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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五千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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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响起。
墨迹毛躁地从床上起来,关掉闹钟,挠挠头,忽然喊道:“明癸!”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地上凌乱地摆着一些书籍和游戏机,昨晚电脑一夜未关,界面还停留在《九天忍尊》最新章节上。
墨迹有些慌张,大声道:“明癸!”
无人回应。
他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推开门出来,墨母正在准备早餐,看到他,“哎哟”一声,惊奇道:“儿子,今天儿起得真早啊!”
墨迹说:“妈,明……”
他突然停顿了下,瞪大眼睛,脸上表情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就像一台正在播放的收音机,猛地被人抽出了磁带,忘了自己前后要说的话语。
墨母道:“明什么?赶紧刷牙洗脸去,别仵这挡路!”
墨迹没动,纠结了一会,愣是没想起自己刚刚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来着,于是换了个称呼,小心翼翼道:“妈,我媳妇哪去了?”
墨母放下手中的包子,上下打量着他,一脸嫌弃:“你哪来的媳妇,做梦吧?”
墨迹如被雷劈,怔怔地站在那里。
早上八点。
墨迹、墨父、墨母三人围坐在餐桌前,面容严肃。
墨母试探着说:“儿子啊,你刚刚说你媳妇长啥样?”
墨迹两手放在桌上,腰背挺直,坐得端端正正,一本正经地说:“身高八尺,长发及腰,眉眼艳丽,唇红齿白……”
墨母打断他道:“八尺是多高?”
墨父默默道:“一米八多。”
“啊!”墨母满眼惊讶,喃喃道,“儿子啊,这可比你还高啊!”
墨迹皱着眉头道:“我才十八岁,至少还会再长高十多厘米。”
墨母追问道:“那你媳妇多大了?”
“……”墨迹沉默了一会,有些不确定道,“大概……五千岁吧。”
墨父:“……”
墨母:“……”
两人心思复杂地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这儿子,怕不是被高考折磨疯了吧?
被高考折磨疯了的墨迹正在思考一些问题,并没有注意到父母沉痛的心情,他的头脑还有些混乱,许多似曾相识的记忆一闪而过,但却总是模模糊糊地抓不住影子。
他总感觉自己好像遗忘掉了某些重要的东西,然而追根溯源地回忆过去,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并没有出现什么逻辑链不完整的地方。
但就是因为太过完整,才会让人有所怀疑。
当天下午,墨父墨母压着自己那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儿子,强制把人带到了医院。
预约的精神科医生是墨父的师弟,名叫李赫赫,心理咨询专家,专攻青少年心理健康与教育问题。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墨迹第一次来见心理医生了。他以前中二又叛逆,十分时髦地在游戏里搞起了网恋,好好的成绩一落千丈,可把墨父墨母急得,骂也不听打也没用,最后还是在墨父师弟的谆谆诱导下,暂时戒掉了网瘾。
所以墨迹跟这李赫赫也算有点小熟,墨父墨母在跟人家说话,他就吊儿郎当地拿出手机来玩,完全没有一点要配合的意思。
当墨父说到“有个媳妇五千岁”时,他抬起头“诶”了一声,想开口解释什么,一直在认真倾听的李赫赫却突然朝他打了个手势,笑笑道:“好了师兄,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你们先去外面等一会,我跟墨迹聊聊。”
片刻后,墨父墨母离开,咨询室里只剩下两人。
墨迹手指胡乱划拉着手机屏幕,心思却不在上面,今天早上他头脑不太清醒,才会冲动之下说出什么媳妇五千岁这种荒唐的话出来,现在想想,也难怪他爸妈觉得他脑子不正常,要是有别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估计也会把对方当成神经病。
但是,他不太明白李赫赫刚刚对他打手势是什么意思。
墨迹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心眼却是特别的多,何况是在今天他自己都感觉自己不太对劲的情况下,整个人便有些神经兮兮,一个小细节都能让他思维发散许久。
他脑海里各种想法千回百转,却始终找不到一条正确的思路去进行分析,直到手机突然震动,他低头一看,提示电量已不足百分之十,这才把它收起来,站起身,嬉皮笑脸道:“李叔,其实呢,今早我只是说着逗我爸妈玩儿的,你可别跟他们一样当真了啊!”
李赫赫一身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很有亲和力。他坐在墨迹对面,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而抬眼定定地看着人,金丝镜框后面的那双眼里似乎带着某种审视。
墨迹与他对视片刻,满脸无辜地摊了摊手,移开视线,插着裤兜转过身去:“这样,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也不打扰你工作了。”
他加快脚步走到门口,一只手握在门把上正欲拧开,身后的人忽然开口道:“墨迹,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媳妇。”
墨迹动作一顿,无奈地笑道:“李叔,我真的是在开玩笑,哪有什么五千岁的媳妇,那根本就是瞎扯的,我脑子很正常。”
李赫赫道:“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呢?”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然而却成功地吸引了墨迹的注意力,打消了他装傻充愣蒙混离去的念头。
“五千岁。”李赫赫轻轻敲了下桌子,沉吟了一会,慢条斯理地说,“这世上,也许真的有活了五千年的人。”
他在“人”这一字上加重了语气,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墨迹听了却只觉得背后发凉,甚至有种莫名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生命的不一定是人,也许是动物、植物,或者是其他,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墨迹只觉得这对话简直太过荒诞,完全不符合他从小接受的社会主义科学发展观,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回位置上坐下。
李赫赫体贴地替他倒了杯水,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似有安抚意味。
墨迹不疑有他,把水喝完,把玩着一次性纸杯道:“李叔,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李赫赫推了推眼镜,轻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墨迹侧头打量着他,忍不住善良地提醒:“我觉得吧,你才是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那个。”
李赫赫无奈地摇头,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墨迹把捏扁的纸杯扔进垃圾桶,慢慢把脸凑过去,低声好奇道,“不过李叔,看起来你似乎知道得很多啊,老实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能是什么人?”李赫赫莞尔,“我就是个普通医生而已,当然这一点都不重要,但你要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用科学无法解答的,就比如今天你一觉醒来,为什么就会觉得自己有个五千岁的媳妇呢?”
“做梦后遗症罢了。”墨迹勾起嘴角,一副痞贱痞贱的模样,一点也不上他的当,“难不成你还真的相信,这世上有妖魔鬼怪、轮回转世这种东西?”
李赫赫道:“不管我相不相信,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墨迹先是一愣,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这种话来,而后“啧啧”两声,嘲讽道:“李叔,你一个博士后毕业的心理医生,高素质人才,竟然向我传播这种迷信知识,要不得,要不得啊!”
他连说了两声“要不得”,好像对方说的话真的对他三观造成了多大的污染似的。
李赫赫丝毫不介意他的嘲讽,脸上笑容始终柔和得像一汪春水,给人一种这人性格很好、永远都不会生气的错觉。
他从抽屉里抽出白纸和笔,从桌面上轻推过去。
墨迹一脸莫名,李赫赫道:“如果你信任我,就把你要找的人画下来,找到了这人,我想你的疑惑就可以解开了。”
墨迹好笑道:“李叔,我没什么好疑惑的,我就是做了个梦而已。”
“做梦你做过吧?”他说,“虽然梦里的具体内容我记不太清楚了,但刚醒来那会情绪还是受了点影响的,这真的没什么好疑惑的。”
“如果你真的觉得那只是一个梦,”李赫赫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刚刚那会你就应该推门出去了。”他淡淡道,“墨迹,别再自欺欺人了。”
有那么一秒钟,墨迹瞳孔不易察觉地被放大,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李赫赫道:“只要你配合,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人。”
墨迹没说话,手里转动着笔,视线落在李赫赫脸上,试图看出点什么来,可惜对方脸上除了一片诚恳再无其它。
他思索了一会,不知怎么的,最终还是执笔在纸上描绘起来。
他以前学过素描,只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及腰的长发,宽大的衣袍,纸上人物身形修长,按现代人的审美来看,是最完美的黄金比例身材。
然而在五官上,墨迹却迟迟下不去手。
他绞尽脑汁,也没法想起纸上人的具体容貌出来,最后,他虚脱般地扔掉笔,说:“我画不了。”
李赫赫平静的脸上难得地出现点失望,不过很快,他就收拾好表情,拿过那张素描纸夹在病历本里,安慰道:“没关系,那你能想起他叫什么名字吗?”
墨迹摇摇头,遗憾道:“不能,我只是有种强烈的感觉,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至于其他的,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我们怎么认识的,这些我都完完全全想不起来。”
说到这,他语气有些微妙:“其实也不是全都想不起来,有个场景,我印象一直很深刻,那时候我们在……”
他刻意停顿了下,李赫赫忙道:“在什么?”
墨迹舔了舔唇,似是回味:“做|爱。”
李赫赫:“……”
他真情实感地想说点什么,一抬头,看到墨迹戏谑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在耍自己玩。
纵然是一直伪装成好脾气的李赫赫,此刻也实在是有些无话可说。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手表,距离墨迹喝完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他们的谈话没有一点任何有意义的内容。
看来这样简单的对话是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了。李赫赫拿起病历表,心里默念数字,念到三时,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发觉的笑容。
“李叔,我……”墨迹努力眨了眨眼,突如其来的困意压得他眼皮沉重,他手撑着桌面想站起来,腿一软,又无力地跌坐回座位上。
李赫赫的声音轻柔中带着点催眠的味道,诱哄道:“来,先闭上你的眼睛。”
墨迹眼中光彩逐渐散去,像是失了神般,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回忆一下,”李赫赫的话平淡而不带一丝感情,但却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你媳妇的?”
墨迹不自觉地皱紧眉头,顺着那句话开始往记忆深处寻找过去,在意识的底层,一幅幅破碎而朦胧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静静飘荡着,就像夜晚的萤火虫,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光芒。
“明!”墨迹忍不住脱口而出,喊到一半又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然而还没触碰到它们,那些画面就如泡沫般,化为光点消散。
“你看到了什么!”李赫赫有些激动地握住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追问道,“墨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墨迹缓缓地摇摇头,没有出声,李赫赫自言自语道:“五千年,难道真的是,真的是……”
他迫不及待地俯身过去,与墨迹额头相抵,在他们额头相触的那一瞬间,有一道白光隐隐约约亮起。
“放轻松。”李赫赫柔声道,“让我看看,你记忆里都有什么。”
他企图用精神力侵入墨迹的脑海,然而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将他弹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