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左丞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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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正是秋风送爽的季节。
今日是休沐。
皇城内少有的安静。
虽然是休沐，但依旧有住在长安城内的官员在太极宫附近徘徊。
这不，承天门外不就有零散几人相互遇见，打起了招呼。
“这不是右相大人吗？”
“韦大人，倒是巧了。”被称作右相的，无疑是天子面前的红人李林甫，他先是瞥了眼和他打招呼的刑部尚书韦坚，后才扯出一丝明眼人都知道的假笑，“看韦大人的样子，天策府涉嫌谋反一案，是有着落了？”
李林甫和韦坚说话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这也是当然的，以他们之间的过节，没有直接撕破脸皮，都是碍着他们还在天子脚下。
不提身为右相的他和前左相李适之一派向来不对付，就是前些日子他做的事，也足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化为彻底的敌对。
大约一个月前，李林甫曾伪造前左相李适之和他人勾结的证据，并以此在圣上面前弹劾了李适之几句。
他以李适之与韦坚等人结为朋党，勾结废太子李渶为由，差一点儿就成功让前左相一党彻底从长安城消失。
之所以是差一点，是因为陷害最后失败了。
直到现在，李适之虽然被圣上猜忌得废相，但前左相一派的人并未受到影响。
不，就连李适之也只是从宰相罢职，重新做回了兵部尚书。别说按他想的计划直接处死，就是远离朝堂都没能做到！更不提那兵部尚书，原本是他兼任的[1]！
李适之甚至还能天天上朝气他！
想到“无意”帮到了他们的那个男人，李林甫不由恨得牙痒痒，却又毫无办法，只能任由那人借着这件事爬上高位。
或者这份恨意中，还有他不肯承认的惧意。
毕竟不是谁都能用短短半年的时间，从一个无名小卒直接当上六品官员，再因为讨得圣上欢心进阶三品，最后撞大运代替了李适之的位置，登位宰相的。
就连那个胡人安禄山，也是靠他向圣上说了好话，花了好几年才混得范阳节度的位置！
而那个男人，身后毫无势力，却爬到如此高位——甚至论在圣上面前的颜面，他李林甫难得略输那人一筹。
虽然是个不会武功的纤弱青年，却能让他产生浓烈的危机感，想着或许哪天，那人就要踩着他的位置上去了。
若非凌雪阁如今换了新的阁主[2]，不再是他的“一言堂”，他又何惧这个新上来还没几天的左相！
“天策府一案，可不劳右相大人操心。”韦坚身为刑部尚书，自然有义务处理关于叛乱的案子，更不提这个案子很可能与李林甫有关，“有兵部的人帮衬，这案子也快有着落了……只怕最后，又要叫右相大人失望了。”
李林甫心里清楚，不论是韦坚，还是重新做回兵部尚书的李适之，毫无疑问都成了新左相的人。
这个案子是新左相一直关注的，又与李林甫暗中陷害他们的事情息息相关，于情于理，韦坚都会查个水落石出，哪怕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哼，此事若能解决，本相怎会失望？”李林甫不咸不淡地刺了他一句，并不担心他们查出什么和他有关的证据——毕竟陷害功臣这件事，他只是暗示下面的人推波助澜了一下，并未亲自插手。
就是真查到了最后，也只会揪出几个不大不小的边缘人物。
“倒是你们，若是将案子拖久了……呵！别引来圣上的不满才好。”
“多谢大人关心，此事，我等自有分寸。”
有关天策府将领涉嫌叛乱一事，本来早就有了定论，就等最后的施刑。
奈何最后关头，天策府的府主李承恩联合大将军王忠嗣提交了新的证据，试图证明那个将领的清白。
本来圣上因为李林甫的原因不愿再管这个案子，谁知道这位新左相（当时还是正三品的太常卿[3]）从中说了两句，圣上一改之前的态度，和颜悦色地附和了天策府主的话，最后勒令刑部兵部再度彻查。
而这一查，便是六个月。
李林甫本想趁此机会指责他们办案不利，奈何被当时还是丞相的李适之阻挠。
好不容易等他把李适之等人也拖下水，却又让那个男人从中获利，从三品官一举取代李适之成了左相[4]——偏偏被取代的某人满心感激，认为对方是他的救命恩人，完全没在意自己被踩着上位的事情！
这案子的负责人，也由李林甫，彻底变成了新左相。
两人明里暗里相互嘲讽一番便各自离去，徒留身后那些本想套近乎，却不敢插话的小官员。
李林甫径自走出城门，踏上了在城外候着的官轿。
“哼，真是好命。”等帘子落下，四周暗了几度，他才沉下脸，用不再掩饰的厌恶语气压低了声音道，“也就是那张脸得了贵妃娘娘的垂青，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混迹后宫，却不得圣上猜忌。”
李林甫自认权势滔天，除了皇帝、就连诚心想和他作对的官员，也得给他留几分颜面。是以他并不在意贵妃身后那些扶不起的家族势力，相反还颇为看不起……如果不是新左相利用贵妃在皇帝面前讨了好处的话。
“若非贵妃娘娘从旁帮衬，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白脸，又怎会得了圣上的信赖？”
他如此诋毁，但心里却知道左相拉拢杨贵妃走的这步棋，实在是恰到好处。
“拉拢贵妃？”
他心生一计，又重新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呵，本相倒要看看，贵妃娘娘是愿意帮衬族人，还是护着你……”
官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皇宫，无人知道轿中的人到底又有了什么阴谋。
与之相隔不远的长安东城。
谁都知道，长安城内住着的人总是非富即贵。
住在长安东城黄金地段的别院主人，自然也是一般人惹不起的大人物。
往日鲜少有外人靠近的别院，今日却来了个客人。
客人整理了一番仪表，便扬起笑容，敲了敲别院的大门。
“咦？这不是——”
“咱（za）家今儿来，是向大人传达圣上旨意的。”握着圣旨的公公脸上带着点儿并不让人讨厌的讨好，朝开门的人笑着说道，“还不快叫你家大人前来接旨？且放心，这可是件大好事。”
“大人他……”原本想说大人刚刚吩咐不要打扰他，但小厮看到了这位公公手中的圣旨，想着皇命不可违，便从容改口，“是，小的这就去。”
随着院内仅有的几位小厮之一穿过石道，便能看见别院主人平时喜欢呆着的主室了。
在门外站定，小厮在里面的人看不到的情况下，依旧做出恭顺的姿态。
“大人，圣上派人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就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存在，声音轻而缓。
“哦？”
安静了数秒，清冷的男声才响起。
“进来说话。”
也只有里面的人应允了，传话的小厮才敢推开房门。
无意中看到了自家大人的背影，小厮立马低头，不敢让对方发现。
里面的人侧靠在桌边，手里撵着一支狼毫笔，正随心所欲地批改着什么。
听到小厮进来的声音，他也没有抬眼给他一个眼神，甚至连不符合身份的随意姿态，他也未做改变。
小厮自然不敢随意用正眼看他。
自打他推门进来，便保持着垂头的姿势，目光只敢流连在被丫鬟打扫干净的地面。
不过偶尔，小厮能瞥见自家大人映在阳光下的影子。
但便是不看，小厮也能想到自家大人此刻的模样。
身着紫绫罗，腰围玉带钩。
金色的鱼符挂在腰间，搭配了一枚模样精致却不显眼的玉石垂落腿侧。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悠闲地批改着奏折，仿佛每一次落笔不是写的重要决策，而是普通的家书，充满了随性。
这位大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奏折，低声笑了笑，声音不似朝中其他重臣那样浑厚或阴恻，而是少有的如泉清冷、富有年轻的朝气。
“抬头。”
似乎是批改告一段落，大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这目光没什么侵略性，却就是让他不能忽视，甚至有种并无危险意味的焦躁。
“告诉本相，圣上派人说了些什么？”
小厮如他所言抬起了头，刚看到他的模样，却又像烫到了一般偏移了视线，不敢放肆。
往日用三梁进贤冠竖起的长发此刻垂落肩头，他的长发乱中有序地散开，偶有几缕顽皮地落进了略开的衣领。
这是一头如女子般柔顺的雪白发丝，却无人敢认错这位大人的性别。
这位大人并无表面该有的威严，相反透着一股掩于温雅的桀骜。
但就是这样的男人，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便从正六品的太学博士[5]，一路升到了现在。
明明该是比右相低一头的副相，却能在面对右相李林甫时分庭抗礼，甚至在被圣上喜欢的程度上略胜一筹。
是的，这位白发青年就是权倾满朝的当朝左相。
也是重回此世，为了某个目的女扮男装的楚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左丞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