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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蜘蛛精的独宠新娘(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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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其罗的房间里并没有池钓房间的那样脏乱,看得出有被整理过的痕迹。
一张侧床榻,一张方木桌,甚至还有一张不大的单人床。
没有椅子,池钓不想坐到那有些潮湿的床垫上,便站到窗边朝外看去。
这里的窗玻璃也是雾蒙蒙的,打不开,也擦不干净。
“你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安其罗懒懒地躺在床上,小腿随意垂落。
他看起来很放松。
“你是指什么?”池钓反问。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四处交好的阿芙拉,自称为绮洛的少女,大打出手的尤金和修。还有在场的其余人。
“不,是这件的事情本身。”安其罗说,“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七个人虽然很早就都聚集到了桌子旁,也都有想要完成任务的意愿,但是最后呢?”
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我们什么信息也没有得到,就我个人而言,得到的都是一些毫无用处的信息。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自己的神灵身份,或者说出自己的话。”
“你有注意到阿芙拉说的话吗?”池钓问。
他向右边的墙壁看去,仿佛透过这墙壁看到后面的场景。
在这面墙后,阿芙拉和尤金在一起。
“她是第一个说出任务是‘找出说谎者’的人,这样看来她的确是应该属于这个阵营。但是在后面的谈话中她一直在引导其余的人。‘我们中间只有一个异类,那就是那个说谎的神,而剩下的神的都应当是好的,我们的任务都应当是找出其中的那个背叛者’。”
他慢慢说出自己的揣测。
“实际上我不能确定这是她本身的想法,还是她猜测出了真相但是却故意这样误导。”
“她一直在谈论着交流,但是她又说得如此之少。仅仅说出的这两点,在我看来,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在提醒那个说谎者。躲起来,伪装起来,不要出来。”
“躲起来,不要出来。”安其罗重复了一下池钓的话,眼睛眯起。
“你认为那个说谎的神知道自己说的是谎话吗?”他问。
“不知道的可能性偏大,但是他的队友可能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没有人知道是谎言的谎言,又和真实有什么区别吗?”池钓说。
“你真有趣。”安其罗说,他立起上半身从床上看他。
“没有的。”池钓回应。
“我觉得你的故事更有趣。”
“哦,那大概是一些逗趣的话吧,可我忘记都说了些什么。这些故事总是在我不留意的时候就从我嘴边溜出来。但是其实这很无聊。”
他这次没有笑,脸上反而流露出一种漠然的神色。
“哦,是这样啊。”池钓说。
他们沉默了一会,直到从玻璃里面看到那个朦胧的光球渐渐落下去。房间里暗下来。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那便是‘没有契约的承诺不如干脆的谎言。’”安其罗开口。
“嗯,他们是这样说的。”
“那么,艾利诺。在情况不允许的情况下,你又是否愿意接受一个没有契约的承诺呢?”他又笑起来。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让池钓有些恍惚,甚至于下意识地觉得他其实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而那个男孩还跟在自己身后。
可身后的空荡把他拉回了现实。
“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阵营是相同的呢?别告诉我你真的相信阿芙拉今天在大厅里说的话。”他问。
“我不能确定你的阵营,阿芙拉说的那些话只能欺骗那些把脑子和胃装反的家伙。”
桌子上还有半截羊油蜡烛,安其罗翻找出几根火柴点燃了它,火光闪烁着摇动了两下,好在没有熄灭。
“如果他们把规则改成如果是任何一句谎话都可以的话,那么我肯定会告诉他们不用费力气再找了,就是那个骗子阿芙拉。”
“阵营都是没有关系的,都是一样的。”安其罗说。
“坦白是必须的,这个所谓测试的方式就完全摒弃了绝对的信任和绝对的坦白。我们在相互猜疑之中又必须选择合适的人来相互信任。也就是,部分的坦白。”
部分。
这个词语让池钓觉得舒服,不是全部,不是完全去掉,只是一个部分。最实际的一个词语,如盐或者水,没有不可以,但是过量反而有害。
像一个圆滑的类二次函数曲线。
“尤金的技能是风,他应当是代表风神塞那克里斯。根据他最后说出来的话可以进行揣测,他的技能无视躲避,只要发出就一定会命中。而且在一天之后会让人死亡。”池钓换了个话题。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吗?”
“真不真,明天我们就会知道的。”
少年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从后面凑近到池钓的耳边,他离得很近,几乎要贴上。
“死亡之神和此事无关。”
安其罗用短短的气音说道,接着他后退两步,食指竖在唇边,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
【我的那句话。】
少年的唇无声地开合着。
是真话啊。
池钓停止技能的释放,也抬起头来,以同样的方式无声回应道。
【那就,合作愉快了。】
————
当大厅里的蓝莹石钟表指到六的时候,大厅的桌子上出现了他们的晚餐。
晚餐称不上丰盛,但是量很足。
霍尔和修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剩下的人也只是拿了一些简单的食物就再次回到了房间里。只有那个自称为“绮洛”的少女不急不慢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细细地给手上的面包涂抹仅剩的一点果酱。
她对待手上的食物仿佛一件工艺品,仔细地粗雕,精雕,上色,最后却随意地把那完美的艺术品狼吞虎咽到胃里。
“你好。”池钓把托盘放到她身边。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们叫我绮洛。”女孩不耐烦地挑了挑眉,一边把最后的一小块面包皮塞进嘴里,那模样简直是要把她那好看的手指一块咬掉,咽进肚子里。
她的棕色眉毛粗短,但是颜色很漂亮。
池钓瞥了一眼少女面前摞起的空盘子。
“要知道,实际上食物并不是必要的。虚拟空间的技术模糊了时间的长短,在真实的世界里,我们只是过了一小会。理论上来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我们在这里不会有饱腹或者饥饿的感觉出现。”池钓说。
“我当然知道。”绮洛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这是男人永远也没有办法理解的事情,多么好的机会啊。每当我被那些修女按在桌子前被迫用那些小勺子矫揉造作地吃东西的时候,我就会想到这个。多么完美!没有限制,没有饱腹,无论体型!你所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满足自己身体里的本能——进食的欲望!”
她把一大堆颜色奇怪的酱料倒在一起,用一个比她嘴还大的勺子全部挖起吃掉,一脸满足的样子。
“进食原本就是人类的生性本能。人们的性格不同,喜欢的食物不同,但是他们却必然有特别喜欢的食物。如果你想摒弃这一点的话,那就是被排除在人类之外了。”
池钓体贴地把手上还没完全空掉的盘子递过去,少女接过,道了一声谢。
最后一个盘子消失在桌面上,绮洛摸了一下肚子。
“果然没有饱腹感啊。”
“是的,因为毕竟还是虚假的食物啊。”池钓说。
“可有时候是真是假,反而不是那么重要,只要真相。就像无论是这里还是真实的世界,只要确实是吃到嘴里就可以了。”
少女摇晃着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
语言是这个世上最迷惑人的东西。
它被创造的原本目的是进行更加明确的交流。如果一个山顶洞人想告诉另一个山顶洞人,他摘了三个苹果,那么他可能会竖起三根手指。
另外一个山顶洞人却不一定理解他,他也许会以为他摘了三个梨子或者抓到三只野鸡。
于是他们开始说话,一个说“三个苹果。”又做出一个摘的手势,那么另一个就会理解他。
哦,他摘到了三个苹果。
如此简单,简洁到没有欺骗的余地。
可是后来他们的语言变得越来越复杂,于是一个就对另一个说。
“我摘到了三个苹果,如果你去摘,你会摘得更多的,去摘吧。请相信我。”
另一个在去树上摘苹果的时候便摔死了。
不是别人,而是言语杀死了他。
池钓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他在门内向外窥视,大厅里面的吊灯已经熄灭了。这里没有窗户,环境昏暗得很。
圆桌和周围的椅子都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不知名的生物在其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空旷的大厅被这单调色彩完全占据,连声音也沦陷在这暗色的陷阱里。
在钟表敲到第二次时候,一个轻缓的脚步声响起,朝着池钓的方向走来。
池钓把房门的缝隙合拢了一些。
脚步声停留在池钓左边的房门前,随即消失了。
那是,修的房间。
黑暗的狂欢还在继续,不知多少人仍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