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谣》樊柯

1、第一章 红香

　　天上的雷轰隆隆地响。一会儿就下起了暴雨、刮起了狂风，天洲城内时不时看得到被吹起来的衣服、床单，甚至还有男女老少的各种内衣内裤……
　　红成山站在大殿的前端，看着这满城风雨的景象，皱了皱眉，悄声感叹道：“这是风雨飘渺的亡国景象啊！”这话当然不能让别人听见。红成山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就要对自己的国家有自信，平日里内心时不时冒出的小烦躁，也只能自己念叨给自己听了。
　　不过夫人和大师看起来就没那么沮丧了。大师穿着白袍，拿着拂尘，在一个莲花座边跳着舞转来转去，活脱脱是个脑子抽筋的疯子；夫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旁边还有侍女帮她换下被眼泪鼻涕打湿的帕子。看着昔日可爱美丽的夫人如今这般哭笑不得的模样，红成山暗道不好！这大师说不定有妖魔邪术，居然让自己的夫人变成这般模样！
　　不过也就是心里吐吐槽罢了。大师是整个东南片区有名的灵师，晚年无力修行，起了育人子弟的念头。据说有成百上千的年轻灵师，都是他亲自辅助觉醒的。他如今来帮红成山的女儿红香觉醒，也是红成山亲力亲为请来的。至于夫人……据说香儿觉醒出来的灵脉还不错，据说不是寻常的灵脉，估计她就是在为这个喜极而泣吧？
　　唉，有什么好高兴的呢？再怎么天赋异禀，最终也走一样的老路——修炼修炼再修炼，离家历练入宗门参与竞争，到了年纪回家来找个国家的王子王孙嫁了，改善改善弧月与邻国的关系；那时候谁还会记得你八岁的时候天赋异禀得连大师都蹦哒起来了呢？虽然灵师们都有飞升成神步入神界的凌云壮志，但大家伙儿都是人道灵脉，人道灵脉的命运就是被箍在这人世间，既然在人世间，还是走下为人的程序最好。结婚生子然后老去死去，红成山看着莲花座上闭眼的小女孩儿，仿佛已经看到了她的一生。
　　忽然，小女儿睁开了眼睛。乌黑亮丽的两个大眼睛较之觉醒之前，充满了灵动和生机，双颊还存留觉醒时气息涌动留下的红晕。她拨开眼前的几缕头发，甜甜地笑着唤道：“爹爹！”
　　红成山愣了愣，心里那哲学家一般的悲伤一扫而空。他有三个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红成山最爱的就是这个女儿，尽管女儿并不能继承他的江山。他眼睛笑成了缝，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抱住了从莲花座上下来的女儿。女儿的头发很黑很顺滑，红成山想起了家乡山里的泉水。
　　“香儿乖，香儿乖……”红成山抱着女儿，摇呀摇。
　　“香儿的灵脉如何呀？”红香咯咯笑着问。
　　红成山停了下来，转头问还在狂喜的大师：“古大师，香儿的灵脉如何？”
　　古大师脚步一稳，拂尘一扫，忽然就回归肃穆正态。但这模样没持续几秒，他与旁边的王后对了对眼神，相视一笑，竟是露出了在红成山看来奸商般的笑容。
　　“陛下……公主殿下有天神关照，此番天洲城风雨雷电，满城都在欢呼，因为公主殿下她觉醒的……是万年不遇的——天道灵脉呀！”
　　“哈？”红成山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转念一想自己听力几十年来依旧强劲不可能听错，那么就是这大师也是上了年纪脑袋秀逗了，但冷静下来之后，看大师那深邃睿智充满灵光的双眸，仿佛后者也没有秀逗……那么，秀逗的就是自己咯？天道啊！天道灵脉的女儿！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奇遇呢？他难道不该高兴吗？他该高兴啊！他断定自己此刻应当像大师一样露出猥琐的笑容举着女儿围着莲花座跳舞才符合正常人的反应，但他的表情只有目瞪口呆，目瞪口呆后归于平静。
　　仿佛是没有看到国王露出意料之中的兴奋，大师也愣神片刻。轻轻走上前来，在国王木讷的脸前晃了晃拂尘，也不见国王有什么反应。
　　看向王后，王后让侍女把一叠手帕收下去，并同样迷茫地摇了摇头。
　　“莫非是喜过眉梢，反而急火攻心，把脑袋冲坏掉了？”大师不知道对方几分钟前还在用同样的观点来揣摩自己，拿出拂尘，怪声叫了叫，一声“嗨！”把拂尘往国王脸上送去。
　　拂尘刚碰到国王的鼻尖，国王就双眼睁得巨大，嘴巴一鼓一张，一口乌黑的血就“哇”地喷了出来。喷在拂尘上，粘粘地，露出腐烂很久的气息。
　　王后尖叫着坐在地上，眼泪像豆子一样冒出来流下来。大师发出刺耳的尖叫，两只手捂着脑袋又蹦又跳，大声叫：“不是我做的啊！不是我做的啊！来人啊！来人啊！”
　　红香被倒下的父亲压在胸口下，觉得有点闷。她很奇怪地想要推开父亲的肩膀，但那慢慢弥漫开的黑色血液让她停止了小手，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不对，是腐烂了。她触摸父亲的脸，越发觉得这个人变得陌生。
　　==
　　王后抑郁而死。死前一直说是红香夺走了国王的魂。天道出世有违世界法则，所以红成山成了牺牲品。
　　大师被执行庭处死，尸体挂在了天洲城的五座城门上。
　　大哥红飞穿上了还没有冷的王袍，坐上了冰冷的王座。二哥红客被赶出了天洲城，据说是在弧月的北方做了小王爷，有自己的田自己的地，自己的房自己的马，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但二哥高不高兴就不得而知了，红香从来不过问哥哥们对王座的看法，尽管大哥理所应得，三哥总是胆小如鼠，二哥跃跃欲试想要挑战大哥的太子地位，一目了然。她是唯一一个在父亲的墓前放花的人，其他人只负责哭泣和组织仪式。永不枯萎的纸花，各种颜色的纸花，在尊贵的墓碑上凌乱地缠了一圈又一圈。
　　红香看着哥哥享受着王的快乐，忘记着王的责任。她也不多说，因为父亲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国王，时不时就跟她说这个国家迟早完蛋。不过她不喜欢哥哥玩弄侍女的样子。
　　哥哥经常把侍女带到她的宫中来，因为她的宫中有让人心醉的花香，还有让女孩儿钟爱的可爱风格房间。他们在她的床上游戏，让她厌烦的叫声此起彼伏。她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相爱，或者说她认为他们并非相爱。因为有一天她拿了一本关于修炼的书到宫中，看到了红飞压在一个女孩儿的身上，女孩儿是短发。三天后她读完这本书后回到宫中，又看到了哥哥压在一个女孩儿身上，而那已经是一个留长头发的女孩儿了。
　　她厌倦这种沉迷□□的行径，于是她除了看关于修炼的书，也看世间各种文人出的书。她开始向往更加纯净的爱情，超脱肮脏的交合，一切的出发点为洁净而真诚的爱。她一边期待，又一边迷惘。终于有一天，她锁住了宫门，犹豫了片刻，在即将离开家门去外地历练的前夕，她决定做出空前的冒险性举动。
　　她把来到宫中一年的侍女、和她同龄的花云摁在椅子上，命令她不许动的同时，将粉唇贴上了花云的双唇。
　　那是十五岁的年纪，唇上冰冷又火热的触感让她心脏狂跳，双颊绯红。
　　被吻的女孩儿惊慌失措，手指触摸着余温的唇，睁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红香此时也发觉事情的不妙，想着自己或许也是一时头脑发热，时常看到哥哥做龌龊事自己也受到了感染。为了保证不会泄漏消息，她决定将花云携同前往。
　　“哥哥，花云与我共同生活一年有余，对我的日常习惯很是了解。正好她与我同岁，香儿想带她一同前往，一是路上有个照应，二也算是给花云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红飞已经是三十七岁的男人，他巴不得这霸占着最美宫殿的红香早点离开。他不喜欢自己寝宫内的床铺，那上面有父亲和母亲的味道。于是他大喜过望，赐给妹妹三万金珠，赐给花云三万金珠，找专人为她们设计好行程，亲自到天洲城外送行。
　　“还望妹妹归来时，能够是有遮天蔽日之能的大师，复兴我弧月！”
　　鬼扯的话，谁都可以讲。
　　花云忽然挽住公主的手，道：“那是！公主殿下天赋异禀，择日就可以踏着七彩祥云过来，踏平整个东南！”
　　“你！”红飞总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但转念想此刻不得与一介黄毛丫头见气，便收住了性子，走完了程序，舒坦地把一个姑娘带回了妹妹曾经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