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狐妖主人之后》時伍

20、Chapter 20

　　那一抹幽暗的红裙，血色般艳丽，铺展在灰黑的沙发上。

　　茵茵对站在玄关和客厅交界处的慕之桃，露出了一个完全不属于五岁女童的诡异微笑。她幽幽地仰头看着她，眼神怪异幽深，竟好像慕之桃才是那个颇为天真的年幼者。

　　慕之桃没有轻举妄动，她看着坐在沙发中间的茵茵，以及茵茵身边，一左一右，那目光空洞无神、脸色煞青的青年男女。

　　显然正是女童原本的父母，此刻有气无力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慕之桃从大门走入。他们双眼下泛着浓重的阴影，失去生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不认识的少女走入自己家的客厅，没有气力做出一个惊讶的眼神。

　　忽然，厨房里传来什么人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慕之桃快速回头，看到是下午见到的那位爷爷，此刻是已经在家里了。老人颤颤的端了盘刚刚洗好的葡萄，弓着身子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粗糙的大手微抖。

　　弯腰时，老人和慕之桃对视了一眼。那双沧桑疲惫的眼中，写满了恐惧和求助。

　　下午，他推着茵茵荡秋千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这样的神情。

　　她怎么没有早点觉察呢。

　　在空云山内凝聚不散的阴煞的影响下，鬼魂的力量终于还是进化了。现在竟然已经可以附在命格较弱的女童身上。

　　老人今天并不是不想救自己的孙女，而是一直在被阴暗恐怖的东西控制着。他不敢去把那东西救回家里。

　　因为浅安这些天一直跟在茵茵身边，他身上的妖气很好地扭曲覆盖了茵茵体内溢出的鬼气，且在追下面包车后还一直抱着茵茵。再加之空云山的复杂现状，一切都让慕之桃难以第一时间察觉出女童身上的问题。

　　怨气这样深重，想必也是最初那起巴士车祸的死者冤魂。

　　“妈妈，总在和我吵架。”

　　茵茵坐在那对目光涣散的青年男女中间，女童稚嫩的声音在阴暗的房间里显得空灵而诡异。她对慕之桃嘻嘻的笑着：“妈妈总是在气我，为什么不常回家。”

　　这不是茵茵在说话。

　　慕之桃心中明白。为了不被外人看穿，那东西偶尔会让茵茵恢复正常的神志，和往常一样接人待物。甚至茵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处于被怨鬼俯身的状态。而此刻眼神成熟、正在流利开口讲话的，显然并不是茵茵。

　　“所以我回家了。”女童对慕之桃缓缓泛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我听话了。从此以后，都要和妈妈在一起。”

　　“可她和爸爸，看我的眼神，却一天天变得不对劲。”

　　“他们都想离开我。”

　　“他们害怕我。根本没有爱过我。”

　　这大概是因为两位家长其实有察觉出孩子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俯身，所以才会产生惊惧，想要向外求助。但这苗头很快就被那厉鬼发觉，故此一步步演变成了而今这状况。

　　慕之桃安静听着，眼中没有攻击性，而右手已经慢慢摸进了裤子口袋，摸到了一路随身携带的便利签符咒。

　　“可我还是很爱他们的。”女童说着，靠在右边目光空洞的女人怀里，嘻嘻地笑：“只要爸爸妈妈不离开我，留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恨他们。”

　　“这样啊。”慕之桃手中已经摸到了桃心便利签的轮廓，撵出第一张：“那你还真是蛮以德报怨的。”

　　“今天，我被坏人抓走了。”女童继续在死气沉沉的女人怀里撒娇，而目光骤然阴冷恶毒：“可是没想到，爷爷竟然不想救我。”

　　慕之桃听着，忽然感慨。倘若今天她、淮卿、浅安都不在场，那犯罪团伙四人组恐怕是要死得更惨……

　　“他不爱我……”女童喃喃，忽然一声尖锐的大笑，眼中的笑意发狂般骇人：“那就只能去死好了！”

　　话音未落，但见被鬼气操控的老人猛地回头，一头向远处尖锐的餐桌桌角撞了过去！

　　事发突变，慕之桃迅疾掏出了原本用来瞄准女童的桃心便利签。她瞬间转身，改变目标，便利签子弹般向失控的老人方向射了出去！

　　桃心符上写的文字是“不许动”。老人被一击贴中后果然就固定在了那个弯腰冲撞的姿势，再没往前走出半步。

　　但也就在慕之桃丢出符咒的同时，那原本目光空洞，坐在女童左侧的父亲，竟突然狰狞间摸出一把水果刀，无声而疯狂地向慕之桃的后背捅了过来！

　　他持刀飞速刺来的时候，也正是慕之桃背对他的一瞬间。是她刚刚将符丢出后的几毫秒，注意力还正完全集中在老人身上，一心想着确认他是否会无事。

　　但听“叮”的清脆一声，男人从后方偷袭来的水果刀却突然掉落地上。无论是男人还是后方的女童，竟然完全没看清这刀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击落的。

　　“这女人的命，不可以给你。”

　　远处，是淮卿淡淡开口。

　　他侧身靠在玄关和客厅中间的墙壁上，环着双臂，从始到终都没正眼看过客厅这边一眼。就仿佛如此小打小闹小丑般的东西根本不值得入他的眼。

　　他在慕之桃后知后觉，惊讶而颇有些感动的目光里继续懒懒说道：“毕竟她死了的话，就没人给我顺毛了。”

　　“你！这！家！伙！”慕之桃回头朝他吼了一句，愤怒的同时射出了两道“不许动”符咒，既是控制，也是保护了茵茵的父母。

　　“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团圆了。”女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仰头望着慕之桃，眼中竟然流了泪来：“姐姐，你要来拆散我们么？”

　　“你现在脑子不太清醒。”慕之桃回答，一步步谨慎地走过去：“他们不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爷爷。不应……”

　　“你闭嘴！”女童忽然间歇斯底里，眼睛瞪得若鬼般撕裂，那声音嘶哑，忽而好似是幼女和青年女人在一起说话，阴郁恐怖至极：“我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废话少说要打就打！”慕之桃一把取出所有桃心符：“二重唱也帮不了你！”

　　“哈哈哈哈哈！”可女童忽然一阵得意的大笑，两重声线杂合在一起，在这阴暗房间中惊悚地回荡：“说的厉害！你不是有几分本事吗！怎么直到现在还不对我出手呢？”

　　慕之桃眉头一皱，这场对战间的不平等竟然很快便被对方看穿——这怨念极深的厉鬼是附在茵茵身体上的。慕之桃若进行任何攻击，无论是桃心符还是直接使用灵力，也都会直接打在茵茵身上，会伤到孩子。

　　就在女童阴森得意，慕之桃皱眉难办的时候，忽然白影一闪，淮卿站在了女童身前。

　　并一把揪着领子将她拎了起来。

　　“你？！”

　　他露出无比不屑的眼神：“你算准了借用这女孩的身体，我们就伤不了你？但你有否想到，恰巧正是因为用了人类身体，我们才能看到、捉住你。”

　　说着，就像随意拿捏无力的布娃娃一样，把这厉鬼拎得双脚离开了地面。

　　“还是说，难道你以为大哥哥我是什么正派角色吗？”他颇觉有趣地笑了笑，弯弯眼睛：“那可真是想多了。”

　　“之桃，现在做张符把这恶鬼困在这躯体里。”淮卿说着，拎着茵茵就往厨房走：“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

　　“？！”女童脸色一变，讲道理不是至少应该尝试着感化她的吗：“不是！你带我去厨房做什么……”

　　淮卿一手把她拎到一个高处，保持着平齐的实现，他眯着眼睛微微一笑：“中午没有进食。现在有些饥饿。”

　　“……”

　　那一个对视间，女童脸色惊惧地变了变，浑身都哆嗦了一下。对方那明确就是猎食者的无情眼神，其中的锋锐嗜血如假包换。且这男子身上有股极其强大的妖力气场，浓稠阴暗，仅仅稍微显露了冰山一角，就已让她感觉自己如同被埋在火山灰下，将要窒息。

　　这至少是上千年的修为。她这种新死不到一个月的，怎么可能是对方的对手……

　　“这个！要不然你再想想！”她被拎着领子，看到淮卿开始找锅烧水：“怎么能让无辜的女童就这样死去呢！你这是谋杀！”

　　淮卿闻言，手间的动作停了停。

　　厉鬼眼中重新浮现了一线希望，看来果然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她。

　　只见淮卿停了动作，站定，认真思考良久，随即好奇地摸摸灶台和抽油烟机，问客厅里的慕之桃：“这新时代的点火工具怎么使用？”

　　“……”

　　外面，慕之桃兴冲冲跑进来，双手拿着张粉红色桃心便利贴：“永世不得超生的符咒我已经做好啦！”

　　“……”

　　“今晚吃什么口味？清蒸还是红烧？”

　　“你这个问题就很没有创意了。明明还有油淋、水煮、辣炒、蒜蓉等等很多种方法啊……”

　　“不是，水煮究竟有什么好吃的？这也能算是一个选项么？”

　　“很健康啊……”

　　疯子吧……这俩人……

　　厉鬼惊呆了，旁观着他们忽然开始斗嘴，心中渐渐泛起恐慌……

　　这俩货是假装正义之士的……杀人狂吧……

　　慕之桃绝不是个抓鬼的资深人士，她能看得出来。可淮卿身上那股绝对强大的妖力，就绝非玩笑了。方方那一瞬间的对视，他那如月一般的眼中骤然浮现一丝苍凉彻骨的杀气。此人绝对，没有任何悲悯之心。

　　慕之桃可能不会动手，但淮卿，恐怕真的会。

　　且他至少说的有一话不错，自己正是因为附在这女童身上才会被他捉住。倘若脱离了茵茵，不管对手是人是妖，只要看不见她，自然也无从下手了。

　　眼间慕之桃便要将那道刚刚做好的符咒贴来身上……

　　女童忽然浑身抽搐了一番，随即失去意识。

　　而慕之桃也同时发出了得意的一声轻笑，一道心形便利签闪电般向一处空气方向弹射出去！

　　那刚刚脱离茵茵，向窗外逃去的厉鬼瞬间被击中、定住、动弹不得。她露出一个错愕的眼神……

　　——啊？！什么啊？！说好的这样他们就会看不见她了呢？！为什么会被定住？！骗子啊！！！

　　在淮卿眼中，那写着“不许动”的心形便利贴只是漂浮在半空中。他看不到鬼影，但轻哼了一声，明白是慕之桃成功了，随即抱起茵茵去客厅，将女童轻轻放在沙发上，再随手扯来件外套，盖在她身上。

　　慕之桃松了口气。

　　其实她当然不会制作什么永世不得超生的符咒，也正在为难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以不伤害茵茵的方式，把这个附在她身上的恶鬼逼出来。却没想到，淮卿随口对话间就在这鬼心中铺垫了“倘若脱离附身，便不会被捉住”的意识，然后轻轻松松把鬼骗了出来……

　　这狐狸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人类。偶尔还会让慕之桃都觉得颇为冷血。却没想到，还是特意找了个不会伤害茵茵的方法。

　　淮卿回到厨房的时候，看到慕之桃正冲着一处空气皱眉。

　　“这鬼戾气太重了。”慕之桃小脸十分严肃，和他说：“附身这种危险的动作都学会了。如果这样也能顺利升天去投胎，是不是也便宜她了？要不要我再揍她一顿的？”

　　“不不不。大师……”那女鬼被定住后，心智已被桃心符上自带的灵气净化了许多，此刻求生欲很强：“其实我只是误入歧途……”

　　“不要叫我大师。”慕之桃脸色阴沉，非常之不喜欢这老套的称呼。

　　“天道轮回自有公正断抉。”淮卿靠在旁边墙上，说道：“且她虽然控制了茵茵一家，其实没做真正伤人之事。倘若她想，便可吸收那对青年男女的精气，助长修为。可她从始至终只是控制，并未伤人。无非，只是想要个家罢了。”

　　“有理。”慕之桃点头，从手腕上取下了那串白玉手串。

　　在妖界和黑熊一战之后，她已经用实力驯服了部分法器。手串的玉珠质感日渐圆润，灵力流淌得十分细腻。此刻，慕之桃已能猜出这件法器的正确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