
“嗯，刚刚你手机上有一个电话打过来。”忍足侑士不知道自己是生什么气，此时此刻他就是不能像平时一样说出那句“哪里，为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
佐藤静看是宫本由美的电话，上面显示已接通。
“你接了？”
“我告诉她已还没有下手术，下手术之后打给她。”
“谢谢你啊，忍足。”
“饿了吗，我帮你去买点吃的。”
“谢谢。”
看不见忍足背影时，佐藤回拨了宫本由美的电话，“由美姐姐，我已经下手术了。”
“静，接你电话的男孩子和你什么关系啊，长得帅不帅啊？”
“由美姐姐，刚刚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吗？”
“还不是因为你没有去相亲？”
“对不起，下午接了一台手术，忘记了。”
“没关系，我已经和对方说过了，他们表示谅解，说改天再约。”
“由美姐姐，我要下班了，先挂了，晚安。”
“晚安……不对，我是问你接你电话的那个男生……”话还没说完，宫本由美耳边就是“嘟嘟嘟”的声音，想起那个男生和佐藤静的反应，宫本由美脸上露出了八卦的笑容，心中回放起那个磁性的声音。
她本来是18点开始给佐藤静发了好几条消息，打电话也没人接，就猜测她在手术上，和对方表示了一下歉意，取消了这次约会。
等她21:00打过去的时候，没想到是一个男生接的。
“静，今天你约会迟到了哦，我和对方说了把相亲安排在下个礼拜了。”
“你好，我是忍足，佐藤医生现在还在做手术。”
“阿拉，不急不急，等她下手术再回我。”
“再见。”
“好的，再见。”
忍足侑士本来可以选择点外卖的，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出去走一走，夜晚的风很凉也很疾，吹乱了树叶，也穿乱了人的思绪。
等忍足回来时，都已经接近凌晨了。路上佐藤静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已经输完液了，办公室见。床头柜上的药我也拿走了。
“抱歉，回来得有点晚。”
佐藤静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以你现在的身体我只能让你喝粥了。”
“恭喜你陪我一起喝粥。”
……
“走吧，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今天有开车上班。”
“你觉得你现在可以自己开车回家吗？”忍足皱了皱眉头，显然是非常不同意。
“我可以的。到家给你发短信。”佐藤知道忍足明天有排班，今天也是累了一天了，还要照顾自己，还是早点让他回家休息吧。
“那好吧。”
“今天谢谢你，忍足。”
“哪里，为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
……
道路两旁的路灯发出的亮光掩盖了星星和月亮那淡淡的光芒，它似乎想要把黑夜照亮成白天，可那终究只是徒劳……
佐藤静靠在窗前，发了一条短信:我到家了，晚安。
在收到晚安的回复时，楼底下的那辆车熟悉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视线中。
黑夜降临的时候，离黎明也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道不明的心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