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花》梦落荒山

1、在江湖飘的第一天

　　那是很平常的一日，师父突然说，起风了。
　　然后他就盯着我看，直到我被看的发毛，他才移开视线。
　　那天晚上，我们吃的是阳春面。细细的面上零星散了些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的让人很有食欲。我只顾着埋头吃，如果我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师父的话，我一定会吃慢点的。不对，是哭一场的。
　　我向往话本里场景很久了，主人公都是一边流泪一边吃的，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汤里。多么动人的场景啊，但师父一向对此嗤之以鼻。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山下了。清晨的空气有点冷，我颤了颤。
　　身边刚好有个棉布袋，蓝底碎花的。我扯开棉布袋，掉下一封信，几粒银子，以及一块灰不溜秋的石头。
　　信上说，我太能吃了，师父他养不起我了。让我拿着这块黑石头去京城找王姜，这个人会收留我。
　　王姜？还王蒜呢。我撇撇嘴。
　　不过师父居然直接就这么把我扔了，我也没能好好谢谢他这些年照顾我。认真想了想，我端正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也算还他的恩情吧。
　　我顺着小道慢慢走出山，手里拿着那块黑石头，努力发现它的不同之处，但是一无所获。也许它是内心很美吧。这话还是师父教我的。
　　我瘪瘪嘴，我又想师父了。
　　这个时候我不知道，师父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看着我。我就这样错失了见他的最后一个机会。

　　我顺着山路慢慢走，老远才看见有村庄。当即振奋起来，脚下生风的冲了出去。我早上还没有吃东西呢，这会饿的双眼发绿。
　　站在破木门前，我犹豫不定好久。我该怎么说呢。
　　施主，我饿了，可否给些食物？我有银两。
　　不不不，我又不是和尚。师父说了，做我们这一行的，是很厉害的，不能把自己看轻了去。
　　老人家，换些东西吃可好？
　　唉。不行不行。万一人家不老呢。听了这话岂不是要打我的？
　　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敲门。
　　“来了来了。谁啊？”一个声音传出来。
　　这声音不男不女的，我于是只道：“我是来换些食物吃的。”
　　吱呀一声，那木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衰老的老人脸露出来，然后是一具快入土的身体。
　　“小孩子？”那声音有些惊异。
　　我默然。虽然我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可实际上我已经活了几十年了。这要我怎么解释。

　　这个老人虽然惊异，不过还是把我放了进来。
　　我坐在木凳上，打量着这间屋子。破破烂烂的，有好多蜘蛛网，墙角底下还有个老鼠洞。比起我之前生活的地方，真的是天差地别啊。我不由的感慨，怪不得师父说养不起我了。
　　“来了来了。快吃吧。”老人端上一碗面，我敏锐地注意到碗角磕了个口。
　　我低头看一眼，清汤寡水的，也没有葱花。
　　“你叫什么名字呀？”老人笑眯眯的摸着我的头。
　　我也不知自己是叫个什么名字，师父唤我丫头。可我也知道，这不算名字的。
　　“葱花。我叫葱花。”我记得书上的女子多以花取名，什么朝颜啊鸢尾啊的，不过我还是觉得阳春面上的葱花最有食欲，因此也最好看。
　　“葱……花？”老人喃喃着，似乎被我动人的名字惊诧了。
　　我拿着木筷，在面汤里捞来捞去，最后还是放下了筷子。说真的，我以为她会给我来碗面呢。现在的妖怪都那么穷吗？我看着一碗的黑虫子，发自内心的想。
　　“呀。怎么不吃啊？快啊，趁热吃。”老人拿过筷子，夹了几只虫子送到我面前。
　　师父和我说，外表不能决定一切。但是，这虫子黑乎乎的还滑溜溜，看着真让人恶心，我无法相信它的内心是美丽的。
　　我别开眼，“我不吃这虫子，太恶心了。”
　　那老人大惊，“你居然看出来了！”又道“那就留下来给我作午餐吧！”
　　我叹口气，现在外面的妖怪都那么狂了吗。还好师父教过我，出门在外要谦虚。
　　那老人此刻已经变成了大蜘蛛，真的，挺恶心的。
　　话本里妖怪都是很好看的。果然，话本都是骗人的。
　　我轻抬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它便消失掉了。
　　师父说过，打打杀杀不要废话。坏人都是死于话多。
　　虽然打打杀杀不好，但是毕竟它要害我的命，只能杀了它了。
　　我摸摸肚皮，在屋里转了一会，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在一口大水缸里，我找到了一个小孩。
　　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兮兮的小丑孩。
　　他似乎吓着了，整个人抖来抖去的。我心下想着要安慰一下他，“别怕。我不吃人。”我吃肉。我在心里默默加上。
　　他似乎愣了一下，抬起头看我。我镇定的回看。多少年和师父撒谎的经历，练就了我如今脸不红心不跳的能力。
　　“你是？”他的声音沙哑的像，像，我形容不出来，就是跟吃了沙子那样。
　　“葱花。”我答。
　　“村……花？”他似乎皱眉了。
　　我耐心的道，“是葱花，阳春面里放的葱花。”
　　这下他似乎明白了，不再重复。
　　我也心满意足了。

　　已经是午时了，我带着张麦子，就是那个小丑孩，一起走在小道上。
　　那个村庄的人似乎都被那个老蜘蛛给吃了，我遛了一圈，敲了好多家门，都没人。这个张麦子好像是被父母藏起来了。
　　出村庄不远，就是一大片金黄的麦田。我楞楞的看着那波浪，差点咬到舌头。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叫麦子了，真是太美了。能和阳春面上的葱花相比！
　　“麦子，你也有个好名字。”我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他的父母一定很爱他。
　　我们慢慢消失在这金黄的波浪中。
　　当然，我还是很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