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随风》罗美美

2、百部

　　好一处岭南风光，好一个神秘的百部。
　　长白山已是隆冬，而此时的岭南秋意初显，青山碧水，峰峦叠翠，远山的林间夹杂着些许红叶，就连瀑布和溪流也如江南女子般温柔多情。
　　白随风一路南下，行了十多日，又在岭南辗转了几日，才在大河弯过的一处山坳湖边打听到百部的所在，他终于到达百部的神女峰脚下，那半山腰的连绵民居之上，在慢坡上依山而建的，就是神女宫了。
　　真是一处好所在，四面环山，临水一片峡谷，大河弯过，拥出一片世外仙源。
　　极目四望，俱是青山，山间一片大湖，水平如镜，一挂清瀑从山上缓缓倾下。水面上游着几十只鸬鹚，它们只将头伸入水中，再昴起时便会衔一尾青鱼。一棹渔舟在湖面滑行，头戴斗笠的渔夫便抓起它的脖子将鱼夺下甩进船舱。这是白随风从没见过的捕鱼方式。
　　他策马缓行，前面是一大片青莲，莲叶半枯，露出了一个个垂着头的莲蓬，中间也间杂着鸡头、菱角、水草等，一直延伸到湖岸。这一侧的湖岸是一片漫坡，错落的民居依山而建，山上一层一层的梯田，田间亦有人在劳作，神女宫位于民居之上的半山腰上。
　　雾从湖面漫起，在湖面流连，漫上稻田，漫上山腰，不肯飘散，湿透了姑娘的绣鞋和裙摆，飘飘渺渺，氤氲如烟。

　　长白山寒冰门冷无心座下弟子白随风奉师命求见百部神女玉无情。
　　宫外采花的一个小女童听了白随风的自我介绍，返身进宫去了，不一会儿随行出来一位女子，白随风取出临行前师父交给他的红翡玉簪，慎重交给女子，由她带进宫里去了。又过了一会儿，那女子复又出来对白随风说：“神女有请，请白先生随我来。”
　　穿过一道花篱，花墙边有一株奇树，却从没见过，小小的果子，累垂可爱，从那树下走过，异香扑鼻，白随风竟似有些醉了。
　　白随风跟随那女子进入神女宫，女子引他侧首坐了，并奉上一盏新鲜花茶。只见那茶盏中一朵鲜花徐徐展开，也叫不上花的名字，真是奇哉妙哉。白随风捧起茶盏，凑到鼻下一闻，果然好味道，一股甜香直扑额顶，轻啜一口，余香满口，顿感神清气爽。
　　白随风正自回味，忽听绫罗纱纱、脚步轻盈，从侧室出来一位妇人，只见她一袭红裙，红绫遮面，长发及腰，只是那头顶发髻上插着的，分明就是师父那只红翡玉簪，上面的双生红棉盈润光泽、分外惹眼。
　　她就是玉无情。
　　白随风不敢多看，站起身施礼道：“弟子白随风见过玉前辈。”
　　玉无情向他只点了一下头，说：“请坐。”说完款移莲步，上首入座。
　　白随风复又坐下，说道：“师父命我执此玉簪下山寻找前辈。”
　　玉无情幽幽问道：“你的师父，冷无心，他可好？”
　　白随风回道：“师父一向身体康健，多谢前辈挂怀。”
　　玉无情又说：“我不恨他。”
　　白随风不明所以，又不敢细问，只好继续恭听。
　　玉无情命身边的女子说：“容儿，为白先生安排住处，你可命人好生款待。白先生可随意去留。”那叫容儿的女子应声“是”，玉无情便复又回去了。

　　一段孽缘的开始，往往不期而至。云想容哪里知道，这位突然造访的白随风，将会是她一生最刻骨铭心的失去。
　　白随风正有心遍行山水，涉足江湖，如今正沉醉于这岭南的美景，不忍离去。下山时师父并不曾有别的交待，寒冰门也不像别的门派那般约束弟子门人，只要能谨守江湖规矩，禀明掌门，便可随意去留。既然玉无情着意为他安排了住处，白随风决意逗留数日，好好欣赏一下这别有风味的岭南风光。
　　那位叫容儿的女子带他来到花田边的一处茅屋，说道：“神女宫从不许男子进入，便委屈白先生住在这里吧。”她又指花田里灌水的一个少年招手，待他过来时说：“他叫梦尘，这是他住的屋子。有什么需要可问他，也可唤我。”又对梦尘说：“这是神女宫的贵客，好生招待便是。”
　　容儿转身欲回宫去，白随风急忙唤她道：“容姑娘留步，可否引我四处认个路，不然我怕不懂贵乡的规矩，乱闯了不该去的地方。”
　　女子略犹疑片刻，说道：“也罢。请随我来。”
　　二人在山间缓步慢行，白随风仔细打量，见她纤纤身量，白纱长裙，犹如神仙妃子。雪白的脸孔，纤细眉眼，薄薄两片红唇，干净的没有一丝风尘。乌黑长发也是白绫绑缚，脑后松松绾起一个发髻，插着一枝精致云头木簮。
　　白随风边走边与她答话，问她道：“容姑娘可是玉前辈的弟子？姑娘芳名是哪个字？芳龄几何？”
　　女子只不答他。
　　白随风又问道：“姑娘可去过北方？我是从长白山来的，长白山的寒冰门姑娘可听说过？”
　　女子依然没有多余的话，只带他在神女宫周围转了一圈，便要回神女宫去。
　　白随风只得望她背影说：“明日可否请姑娘引我去湖上看看那些捕鱼的水鸟？我以前从没见过，很是觉得新奇。”
　　女子匆匆而别，回神女宫去了。白随风悻悻而归。
　　天色将暗，白随风返回茅屋，名叫梦尘的少年已在门外的石桌上摆好了饭，白稻米饭，一碗烧鱼，两碗青菜。
　　那梦尘也不爱说话，问十个问题，只好回答三五个。白随风心想，难道这百部的人都是这样沉闷么。不过还是从梦尘那得知，原来那位女子是神女宫新选任的圣女，将来要接管神女宫做下任神女的，她的名字叫云想容。
　　云想容，多么美的名字，像岭南山间缭绕的团雾，像水乡梯田氤氲的云烟。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与你有缘，只此一面，便深植于心底。见你一眼，世间再无其他女子。
　　南方亦佳人，一顾倾我心。
　　愿共天涯路，此生风与云。
　　白随风躺在木床上，辗转难眠，云想容那细长的眉眼，在脑中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