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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青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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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表云想容在青城山住的日子长了,渐渐心事释怀,一心一意只等白随风。
暑去秋来,桂月中秋,天气渐凉。眼见全教上下都在准备八月中秋的节日法事,道士们忙着打扫殿阁圣像,下山采买节日物品祭礼。
这一日初五,雪君禀明了大师兄武思怡,想要跟随下山采买的师兄同行,又约了云想容做伴。
飞雪听说要下山逛去,岂有不乐得同去之理,于是又约了阳兆。
武思怡见她几个都要去,便遣了罗信和洪烈陪伴。
白随风见阳兆下山,虽说有人同行,且外围又有驻军布的暗岗,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自己职责所在,便去求云想容同行。
刚好云想容也想到这一层,便顺口答应道:“正想邀你同去。”
雪君要去东市铁匠铺,飞雪和阳兆想去西市看热闹,只一进城,便要分做两队。南宫洪烈深知罗信心事,便强拉他去西市。白随风心想因有云想容在,自己不便强行跟去,既然有罗信在那边,也可稍安心些。
罗信心知白随风不便为难之处,便对大家说道:“虽说蜀中暂时没有流民乱匪,但我们此行不宜在外时久,现分做两队,午时于城门会合,同回山上要紧。”说完看了一眼白随风。
白随风以为他叫自己放心之意,便回以点头示意。
那边五人,云儿是在外厮混惯了的,单领他们去那热闹所在玩耍。飞雪和阳兆一味取乐,玩的忘乎所以。南宫满烈和罗信便不离身侧,只顾留心周围。
这边白随风与云想容先陪了雪君寻到那铁匠铺子。那铺子里的老铁匠原是雪君的同乡,因认得王家的一个老管家,便时常托他捎些物什信件。雪君见了那老铁匠,问道:“金大伯,近期可有回乡的伙计?”
那铁匠见了雪君,满脸堆笑道:“哟,原来是王姑娘。姑娘可是有信要捎回家?”
雪君说道:“因过几日十五是家母的生辰,女儿在外不能服侍膝下,我做了一身衣裳,想请老伯捎回家去给母亲做寿礼。”
铁匠一边指旁边一个年轻人,一边说道:“姑娘来得巧,我家那大小子两口子要回家去望候他姑妈,明日就起程。姑娘可将包袱交给我那大小子,一准先给姑娘送家去。”
雪君听了,便将带来的包袱从马上取下来递出去。
铁匠见是一个锦盒,外面崭新的大红缎面包袱,那叫那年轻人道:“咱这干活的手不干净,叫你媳妇出来接了姑娘的东西。”那年轻人应声进去了,铁匠又对雪君说道:“原来是老夫人千秋寿诞,姑娘放心,准给姑娘送到交给老管家,保证不误时辰。”
雪君道了谢,留下几两碎银,便告辞了。
三人从铁匠铺出来,雪君对云想容说道:“好容易出来一趟散心,不如逛逛,到了午时再去城门同他们会合也不晚。”
于是三人找了一间客栈寄了马,一间一间的逛那街上的铺子,有卖首饰的,有卖古董玩器的,有卖香料的,也有卖布匹的,各色各样应有尽有。
雪君与容容两人并肩进了一间成衣铺子,见没什么好料子,便白逛了逛,又看了些首饰、香料等,都没有入了眼的。
三人寻了间茶肆,吃了点茶果,约摸午时便到城门与飞雪等人会合,同回青城山去了,并无别话。
到了中秋佳节,正一教照例一早举行法会庆祝节日。至晚上月至中天,在练功场摆下宴席,各种瓜果、月饼、茶酒,道青真人与柳真人带领众人赏月同乐。云想容与白随风琴萧合奏为大家助兴。柳如飞不甘示弱,奏了一曲《鹧鸪飞》,却也悠扬婉转,伴着一轮清辉洒满庭院,月影徘徊,惹得大家连声叫好,道青真人点头称赞,赏了一支玉笛。柳行云躬身道谢,柳如飞不免得意忘形,众人纷纷祝贺。柳无言真心替他高兴,凑到他身边仔细瞧看。
宴饮方散,云想容与王雪君相携了欲同回房休息,不想白随风叫住了云想容。
二人到了白随风房里,因贾炜不在,现这屋子只他一人住着。白随风向床上取了一个包袱,说道:“前日下山,我看那山下铺子里没什么好料子,天气渐凉,这是我托罗二哥从成都府捎来的,你穿上给我看看。”说着解开包袱,抖出一件狐皮大氅,披到云想容肩上。
云想容细看时,缟色缎面,月白绸里子,狐狸毛风滚边,越发衬的云想容肌肤胜雪。那白随风一时看得呆了,笑说道:“我的容容果然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不住赞叹。
云想容心想,他竟这般细心对我,不免更加柔情似水,刚要说道:“随风,我……”便被白随风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你太爱我了对不对?”云想容被他羞的转了身去,白随风上前抱住她在耳边轻声道:“容容,除你之外,别无他爱。”
第二日十六,武思怡一早看着小道士们收拾打扫庭院,忽闻有人急切打门,开了看时,有人认得是山下灌县的老铁匠与他儿子,二人神色匆匆,急急来寻雪君。
原来当日先帝登基时,那王老爷有些微末功劳,又本是先朝没落世家,便留在京中为官。至当今圣上临朝,王老爷因清高孤傲,看不惯朝野腐败,不容于世,便托病辞了官职,奏旨回乡。皇帝顾念先帝功臣特开恩赐了成都府一个从六品员外郎的闲职。王员外膝下单薄,只得一子一女,其子并未出仕,在家奉养双亲,小女雪君,年幼时曾许了王老爷故友本地乡绅藩家之子。去年不知何故,这成都府长史听闻得王员外家的小姐才貌俱佳,欲求婚配,王员外以曾许配人家为由拒绝了。不想这长史乃是当朝吏部邱侍郎家的同宗,以势逼得男方退婚,后又捏了个错处将藩家治罪,直落得家破人亡方罢。王员外欲替老友申冤,连上了几封奏折均石沉大海没有音信,昔日故交同僚也无人敢出头,纷纷劝他罢手,王员外气恼不过病势加重,王小姐雪君羞愤交加便上青城山出家了。今年中秋将至,又是王员外夫人寿诞,正愁不能一家团圆,忽收到女儿送来的寿礼,又是高兴又是悲伤,正没计较处,不想那邱长史又来无故寻事,与雪君的兄长口角了几句,邱长史便带了府兵将王员外一家老小拿了,关入死囚牢。山下灌县的老铁匠本是王员外府上家下人,出来只为照看雪君,那铁匠的儿子回府送了东西便望侯姑妈去了,后来听说此事便急忙回来报信。
铁匠见了雪君便哭道:“老爷、夫人和小爷,连同家下人几十口都被拿了下了大牢,生死不知。”雪君一听,登时急的几近晕了过去,哭个不住,不知如何料理才好。
柳真人深知王家底细,听了此事,便命武思怡、南宫洪烈陪同雪君回家去料理。云想容因与雪君处的深了,见她悲痛难忍又心急如焚,便与白随风说了,愿随雪君同去,路上也好劝慰照扶。
王雪君、云想容、武思怡、南宫洪烈加上铁匠父子,五人快马加鞭赶往成都府。
雪君等五人先不进城,而是调转马头去了南宫世家。
南宫世家虽说避世多年,然而百年威名犹在,成都城外的南宫城堡也都是人人向而往之,却又神而秘之的存在。这一代的南宫堡主南宫飞烟就是南宫洪烈的父亲、南宫飞雪的胞兄。南宫堡主前日也听说了王家的事,今日见南宫洪烈带了众人来,便猜到几分来意,同为世家大族,虽无往来,也颇有同气连枝、唇亡齿寒之感,见了王雪君也心生几分怜悯,便把雪君姑娘安抚了一番,让她在城堡里略微等待,自己派人去城里稍做打探再做计较。
那邱侍郎因与当朝一品太尉大人有姻亲,又与其他几位权臣略有瓜葛,均是太子一党又或与王员外早年有些嫌隙,正欲除之后快,便借此机会大肆弄权,不仅私自扣了王员外的奏折,更是传话成都府务必将他治死。当今皇上塞责视听,任凭太子与三公弄权,朝野上下早已怨声载道,致使政不清、治不明,正直官员有心无力,宵小之徒蝇营狗苟。因朝廷腐败、民不聊生,致使各地有志之士纷纷揭竿,目前蜀中因山水阻隔,比别处略微闭塞,还算太平,便贪腐之风却不逊色。
那成都府尹与邱长史沆瀣一气,又得了上司授意,便一心要治死王员外,捏了一个莫须有的大不敬的罪名,不日即将押往京城,恐九死一生,无力回天,王夫人连惊带吓已于狱中被折磨至死,王员外本就不甚强健,老迈之躯又被强行上了刑罚也仅剩奄奄一息。
南宫世家虽有威名,但苦无实权,南宫堡主有心无力,上下使了些银钱,在狱中打点使王员外父子二人上路前免受些辛苦,又使雪君进去探望,并将王夫人尸首运回使雪君好生葬了。
雪君对南宫堡主感激不尽,叩头谢恩。因亲见了父兄惨状,又见母亲尸首,天人永隔,哭的几度晕厥,多亏云想容从旁照看,武思怡与南宫洪烈尽同门之谊助她打点葬仪。
南宫堡主打听得再过三日王员外父子将被解往京城。雪君得了消息,安排铁匠去乡下变卖田产,欲求南宫堡主走些门路救她父兄性命,几人正商议间又有庄客进来报了消息,王员外于狱中殁了。
雪君听了消息,伤心欲绝,拨了剑向外冲去,被武思怡等人强行拦下。雪君面朝成都方向跪下,一声爹爹、一声娘亲,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旁人听了无不愤恨垂泪。雪君哭了两声便一口气岔住晕了过去,众人赶忙过去搀扶,云想容从随风包裹里取了一个小瓷瓶,拿指甲挑了些粉末向她鼻内吹去,只见雪君长吸了一口气便苏醒了。雪君膝行到南宫堡主跟前,叩头道:“恳请伯父救我兄长性命。”说完拜了又拜。
南宫堡主忙命人将她扶起,说道:“王员外乃一世清高之人,不想遭此横祸。我久慕王员外高名,神交已久,然我荒野之人,不敢贸然求见,终无缘得识。今贤侄女与我儿有同门之谊,如此恳切相求,我岂能坐视不理。然而当今朝野腐败,我南宫家已避世多年,不敢十分应允定然成功,我定尽心竭力,搭救世侄。”
南宫世家在本朝虽未涉足朝堂,人皆以为经营矿产为生计,实则在前朝乃是赫赫大族,多有朝廷重臣出自南宫,如今的南宫城堡及周边田庄、地亩均为私产,且私下里与本朝三公九卿多有利益往来,这成都府虽有地域管辖之名,却也轻易不敢招惹。南宫堡主上下使力,又多用银钱,那成都府不得不卖个人情,那邱长史收了南宫家许多银钱,且因年前又买了几房美貌姬妾,便早已把王家雪君之事丢诸脑后,那王员外已死,便松了口不再多做计较,成都府尹便上了奏折称王员外夫妇已认罪伏法,病死狱中,王家公子实是从犯又年幼无知,念他父王员外早年功德,请旨从轻发落。不日发下公文,判了流刑,家产罚没充公,王家之女因早已出家不问俗事,免于处罚。
王家公子虽是在南宫堡主全力解救下判了流行,但惟恐邱侍郎与邱长史不肯轻易饶过他性命,于流放路上或牢城加害于他,南宫堡主与雪君及众人商议,不如在半路上将人劫了,远远的送走,隐姓埋名或可留得一线生机。
众人大事议定,选定城外几十里的一处峡谷,乃是去往岭南的必经之路,单等三日后公差上路,几人先行设伏。
雪君感念南宫堡主大恩,拜谢不尽。雪君又说道:“前日死囚牢探望我父,爹爹告诉我,我王家传家之物不可落入他人之手,现藏于家中,我须去取了来,待救出哥哥,好交给他的。”
南宫堡主听了雪君之言,略沉思了片刻说道:“如今你王家房产尽数抄没搬尽,只剩一座空院,据打探回来的人说,前后大门已贴了官府封条,现无人看守,依我看要去今晚正是时候。为防万一,还是让思怡和洪烈陪你走一遭。
三人于城门关闭前悄悄潜潜入城里,先找地方藏了,只等起了更,换了夜行衣,绕过巡查兵士,翻墙进了王家大院,果然没人。雪君寻到爹爹书房,按照爹爹指示找到密格,寻到了爹爹所说的宝匣。三人原路翻出墙外,找到城墙一处僻静角落,取出挠钩手中一抖,“嗖”的一声准确无误钩住墙头。三人使出轻功拉了绳子,几下子便攀了上去。城墙外南宫堡主早已带了人在外接应,接了他三人骑了马赶回南宫堡。
出成都府去往岭南有一处峡谷,两面皆是高山,雪君等四人,还有南宫堡主带的十个精壮伙家,一行人俱都蒙了面,化作山匪早已事先埋伏在那里,只等了个把时辰,便见两个公人押了犯人正打峡谷经过,那犯人不是别个,正是雪君的兄长,王家公子。南宫堡主等他三人到了近前,说了切口。不想那两个公人倒是镇定,站定那边一动不动,也不曾说半句话。众人正纳闷间,只见从峡谷那头呼啦啦上来百十个兵士,为首的正是邱长史。
那邱长史于马上拿鞭子指着王雪君和云想容说道:“你两个哪个是王家小姐?”
众人面面相觑,正不明他如何得知,那邱长史又说道:“你宁可出家也不愿嫁我,如今我就把你和你兄长一起送了去见你们爹娘,黄泉路上一家团聚。”说完一阵奸笑。
带银红面纱的正是雪君,她见此阵仗不免心下一惊,不想因此连累众人,便上前一步说道:“今日我为救兄长而来,此事与他人无关。我愿以命相换,只求放过我哥哥性命。”
王家公子认出雪君戴的,正是自家传家之宝天蚕金纱,想到她身边的定是青城山的师兄,亦不想连累青城山,况妹妹雪君已免于受刑,更想保全她,便喊道:“妹妹快走,不要管我。待我刑满归来,自会去寻妹妹。各位请快带舍妹离开。”
那邱长史又是一阵狂笑,说道:“今天谁也别想走,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今天统统给我拿下。”说完一挥马鞭,兵士们一哄而上,两方人马战在一处。剑风所到,鲜血四溅,金戈挥处,人喧马嘶。一边是金戈铁马人多势众,一边是江湖好汉正气凛然。眼见的邱长史的府兵落了下风,那邱长史不顾正在奋战的兵士,对身后的弓箭手喊道:“放箭、放箭。”
只见箭矢“嗖嗖嗖”的射向人群,顿时有人中箭哀嚎。猝不及防一支铁箭正中戴银红面纱的女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那王家公子大叫一声“妹妹”便冲了过去,那邱长史见了知道那倒地之人正是王家小姐,便也骑马冲去,挥动马鞭向雪君抽去,可恨王家公子身披枷锁无力还手只能以身护妹,跟随邱长史的卫兵举枪一顿猛刺。王家公子身中数枪口吐鲜血,武思怡等人杀将过来欲救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