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狐妖主人之后》時伍

18、Chapter 18

　　“这就是你研究了一个晚上之后，找到的新的战斗方法？”

　　淮卿看着慕之桃电脑桌上那一片粉粉白白的心形便利贴，露出一个引人深思、不置可否的表情。

　　“是啊！”而慕之桃这边简直不要太兴奋，虽然双眼下挂着国宝级的黑眼圈：“我是不是很厉害！”

　　“看上去并不是很靠谱呢……”

　　“这已经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淮卿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般的眯了眯眼睛。术师绘制符纸是需要严苛的基础道具的——狼毫笔、朱砂、松烟墨、黄表纸，一样均少不得。狼是越有灵性就越好，要耳尖上的狼毫最为合适，朱砂有镇精安神驱魔辟邪之效，松烟墨可辅助收敛纳气，黄表纸可止血镇痛，汇聚灵气效果极佳。六百年前，淮卿自然也曾经亲眼见过太平僚的主上慕越亲笔画符，笔走龙蛇，灵力飘逸，一张符绘完简直如同造出一具生命，仙光灼目。

　　但慕之桃，这都是什么鬼……

　　电脑桌上的一只只桃心形状的便利贴上，少女使用随意的一只签字笔，不那么标准的字迹逐一写道：“不许动”、“忽然倒立”、“原地爆炸”、“当场去世”……

　　淮卿揉了揉眉心，慕越若还健在，看到这些怕是确实会被气得当场去世。

　　慕之桃不满意地看着淮卿在这里露出各种嫌弃的表情，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已经21世纪了，让她上哪里去找货真价实的画符工具啊！

　　以及，祖父遗留的手稿确实非常珍贵，每页都写的密密麻麻十分详细，可以用如下三个字来形容：

　　看不懂。

　　草书是慕之桃现在最痛恨的字体。她总要扫描很久，百度钻研很久，花费大量的时间，才能零零散散地看懂个别几个字意，再跳跃着把它们拼合在一起，来推测祖父原本是什么意思。

　　倘若不是疏忽了，这是祖父留给她的考验，也未可知。

　　对此，慕之桃还可以理解。但会让人感到很生气的是，她总是费劲了几小时才查出一句话什么意思，却发现翻译过来的话，那一整页关于法器的龙飞凤舞其实很简单：

　　【你要把灵力注入进去，而不是把这些东西当做暗器。】

　　……废话吧？！她没看到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啊！

　　真不愧是淮卿的朋友啊？！她这位祖父也未免太皮了吧？！

　　慕之桃把手札一甩，当场真的很想翻脸走人。又要抓鬼又要捉妖，她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和祖父斗智斗勇……

　　冷静了半个小时后之后，还是回来，翻开下一页，重新打开百度……

　　不过，这第三页，好像终于是讲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倘若初时难以凝神聚力，不妨尝试将力量注入符中。】

　　由此，慕之桃想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已经21世纪了，捉妖抓鬼的方式也是时候该更新了！她又不是明朝的什么道士，怎么想也不可能像僵尸道长一样拿黄符宝剑打打杀杀。

　　看上去，一点都不少女。

　　慕之桃按照心中忽然冒出的想法，从小书包里拿出了之前备考时常用的心形便利贴。写上相应的文字，再注入灵力——这不就可以起到和符咒一样的效果了。

　　她熬夜做完了这一切，灵力一时都虚脱了。等第二天淮卿翻窗户进来看她，就兴奋而迫不及待地和他分享了自己的心路历程，最终收获了淮卿一个无比嫌弃的表情。

　　“这种材质的纸是无法将灵力汇聚太久的。”淮卿眯着眼睛看那一颗颗可爱小桃心：“力量无法长期储存，效果大打折扣，且时效递减。不出一天灵力就会散掉了。”

　　“我谢谢你的加油打气啊……”

　　“何况你试过了么？你确定真能达到你所写的这些效果？”

　　慕之桃看了淮卿半响没说话，忽然随手抄起一张“忽然倒立”符，疾如闪电般射在泠身上。

　　今天截至目前始终没刷任何存在感的少年猝不及防，被爱心符咒射中。他站在卧室角落，忽然倒立。

　　“……”

　　泠显然并不可能会配合慕之桃做这种事。淮卿眼中一时露出惊讶，确未料到如此符咒竟然能让有六百年道行的泠抗拒不得。

　　冷峻的少年此刻一边无法抗拒的倒立，一边以抗议的目光，瞪向慕之桃。

　　“泠仔你不要恨我……”慕之桃被这犀利的眼神看得怂了一秒，赶紧过去解开了符咒：“其实我也没想到会成功的……”

　　说着，她忽然露出了一个想到了“令人兴奋”的点子的表情，赶紧回到电脑桌前，持笔在新的爱心便利贴上写了四个字：

　　“仰天大笑”。

　　慕之桃将灵气注入符中，兴奋地一扭头，忽然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淮卿两个人了……

　　“在你露出奇怪表情的时候，泠就有种不祥预感，趁你写字时跳窗走了。”淮卿说道。

　　“这样啊……那真的是反应很快了……”

　　“好遗憾啊。”

　　“是啊……”

　　******

　　虽然不像黄符那般蓄力持久，但桃心符咒储存灵力的效果目前来看至少可以保持一天，已经比从前的毫无章法进步了太多。

　　慕之桃在连夜制符的时候花费了许多灵力，此刻终于又回复了一些，现在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几件尚不知何用的法器上——

　　玉质圆润了许多，但仍然不知做何用的玉珠手串；镜面流移着忽浓忽暗的雾气，无法照人的八卦镜；图案做工十分粗糙的香囊；以及那只铃舌完好无损，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铃铛。

　　慕之桃开始逐一把灵力注入到法器之中。

　　只见接下来，手串无动于衷，八卦镜仍然雾气缭绕，香囊鼓胀了一下后就变得干瘪，铃铛还是寂静无声。

　　“……给点面子好不好啊各位祖宗！”

　　慕之桃脱力地坐回了床上去，看到淮卿始终坐在旁边的电脑椅里捧着茶杯看热闹，笑而不语。

　　她怀疑地看着他：“我总觉得你知道些什么。你认识我祖父，恐怕也清楚这些法器如何使用。”

　　他也不隐瞒，诚实地点头：“确实。”

　　“那你快说嘛！”

　　“就不。”

　　“……”

　　淮卿笑着品了口茶：“这是你自己的历练，我也不能什么都替你做。”

　　慕之桃先是十分抗议地看着他，但接下来确实再没求问过他一个字，垂头自己摆弄自己的法器。

　　这些法器原本的主人，就是慕越。想要弄清楚法器使用的原理，更重要一点，便是要了解自己这位曾曾曾曾曾曾祖父的为人。

　　于此，慕之桃唯一的突破点，就是仅存的手札。那字里行间，总有种玩笑和亲切感，她这位祖父绝非那类德高望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前辈。

　　除了很亲切之外，他还很喜欢障眼法。黑色匕首看上去非常锋利，却无法切割任何实体。那看上去眼花缭乱极其重要的手札，可能只记录了一句玩笑话。

　　所以，或许，慕之桃眼光一亮，拿起那缺边少角的八卦镜——这根本就不是一面镜子。

　　但所有遗留给她的法器，核心目的只有一个。这目的，不可能有戏弄她的必要——明明就是为了帮助她把妖怪们找回来。

　　顿悟的一瞬间，脑中飞快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慕之桃快速拿出那本出逃妖怪名册，翻至第二页。她一手持这面八卦镜，另一手按在第二页的出逃妖怪姓名之上。

　　但见八卦镜中，晶莹的白光一闪！

　　此前影影绰绰迷雾缭绕的镜面，竟忽然将所有雾气汇聚了一团！少倾，全部雾气凝聚成了一条直线，竟然指出一道明确的方向！

　　“根本不是镜子，是个引路导航啊！”慕之桃惊呼一声，欣喜地抬头看淮卿。

　　但见那人从头到尾静静旁观，看到她再一次很快就顿悟了原理。对于慕之桃的聪明，淮卿已经不会再感到非常惊讶，但此刻还是轻轻一点头。

　　那是于他来说着实罕见的认可：“不错。”

　　******

　　慕之桃把所有法器都装在小书包里背起来，再带上桃心便利签以便作战中不时之需，跟着镜中白雾直线所指引的方向，和淮卿一同走入古镇景区。

　　明明仍是暑假旺季，但今日的古镇仍然游客稀少。灵异事件仍然在眼皮底下悄悄发生，公众传言也愈发邪乎，今年的生意，怕是整体都不太好做了。

　　虽然妖门的封印缝隙已经修补好，但此前从中溢出的妖气，以及从妖界偷跑出来的妖怪们仍然在扰乱山中的磁场。只要还在空云山这一带，慕之桃就很难分辨出妖气鬼气，无法分辨详细的方向。故此，这枚镜子成了今次寻找妖怪的核心。

　　慕之桃跟着镜中雾气指引的方向，慢慢又从古镇景区一带穿去了边缘，逐渐走去了此前从没来过的空地—— 一片小型用于健身休闲的小公园。但这地地带偏僻，植被和健身器材均极少，此时只有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在公园入口的空场地边上荡秋千。她的爷爷在旁边看着。

　　慕之桃仔细看看镜面，确认这道雾气明显指向小女孩所在的方向。那女童看上去最多六岁，穿一条红色连衣裙，皮肤白皙，荡着秋千的神态娇憨可爱。

　　“不应该？”慕之桃皱眉：“无论怎么看，这姑娘都是个人类。”

　　“用眼睛看东西很容易被迷惑的。”淮卿在旁边淡淡说道：“要用心去看。”

　　慕之桃闻言，静下心来，对那小姑娘一顿猛盯，果然不出两分钟，就成功引起了她爷爷的关注……

　　“咳。”她轻轻嗓子，不以为意地走到一旁去，希望自己看上去不要太像人贩子。

　　而这一转换位置，慕之桃竟忽然发觉，这公园再往深处的木头长椅上，坐了个年轻男人。

　　刚刚是从某一角度被树丛遮住了，慕之桃站到旁边才忽然发觉，那男人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一直在盯着小女孩荡秋千的背影。

　　“你看看人家，”慕之桃拽拽淮卿的长袍，指着那远处这穿着黑色T恤搭牛仔裤的男人：“都是妖怪，怎么人家就轻松跟上了时代的步伐？”

　　一路走来这里，也真是庆幸这一带本就是古镇景区，淮卿这一身翩翩华服搭在景里，并没显得违和。不少游客还以为他是为职业coser，来此地取景拍照。要不是他跟着慕之桃身后走得太快，恐怕还会被围住求合影。

　　慕之桃说完，也不期待淮卿回答或者改变什么，径直大步向男人走了去。

　　淮卿看她竟然如此坦诚，也不顾虑对方逃跑或使诈，眼神不由一时惊讶。但他尊重她的决定，也让她独立思考，只是一路跟随在后方。

　　“朋友。”慕之桃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到黑衣男人旁边：“我劝你不要有什么大胆的想法。”

　　“妖已经在常世断绝六百年。”男人坐在木椅上，慢悠悠开口答话，不遮不掩，态度也是坦诚：“没想到术师还在传有后人。”

　　近距离看，他的五官清俊随和，一双眼神干净透彻，只是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正眼看过慕之桃一眼。说话时，男子仍然始终向着那荡秋千的女童的背影。他周遭有几只斑斓灵动的小蝶飞过。

　　慕之桃没有找错。此人正是出逃妖怪手册第二页所记载的蝶精，浅安。

　　她也随他的目光望去秋千：“你从缝隙里辛苦穿出来，不是为了来这里晒太阳的吧？”

　　“茵茵，就是阿澄的转世。”浅安回答，向那女童的背影慨叹地一笑，眼中有温柔无尽：“我不会认错。”

　　“哪怕过了六百年？”

　　“哪怕过了六百年。”

　　六百年前，妖王赤雁与人类天才术师结盟，下令全体妖众迁徙至平行界，重建妖都。浅安自此被迫与自己此生唯一珍爱的人族女子阿澄分隔两界。

　　妖众中虽有好勇斗狠，好滥杀无辜取乐者，但亦有浅安这般将人类视为异族盟友，心怀好奇的和平者。当年两界强行分割，亦有不少妖众被迫与人类好友、乃至连理，就此两隔，再不相见。

　　但毕竟，妖族寿命长出人类几何。人之寿数，于妖族眼中无异于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两界的分割让诸多对人族心怀牵绊的妖众们难过了一瞬，但终归很快忘怀。

　　唯独对浅安而言，不是如此。

　　他是被阿澄种植的月季吸引过来的蝶，偶然初见，便再不能忘怀。六百年时光即逝漫长，又是转瞬。那日升月落，春去秋来，每一刻，他都在怀念她。

　　怀念她身上的好闻味道，怀念她曾在桃花树下送他帕子时笑意羞涩。他们曾约好中秋要一起放花灯，可他却自此断了联络。

　　哪怕对方已辗转不知何几轮回，再不会记得他，也仍然放不下。看到妖门终于出现了缝隙，第一反应便是去寻她。可未想百年后的人世变得无比陌生，只剩下冰冷浮尘，费劲千辛万苦，寻得的，也仍是个梦幻旧影。

　　“可以放我在这里生活么？术师大人。”浅安轻声说，远远看着女童的秋千一起一伏。他说话时，有蓝色的蝴蝶停在他指间：“我只想看看她。就像这几天一直以来的一样。我没和她说过话，不打扰她的生活，也不会伤害任何人类。”

　　“不行。”慕之桃叹气，把空云山的现状和浅安简单复述了一遍：“空云山地理位置特殊，现在如果你一直跟在她旁边，妖的煞气就会把死人身上的鬼气困在这山里，反而让她处于危险之中。总之，你留在她身边就是害她。”

　　浅安闻言，陷入沉默。

　　他不是任性斗狠的性格，这不再辩解的无言让慕之桃不由有些心疼。

　　还有什么比注定无缘，更让人无奈惋惜的。

　　“我明白了。”他最终闭了闭眼睛，出乎她意料地妥协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啊……这个，那真是太感谢你支持我工作了……”慕之桃站起身揉揉后脑，情绪沉重的同时也非常感慨，万万没想到第一只妖怪竟然会如此通情达理好说话。

　　浅安也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准备跟随慕之桃和淮卿返回昭云寺，回去妖界，从此不会再来人间。

　　他们从这小公园里离去了。树木、蝴蝶、秋千，以及红色连衣裙的女童，一切都在远离他。就像梦一样。六百年，也该醒了。

　　就在慕之桃已经开始把心思转移到如何抓捕第三页的妖怪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尖叫，伴随着汽车引擎声。

　　她、淮卿、浅安三人瞬息一起回头，重新往小公园的方向疾步追了过去。

　　只见女童玩耍的秋千上空无一人。老人痛苦地摔倒在地。

　　远方，一辆破旧的黑色面包车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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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Z小猫”,灌溉营养液+12019-03-07 09:18:32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