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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陨殇之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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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云心念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怎么就忽然下起大雪了?如今是六月,怎么会这样。“老师?”她回头看了看钟颐老先生,满脸疑惑。
钟颐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他捻着花白的胡子,喃喃道:“六月飞雪,百年难得一见,实乃大凶之兆也。”
“老师,什么大凶之兆?”云心念急了。
老先生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这才慢慢说:“据传,六月飞雪,乃是天地震怒之表现,也是大凶之兆。只是,这只是一个传言罢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史书上,就无半点记载吗?”云心念问。
“丫头,这青史都是人写的,自然抹去一些东西。这究竟是何征兆,为师给不了你答案。”钟颐说,“你若真想知道,当问鬼族国师,只是不知道她肯不肯告诉你。”
“为什么?”
“你不是她的有缘人,她将天机泄露与你,必将遭反噬。”
国师府。
“殿下,国师闭关,不见客。”国师府的门童如此打发走了云心念。
“梦卿。”柳絮看着鬼魂摇着嘴唇、努力压抑着什么的表情,很是心疼。“你有什么事,说出来啊!你把这些事告诉陛下,或者秦王,或者君靖啊。”
“不可说,不可说。”鬼魂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刚刚自己吐的那一口血就是上苍的警示,此事,绝不能说。
柳絮急了,“青国已经准备出兵了,如果你不说的话……什么都晚了。”
“少绒。有些事情可以说,可是有些事情绝不能说。”鬼魂长叹一声,“不然,乱了天命,只会更麻烦。”
“那你总不能坐视不理吧?”柳絮问,“你总得做些什么吧?”
鬼魂踉踉跄跄地走进屋子里,从柜子中拿出一个玉瓶,又从里面倒出一颗药,放到一个锦囊里。“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她叹息一声,“你说,我知众人命数有什么好的。一不知自己如何,二不能改变命格。你说,这有何用?”
【云显,见字如面
战场一别,十九载矣。当年之约,和还记否?我心不服,来日再战。六月飞雪,战机已至。一月后,战场相见,了却往事一件。
楚广】
许皇后将这封信放回云显身前的桌案上,问:“陛下是不是想亲征?”
云显点了点头。“人不可无信,当年既答应了他,今日我就应该去。今日是私信,估计不日,就是国书,若是不去,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与我,耻笑大燕云氏吗?”
“陛下!楚广这个人,你我还不了解吗?昔日在战场上,他就是这般不顾一切。今日,他不顾自己的性命,陛下也要拿自己性命陪他赌吗?他年过五旬,膝下诸子早已成年。而恕儿还未及冠,你冒不起这个险。”许皇后对云显行了一礼,“许泠愿代陛下出征,了却往事,望陛下恩准。”
“战场凶险,怎能让你独去?此一事,我我与楚广的约定,与你无关。”云显回答。
许皇后知道丈夫心意已决,只好说:“那许泠愿随陛下出征。”
云显将许皇后扶起,说:“泠娘,到时这后宫,这帝都还要有你看着,你不能去。”
入夜,宫门城楼,屋顶。
“娘娘。”正月站在许泠身后说,“这屋顶上甚是危险,您还是赶紧下来吧。”
“不急。本宫再待会儿。”许皇后放下酒杯说,“你怎么知道,本宫会在这里?”
“陛下说,娘娘心中郁结时喜欢在高处饮酒。所以奴婢就来这城楼上找您了。”正月说,“您为何不回去,不去见见陛下。”
许皇后叹息一声,说:“当年,我和他战场相识,情投意合,许下姻缘。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他奉命征战南北,我都随着,既为夫妻,就应相互扶持,同生共死。可这次,我只能目送他远走,盼着他去归来。正月,你回去吧,本宫自己在这儿待一会儿。”
“是,娘娘。”正月翻身下了屋顶,不见了踪影。
云显站在远处的屋顶上,听许皇后这番话,心疼不已。“泠娘……”
几日后,云显下了一道圣旨。
“国家建储,礼从长嫡……皇嫡长子云恕,天资聪颖,恪敬守礼,俯顺舆情……深肖朕躬,可承宗庙。今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布告天下,咸使闻之。”云恕跪在大殿之上,默默地听完了这封立太子的诏书,心中波涛汹涌。反观众朝臣,却无一人露出吃惊之色。
秦王府。
“不对,一定出事儿了!”云心念听完这事儿后立即说,“我记得玄武十五年,父皇就想立太子,可是被阿娘拦下了。她说,不想让你这么早就承担太多东西,及冠之时再加封也不迟,父皇也答应了。可是如今……”
云恕略微颔首,表示他也是这么想的。“如今怕是南境要出事了。”
“正是。”云心念说,“而且是大事,天大的事。可能……”可能父皇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云心念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但她和云恕都知道对方想说这句话。
“我觉得,父皇应该知道了什么,欲亲征南境。”云恕说。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我这就进宫,跟父皇说,我宁愿我以身犯险,我去领兵。”云心念抬腿就应往外走。
云恕一把拉住了她,“没用的。你觉得阿娘不会去劝吗?她老人家都劝不动,你我去劝有意义吗?”
云心念一下子泄了气,“好吧……既然父皇心意已决,那我不去了。”
翌日,青国国书至。
御书房。
“父皇,三日后出征,心念愿随您一同去南境。”方才云恕还未开口,就被云显一句你是太子应留下来监国堵给了回去。云心念知道,自己的请求也不会被答应。果不其然,云显看了她一眼,说:“此次莫卿随朕出征,这帝都的守卫可就交由你母后了。你母后她还要处理六宫诸事,怕是脱不开身,你留下来,协助你母后,别让帝都出什么乱子。”
“是。”云心念说,语气中尽是失望。“那,父皇保重。”
云显不想在此事上纠缠,遂换了个话题。“心念,如今你也不小了,随恕儿搬去东宫也不大方便。内廷司名下这几处府邸,你去看一下,你看中了哪一处,朕就给你哪一处。”
“父皇,不必了。”云心念说,“心念还是想住在兄长的秦王府。”
三日后,出征前夜,莫廉私宅。
“国师大人,您前来,是有什么事吗?”莫廉实在不知鬼魂因何而来。
鬼魂将一个锦囊递到莫廉面前,“莫统领,若陛下有事之时,可打开此锦囊,里面是鬼魂准备的一些东西。请您代为保管,万望勿辞。”
“好。”莫廉爽快地答应了。
“时间已不早了,鬼魂不打扰统领休息。告辞。”就在她抬起脸的那一刻,莫廉看到了她苍白的面孔。“国师大人,您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无妨。顽疾罢了。多谢统领挂念。”鬼魂轻描淡写地说,反噬,岂止是顽疾那么简单?
“大人保重,慢走。”
城墙之上。
“以前,从来都是我和你一起出征。这还是第一次在这里送你。”过往种种涌入脑海,许皇后感叹道。云显也沉浸在这种回忆中,久久不能自拔,良久,他才说:“泠娘,这些年,多谢了。无论我干什么,你都从未反对过。”
许皇后淡淡一笑,轻声说:“当年,你我也是在这里,你说你要得到那个位置,不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是想要天下太平,再无狼烟,百姓安宁。你想改变大燕的颓势,你想造就一个海晏河清的天下。这些年,你始终未忘本心,我能说些什么?”
“可是我终究没有做到。”云显说,“先要真正四境安宁,有可以匹敌的兵力,远远不够。想要朝廷绝对的清明,为君者以身作则,也不够。”云显叹息道。
“天下割据这么多年了,又有多少能人异士试图统一四海,但今日都没有完成。能保边境不失寸土,让百姓免于正面战火,不用背井离乡,足矣。能做到这些,就已不愧为君一任。”许皇后说,“至于朝堂,大燕前几朝积攒下来许多问题,这些与你无关。即位后你整顿朝风,朝堂上下焕然一新。水至清则无鱼,朝堂之上更不可能做到绝对的清明。陛下何须自责?”
云显笑了笑,“你说这些,都是些安慰我的话。”
许皇后颔首,莞尔一笑,“或许是吧。可陛下听完这些心里是否好受一点?”
云显点了一下头。
君靖公主府。
云心念接过了秦王府,也接过了府里的一切,她并不想改动任何东西,她还是住在以前住的院子里。院中有几棵红梅,冬天梅花开时在这树下饮酒赏花,也是一番乐趣。今日不知为何,云心念根本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她起身披衣,拿着极乐在院子里舞剑。一舞一夜,毫无困意,待到黎明时,她方才罢休。“烟儿。”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大军此时应该出发了吧。”
“回殿下,还有一刻钟的时间。”烟儿回答,“不过陛下不是说您不用再去了吗?”
云心念回到屋内重新束了束头发,对烟儿说:“我还是去一趟吧,哪怕是目送一下也好。”
十几日后,东宫。
“不知为何,最近我总有一种不大好的感觉。”云心念端着茶杯对云恕说,“就好像有人盯住你的一举一动,一切都在其他人的股掌之中。”
云恕给她续上一杯茶,不置可否。“你说的是不是父皇出征之事?”
“正是。”云心念摆弄着南境发来的奏报,“你不觉得粮道多次被袭,我军行军途中屡屡被偷袭,这一切只是他们的探子所为吗?我觉得不像,他们探查得出一次,能查得出数次吗?就连我们极其秘密的行军,他们都知道。我倒觉得这里有内鬼。”
“内鬼?”云恕问,“那你觉得是谁?是哪边的人,军中还是朝廷?文臣还是武将?”
云心念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都不像。我觉得应该是后宫。”
“后宫之中,知道这些的无非父皇母后和你我,你觉得我们谁会泄露出这些东西?”云恕接着分析,“母后御下的手段极严,清宁殿中人,绝不会有内鬼。若是其他宫中的人,又怎么能随意进出清宁殿或御书房,从而听到这些东西呢?”
“明目张胆,他们应该不敢;但是可以借着夜色偷偷摸摸。再说了后宫那么多太监宫女,收买一两个也不算难。”云心念拄着脑袋说,“这后宫的事儿还要提醒母后,让她好好查一查。”
几日后,清宁殿。
“母后,心念愿意押送粮草到前线,支援父皇。”云心念说。如今,南境形式不是太好,云显之计屡屡受挫,损兵不少,这一战很难。
“罢了。”许皇后叹息一声,“你何等心思我岂能不懂?就算我拦着你,你也会想方设法过去的。你从禁卫军中调三千骑兵,随即启程火速赶往南境,支援陛下。运粮之事,我另有安排。恕儿,你速去和户部兵部两位尚书大人协调一下,尽快解决此事。”
“是。”兄妹二人行完礼后,匆匆离去。
“对了!”快到宫门时,云心念突然拉住了云恕,“哥,内鬼之事,查得如何了?”
“母亲已经派正月姑姑去查了,应该不日就有结果。”云恕回答。
云心念点了点头,“那我走了。你和阿娘要小心,这宫里不太平。”
“放心,我自会提防着他们,战场凶险,你要保重。”
陈国,东宫。
“公主,隐婆传来消息,君靖带三千兵马,出城了。”一个黑衣女子对上首的华服女子说。
“是吗?”女子摇着手中的羽扇,诡秘一笑,头上的金银珠翠愈发的耀眼。“果然出来了。黄藤,你让白泽去告诉慕慕一声,她想要杀的人,就快魂归西天了。”
“公主,隐婆还说许皇后已经察觉出端倪了,可否通知隐婆撤离?毕竟我们安插进去一个人不容易。”黄藤问。
“不急。”女子抚摸着扇子上光滑的羽毛,说,“不是还有个慕慕吗?她做的这些事情,总得让别人知道吧。不然,我们怎么控制住她?万一她反水了怎么办?只要他们知道,慕慕做的这些事,慕慕就再也回不去了。回去了就是弑父杀君的罪名,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这样一来,她就永远在本宫的股掌之中了。一个小小的暗桩算什么,一颗小棋子罢了,只要慕慕听命于本宫,何愁此事?”
又一个黑衣人匆匆走进来。“公主,太子殿下已经下朝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女子又转头对黄藤说,“你去办那件事吧。记住,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了。”
黄藤点了点头,自知那个“他”是指谁。“公主,奴婢还有一事不明。您为什么不让太子殿下知道?如果殿下知道了,我们做事岂不是更方便?”
“更方便?呵……”女子轻蔑一笑,“如果他知道了,有些事反而不方便了。他会提高警惕,忌惮本宫。日后,难以下手。”
清宁殿,夜。
“娘娘,正月无能。”正月跪在地上,自责地说,“有青国细作混入后宫,正月竟然无半分察觉,奴婢失职。请娘娘责罚。”
“罢了。你起来吧。此事本宫不会责怪于你的。”许皇后说,“谁又能想到云慕会和他们一起,干出那样的事情呢?若无云慕的帮助,他们怎么可能干成此事?”
正月虽遵命站了起来,但依旧低着头。她问:“娘娘,奴婢还是想不明白,为何广安公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难道不知道,这会害了陛下吗?”
“她当然知道。或许,她就是想谋害陛下。”许皇后痛心地说。
“可是,这可是陛下啊!这可是她的亲生父亲!”正月不可置信地说,“她怎么敢,怎么下得去手?”
许皇后叹了口气,“恐怕,有人拿她生母的事情做了文章,挑拨离间。”
“广安公主生母?”正月不解。
“你是玄武六年进的宫,当然不知道那件事情。她生母陈氏并非病逝,而是被杀,死于我手。”许皇后幽幽地说,“她刺杀皇子皇女,罪该万死,那是她自作自受。”
“娘娘,难道三皇子也并非病逝?”
许皇后点了点头,“当初,陛下下令不准再提及此事,为的是皇家颜面,也是为了不让云慕受此牵连。所以如今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也都不肯说不敢说。我不想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欲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正因为这样,才让其他人有了可乘之机,离间父女。当年兄弟反目,姬妾杀子,如今父女离心,设计相残。本宫真的不知道,当年这么做对不对。”
正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地说:“那奴婢接下来要怎么做?可否秘密处理掉那人?”
“监视好便行了。”许皇后说,“等陛下回来再行处理吧。也不要告诉吴妃,此事与她无关。”
大燕南境,青国北境,荆楚一带。
“殿下,赶了一天的了,您先休息一会儿吧。”徐嶙劝道。
云心念的眼睛并未离开地图,“峋之,你们也赶了一天的路了,不累吗?”
“殿下,这不一样。末将们两人一组,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轮番骑马,自然不那么累。您这一路上可并未休息啊。”徐嶙说,“再这么下去,再好的身子都会被熬坏。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云心念点了点头,但依旧没有移动半分,也不知她到底听没听进徐嶙的劝告。
两军对垒处。中军帐。
“陛下,您万万不可如此行事,以身试险。”莫廉苦苦哀求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入险境焉破此局。”云显说,“行军途中,我军屡造偷袭,损失不小,士气也有所消沉;再加之粮草也屡屡被劫,国中屯粮不多,可动兵力不足,长此以往,难以为继。敌军两倍于我,正面交锋难以取胜,唯有用计图之。朕施此调虎离山之计,引开他们注意,这大军才有机会从侧翼偷袭,从而取胜。莫卿,你可明白?”
“臣不明白。”莫廉也算是个直肠子,这种场合下他也顾不上什么别的,心中想到什么,就说出了什么。“陛下为什么要亲自去,臣可以前去诱敌。”
云显摇了摇头,“前些日子,朕也派了几批人去迷亭谷,青国都无异动。可那里是极佳的伏击地点,楚广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些天来,他都按兵不动,不是明摆着在等着朕去吗?哪怕是你去,他也不会出兵。”云显说这些话的时候,莫廉感到了这位陛下话语中那一丝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陛下……”莫卿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您可是一国之君,不可如此冒险……”
“为何不可?正因为朕是一国之君,才要这么做。沙场何处不凶险,古来征战几人回。若人人贪生怕死,如何取胜?”云显说,“若连为君者,都不能以身许国,如何要求那些士卒血染沙场,尸横边疆?”
“臣,明白了。”莫廉深深地行了一礼,自己跟随了二十余年的主君,怎能不了解?这位陛下,可是从战场上一步步拼杀出来的,这点儿血性,还是有的。他更了解,这位陛下骨子里的倔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他一定会办成的。在朝堂上,他要权衡利弊,还有所顾忌;到了战场,心中的执着,就会完全展露出来。莫廉知道,无论如今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位陛下心中的选择。呵,是啊,连皇后娘娘都劝不住,自己劝告又有何用?他再行一礼,庄重地说:“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一定会领兵重创青国敌军。”他知道,云显能把如此重任交给他,是对他忠心的信任,也是对他能力的信任,为臣,为将,自己绝不能辜负君王的信任。
血,血,到处都是血。杀戮,杀戮,无尽的杀戮。
云显带着千余名亲卫入迷亭谷诱敌。果不其然,楚广和埋伏在山谷中的兵马出动了,以十余倍的兵力强攻云显。不过云显所带的都是精兵,可以一敌十,又有准备,面对众多敌军,撑上数个时辰乃至于大半天不成问题。只要莫廉带人来得及时,虽是凶险,但也能取胜。
当楚广发现云显带着的人只有几千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对,可是为时已晚。他刚反应过来,就有士卒来报,有一支近十万人的军队出现在他们背后,已经开始袭击后军了。楚广的性子和云显有几分相像,固执,认定的事一定要办成。当下楚广最好的对策,无非是下令全力突围,免得己方被里外夹击。可是他铁了心要云显的命,宁可冒着自己被剿灭的风险,也要拼个玉碎瓦不全。云显也正是摸清楚了楚广的性子,才会设下此计,也和他背水一战。
两个帝王,也是两个疯子。疯子之间的战争,常人无法想象。他们赌上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属下十数万人的性命,还有整个家国。刀林剑雨,杀伐决绝。这两个人的情绪感染了各自的部下,主君如此,小小的士卒安有不拼命之理?战场之上的每一个人,都豁了出去,都杀红了眼。在他们眼中,山石草木皆已模糊,身边人的面庞也已经模糊,这些人仅凭着衣着来分辨敌我,只要衣服的颜色不同,就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砍过去。
迷亭谷中,已沦为地狱。殷红的血浸染了山谷,一层又一层,一次又一次。陈旧的血液如胭脂,如暗夜的紫;新鲜的血液如曼殊沙华,如炼狱的红。新新旧旧,明明暗暗,深深浅浅,褐褐红红。云显肩上虽然中了一箭,但不在要害,他的脸上手上都是血,如地狱的修罗。隐隐约约,他看到了大燕的旗帜,莫廉来了,他也看到了敌军的攻势越来越弱,在慢慢褪去。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冷笑,蔑视的笑。
云心念在山野间策马疾驰,她心中那不详之感愈发强烈,她总感觉会出什么大事。暮色渐薄,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云心念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三千人隐蔽在附近的山林里,她听得出,来人不少,至少有数万人。三千对几万,无论是敌是友,两军相对,对自己都不是好事。她找到一个相对高的位置,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近了,越来越近了。云心念当看到那旌旗时,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晴天霹雳,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是青国的旗帜。自己为了隐蔽,并没有走大路,都是绕小道,在山林中穿行。如今,自己是在敌军南方,那……父皇!云心念感到一股热血涌上脑门,她取下长弓,从箭壶中拿出几只箭羽,挽弓搭箭。三只箭从她手中溜出,如脱缰的野马,直奔军旗下的那人。三只箭,那人躲开了第一只,第二只射中了他身下的马,最后一只正中那人的喉咙。事出突然,那人身边的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从马上栽倒。此时的云心念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率先从山坡上冲下去。冲入敌军中,把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云心念无心恋战,带着人由南往北,强行从敌军中穿过,将敌军硬生生地撕成两半。当时,她什么都没有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冲过去,看看父皇是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