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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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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尊贵的右相秘密出使姜、成二国,朝野皆知须得缄言,倘若姜国意欲北上的消息在坊间流传,百姓惶恐,难免多生事端。
世嘉帝派出十五个宫中密卫以护送唐奚然,马车在五更时出发,送行的人只有唐府的老管家和几个仆从。
彼时朝阳正启,霞光绘染,街道上还很沉静,听到的只有晨起准备做买卖的百姓们拖车、搬运工具、偶尔交谈一二句等的细碎声响。
唐奚然同老管家嘱咐了些府中事宜,便告别上轿,踏上了前往姜、成二国的路途。
马车很快便驶到了城外的山林里,唐奚然临窗而坐,看着窗外参差高大的树木一晃而过,捋着将要进行谈判的线,不经意间记挂起可能还赖在床上的表妹。
此次出访,全然意外,他甚至没能来得及同表妹讲清楚情况,也没能同她好好告别便匆忙离去。
想来这个有些狡黯任性的小表妹醒来找不到他,一定会像小猫一定炸毛,她生气的时候总爱跺脚,思及如此场面,他的嘴角便忍不住漾出丝丝笑意。
马车掠过林间,山中本来无风,但林中忽有异动,几棵灌木树上的绿叶摩擦着沙沙作响,枝头小憩的鸟儿惊起急飞。
驾着马车和隐藏在马车四周观望的密卫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一时都警觉起来。
林中声响不过片刻,马车继续前行,周遭寂静祥和,偶有鸟鸣,坐在马车中的唐奚然丝毫没有察觉有何不对。
恍惚之间,空中有奇怪的影子如鬼魅一掠而过,快得让人看不见身影,散落的密卫立马往马车四周紧密起来,只是影子太快,行踪莫测,十五双眼睛,无人看见。
正在密卫磨刀擦枪之时,天际忽然划出中气十足的喊声:“表哥。”
随着女声而来的,是那一晃而过的身影,不过刹那间,白色筒靴落到屋檐上,几乎没有声息,令人见之脊骨发凉的奇诡功夫。
马车前端坐着两个密卫,没有驾车的密卫闻声提气握剑而起,也落到马车顶上,泛着冷光的剑出鞘,刀锋直指来人。
闻见熟悉声音的唐奚然连忙掀开帘子探出头,急忙对驾车的密卫道:“停下。”又抬头喊道:“密卫住手,来人应是本相的表妹。”
驾车的人还没来得及勒住缰绳,还站在屋檐上,杀气凛然的密卫闻言心中一惊,瞳孔微张,看着收不回来的剑,暗道不妙,剑与粉裳的唐云鹤仅有一毫之差,眼看就冲着她的心脏刺去,忽而却见她步子轻移,身姿一侧,剑身只从她身前越过,擦过她的右手臂,划开一道痕。
车夫密卫用力拉紧缰绳,马匹上倾,前蹄离地,马车随之震了震,马车顶上的二人竭力站稳。
马车停下,手中还持着剑的密卫满眼不可置信,面前的人却微侧了头,斜睨他了一眼,嘴角一扬,浅淡的微笑莫名的令人感到轻蔑。
不过转瞬,她的笑容却又显得单纯无害,甚至还看着他俏皮开口:“多谢阁下不杀之恩哟。”
也不等他回应,唐云鹤便兀自跃下马车顶,径直走到唐奚然面前,仰头看着他,神色忧伤:“表哥要离开昭舜也不肯告诉云鹤。”
唐奚然脸色冷淡,有些不高兴,本相斥责她的行事鲁莽,却瞥见那被剑划破的衣帛裂痕,沾染上了溢出的鲜血,他静静盯了会,也不看她委屈的模样,放下帘子坐回车厢内。
唐云鹤见状,有些失望地垂下头,正打算着要强行进去车厢,死皮赖脸地跟着他,马车里就传出他清冷的声音:“进来吧,帮你包扎伤口。”
唐云鹤一听,眼睛又燃起了小火花,利索地上了马车,还摆手向冷冷注视着她的车夫密卫打了个招呼。
马车内布置简洁妥当,中间还有一张小桌案,案上放着一卷书。
唐云鹤坐到唐奚然身旁的位置上,他正将随行备好的药箱打开,听到声响也不看她,只出声对车夫道:“继续赶路吧。”
“是。”两个密卫一同出声应道,随着马鞭挥动的声音,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车厢内,唐奚然正拿出小药瓶和纱布放在桌上,唐云鹤偷偷观察他的脸色,暗自打着小算盘,想着该如何让他消气。
算上在云腾山上的那次,不过几日相处,她已经让他这样不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端正坐姿,想着如何改善一下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而他伸出骨骼分明的手,将她右手的袖子自裂处撕开,露出仍汩着鲜血的手臂。
他低着头,模样很专注,握着她右手臂的手力度很轻,他拿干净的纱布沾水,将伤口周围沾染的鲜血轻轻拭去了一些,又将打开的小药瓶取来,缓缓撒在她的伤口上。
药粉药性柔和,撒在伤口上出奇清爽,竟缓解了刀伤带来的丝丝锐痛,其实这点程度的伤,她原本不放在心上。
可他太认真,拿起纱布替她包扎,动作熟练自然,在她眼里,是不曾遇见过的温柔。
她看得入迷,又有些心荡神驰,没忍住满腔肺腑,直抒胸臆道:“表哥长得真好看,云鹤再没见过比你更俊的男子了。”
她此话一出,正打着结的唐奚然手抖了抖,额头上的青筋都突了突,他口无遮拦的小表妹,总是语出惊人。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包扎完成后,手一移动,在伤口的周围重重按了下,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唐云鹤“啊”的一声激出了眼泪,滋润了眼眶。
他悠悠然转过身去收拾药箱,关切地嘱咐道:“虽说伤口不深,但表妹行事还是要多加小心,免多受皮肉之苦。”
唐云鹤抽了抽鼻子,举着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表哥你果然在生云鹤的气。”
唐奚然眉毛都没挑一下,语气平淡道:“你远来是客,本相怎敢生客人的气。”
唐云鹤暗暗翻了个白眼,听这话,可不就是生气了吗?连怒气都掩饰得这样蹩脚,在朝堂上不得志也就不足为怪了。
她眼珠子一转,挪动身子,往他身旁坐得更近些,左手支在大腿上,手掌拖着半边脸,侧着看他,也不说话,一双眸子灵动,只是盯着他。
他将东西收拾后,感受到她目不转睛,一开始还能兀自镇定,但被注视久了,脸上渐渐浮起了薄薄的粉色。
他把药箱放回原处,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没禁住斜眼快速撇了她一眼,平静了会,思索着就这样干坐着也无济于事,轻叹了口气道:“到下一个村庄,本相便派人去找辆马车送你回去,此番远行,尤存凶险,你不要胡闹。”
唐云鹤见他开了口,也便放下手,调整回正常坐姿,干脆回答:“我是不会回去的,正因为你所赴凶险,我才更要跟在你身边。我的功夫很好,表哥无需担心。”
唐奚然微低着头去看她,她眼中清亮,神情坚定,他垂眸黯然,冷了声调:“你须知本相断不会同意你留在这里的。”
“我要留下。”她微仰了脖颈与他对视,语气平和:“表哥将入是龙潭虎穴,危则有去无回,若我什么都不做,也妄做唐氏武门中人,将来是会遭人笑话的。”她仔细打量他的表情,见他皱了眉头,显然觉得她在胡言乱语,又补充道:“反正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会悄悄跟在马车后面,到时候不是更危险,在你身边,好歹还有密卫护着。”
他似乎被她的无理取闹气坏了,抬手捏了捏眉心,良久,轻笑出了声:“你原不是进退有度之人,倒是本相忘了。”
她不知所以,看他这样平静,自己颇有些心虚起来,她于刀刃上行走,其实心里没有底气,深明如此不过是强人所难,却不愿意放手。
她低声嘀咕“我只是想跟在表哥身边而已。”
他看她,其实心情晦暗不明,因他忽然觉得,她呆在他的身边,非但不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反而让他对枯燥的路途了一些期待。
可情感上的靠近是一回事,理智上知晓万万不可连累她入危境又是另一回事,他沉默半晌,最终长叹了口气:“你可以跟着本相,一旦入了姜国与成国境内就要小心行事,莫要被人发现你是同本相一道去的。”
他说着,停下来看她扬起嘴角的笑起来,宛如偷腥成功的猫儿,缀着光亮的眸子装着他讲话的模样,他又加重了语气:“但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先行离开,,见机行事。你的功夫竟然这么好,想必做到这点并非什么难事。”他打量她的神情,见她似乎抿了抿嘴,压了压声调敲打她:“明白了么?”
他已经如此退步,唐云鹤自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得寸进尺,连忙重重点了几下头,举起右手振振有词道:“我保证绝对不给表哥添麻烦,于险境夹缝也寻出生机。”
她的举止幼稚,偏偏眼中的认真让人无法忽略,唐奚然忍笑撇开脸,轻轻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