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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青城(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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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去过白莲湖么?如果没去过,那就请听我说一说。
白莲湖地处中原,是天然形成的一个淡水大湖泊,湖中有许多小岛,大一些的岛上居住着人家,以打渔割苇为生。那湖中盛产一种绿色的小鱼,小指般大小,圆滚滚的身上有环形的花纹,只需先煎后炖,便可香飘满院,肉质鲜美至极,只有初春才能寻到它的身影。每至深秋,成片成片的芦苇田随风荡漾,白色的芦花漫天飞舞,恐怕只有鸟儿们才能领略它的壮观。是的,那便是传情的鸿雁。大雁们带着他们新生的刚刚褪去绒毛的年轻的孩子们,在高空上最后望一眼这片浩瀚的芦苇田,振翅南飞。
白莲湖最深处,有一大片莲花池。若是盛夏来了,满池红莲遮天蔽日,姑娘们划着木船在红莲间穿行,只采那待放的花苞,红袖飞舞,红莲轻摇。待到满池的莲蓬垂下了头瞪起了眼睛,渔家的小舟又来了,收获一舱一舱的莲蓬,剥开它坚硬的外壳,取出洁白的莲子。都说莲芯甚苦,我却独爱用它烹茶,清心平肝,心如止水,犹如无风的湖面,漾漾碧波,一池青荷。
也许您要问了,既然满湖的芦苇和红莲,为什么要叫白莲湖呢?没错,确实有白莲,可是只有住在大湖深处的人才能找到它,而外人即使看到了,也不知其妙。其实它是引路的路标,沿着白莲指引的方向,才能找到最深处的鸳鸯岛,湖外的人,在最外面的芦苇荡就能迷了方向,生活在湖岸四周的人,最多也只知红莲池,是找不到引路的白莲的。
早年间,躲避战乱的高洁的隐士,因在湖里迷了路,偶然间才发现了鸳鸯岛,那时还是一个从没有人踏足过的荒岛。岁月流转,雪君之父王员外因缘际会结识了岛上一位居士,向往那岛上无拘的生活,几次萌生退隐之心,终未如愿。王雪君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之时,便想到了鸳鸯岛,带着老铁匠到了那岛上终了一生。
暑往寒来,冬末春初,白随风与云想容已在青城将至两载。
白随风内功精进了不少,在强大内力的支撑下,剑法愈加凌厉狠决,流花短剑在他手中真是宛若流花飞舞、断影残虹。
因那弯弯小妹有个贾炜痴缠不休,云想容又有义弟为伴,渐渐心宽,白、云二人感情日渐笃深。哪怕外面风云变幻,流民四起,这蜀地也如世外仙源,因皇子阳兆在山上修养,朝廷官府按时按节送来柴米供给,青城山上香火不断,一如往年。
将近两年来相安无事,白随风虽不敢懈怠一日,却也只把云想容当作心头最最要紧的人,只盼着阳兆哪日山上待的腻烦了,速速请旨回宫去罢,他也好和云想容二人双双天涯,快活去也。
那阳兆也是乖觉之人,每日只好读书吟诵,习武之事么,能拖便拖,能赖便赖,却也从不惹事生非。不管是后山玩耍,还是偶尔烦闷下山,也总是主动邀人为伴。倒是那小厮云儿,常常替他跑腿带些新鲜玩意儿上山解闷儿。
初春时分,天气和暖。因这两年后山早已被官府划为青城山正一教的私产,且又封了山,那山上的空地便成为正一教弟子们新的练功场。
这一日,武思怡等人罢了晚课,欲回观里去,阳兆却拉着飞雪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正要开溜,早被白随风看见,便故意落在后面喊道:“小炜,来过两招试试。”
这一喊不要紧,如飞和无言听见说比武,先来了兴致,引的众人都停住脚步往后看,便看见了阳兆、飞雪两个人正往溪边竹林走,贾炜一回头,“白三哥”三个字刚出口,便也瞧见了两个人要走,向众人说道:“咦——他们两个不知道要去耍什么勾当。”跃到弯弯身边,说道:“弯弯,我们也去瞧瞧有什么好玩的。”
弯弯不知道又因为什么和贾炜拌了嘴,正没好气,冲他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一扭头走掉了,贾炜甩开众人急忙追去。
武思怡顾不上他俩,只朝阳兆和飞雪喊道:“快要天黑了,你两个日头落尽前务必回来。”
飞雪只答了“知道了”便拉着阳兆跑进了竹林。
罗信和南宫洪烈说道:“这座山已封了许久,他两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先回去吧。”白随风便携了云想容随大家一同回观里去了。
飞雪和阳兆进了竹林,那阳兆从袖管里取出一张折了的浣花诗笺,打开来,飞雪凑上去念道:“落影剑,这是?”抬头问阳兆。
阳兆说道:“这是咱们练的二十四式追影剑。原先的招式名字太直白了,一听就是老道取的,如今你看看我改的可好不好?”
飞雪把花笺拿在手里,捡了块石头坐下细读,阳兆立在她身侧,轻摇着手里的折扇,眯着眼笑。只听飞雪念道:
风起飘飘衣袂轻,罗衫随舞影玲珑。
抬眼寻芳花枝颤,素手拈来虫不惊。
花飞花落花中人,剑拾落花香满襟。
仙娥常使婉挥袖,悄立枝头笑靥生。
飞去来兮我思怡,婀娜娇巧竹间行。
反身出剑寒光闪,凌空直刺宝剑锋。
拨云见日侧旋斩,剑花流转击落瑛。
身随袂动缤纷舞,眼波逐影剑气朦。
新月弯弯洒光晖,晨露微凉醉其中。
忽闻竹林乱起舞,风疾过境婆娑影。
玉人提剑横扫去,竹叶漫旋落青城。
回首相看君莫笑,一剑惊鸿舞随风。
飞雪念完,阳兆转身笑道:“你觉得怎么样?”飞雪念了一遍,又从头细看,仿似自己在竹梢上飞舞,那“竹叶漫旋落青城”一式,又似亲见了一般。抬头笑着刚要说话,正瞧见阳兆身后跃出一个黑影,随着“嗖——嗖——”两声暗器飞来,飞雪迅速伸臂挡开阳兆,那暗器擦过衣角钉在竹茎上。
此时又有四个黑衣人围了上来,将他二人困在中间。二人拨出宝剑紧盯着那五个黑衣人,黑衣人却并没有给他们更多时间思考应对招式,一齐上前攻来。
阳兆、飞雪二人本就学艺不精,根基内功又弱,哪里招架得住。阳兆见势不妙,瞅准一个空隙一掌推开飞雪,说道:“快去喊人。”
飞雪不忍丢下他离去,可是二人联手也难敌五人围攻,只得死命向观里奔去。黑衣人见她离去,并不与她纠缠,只对阳兆下手。
飞雪拼尽全力跑进大门,门口知客的道童见了忙上前搀扶,被飞雪一把推开,继续向内跑去,武思怡等人见飞雪满身是血气喘吁吁的进来,都惊恐万分纷纷围了上来问她怎么回事,飞雪喘着气说道:“快,竹林。”
白随风突然大叫一声“不好”便率先冲了出去,众人也都随他一齐奔向后山竹林。
白随风与武思怡、罗信、南宫洪烈、贾炜等人来到后山竹林,只见枝削叶断,一派打斗痕迹,地上斑斑鲜血,那边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二皇子阳兆。白随风与武思怡上前查探,发现阳兆早已气绝,胸口和颈上两处致命伤口,血水兀自流淌,身下已汪了一片。
随后匆匆赶来的柳真人问明了情况,又看了看阳兆的尸首,无奈的叹了口气,命武思怡和白随风周围搜查一番,又命弟子们将阳兆尸身抬回观里。
起风了,最后一丝残阳落尽,从东方漫上来的乌云袭上了三清殿的檐顶,滚滚闷雷从天边传来。方丈内只有柳行云、白随风、云想容三人。
白随风从靴筒里掏出两枚柳叶镖,对柳真人说道:“真人可见过此物?”
柳行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嘶——此物……”白随风见他情状,应是见过无疑,遂继续追问。柳真人答道:“不瞒师侄,三十年前,我在我师弟,弯弯的父亲柳飞鹰处见过此物,不过我师弟他不擅暗器,此物不是他所有。”
白随风问道:“真人可知何人擅用此镖?”
柳行云一手托着拂尘,一手轻捋胡须,叹了叹气,说道:“三十年了,没想到……三十年前,我师弟喜欢上了卓博公主的妹妹吉雅公主,其实你师父冷无心或许知道一些。”
“吉雅公主?我师父?”
“没错,卓博公主就是如今的鞑靼女王,当初你师父……你可知你师父为何上长白山?”
“我只知是被先皇帝发配,和鞑靼女王有关么?”
“我也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另外,他身上伤口不愈,鲜血不凝,却不知是为何故。”
“是相思。”云想容答道。
“相思?”柳行云与白随风同时问道。
云想容看了看他两个,说道:“不错,是相思,百部秘毒。神女说,相思剧毒,初时痛苦万分,但时间久了,便没了知觉,相思之泉,绵绵不绝,蚀骨灼心。”
二人听了,面色如灰,可叹世上竟有此剧毒,竟至中毒者流血不止而死。这暗杀之人,刀刀要害,且又用了如此剧毒,看来是非取他性命不可。
柳行云略思了片刻,说道:“此事还要查明。如今最要紧的,眼见正一教大难临头,你二人并非我教中之人,还是早早下山,不必受此连累。况且你奉旨护卫,如今皇子身死,你难逃罪责,不如先避过一时,暗中查访凶手,立功脱罪。”
二人说道:“我们逃了,教中诸人怎么办?”
突然外面武思怡喊道:“禀师父,弟子有要事回报。”
柳真人命他进殿禀报,只是没想到,武思怡带来的消息是,云儿不见了。
柳行云情知大事不妙,那小厮云儿定是下山报官去了,急命武思怡道:“事不宜迟,官府马上就会赶到,如今能走一个是一个,你马上送他二人下山,另让罗信速回成都,弯弯和贾炜速回蜀南,洪烈马上送飞雪回南宫城堡,其余弟子想走的尽可连夜下山。”
武思怡领命去了。白随风与云想容向柳真人告辞,连夜下山。青城山上除了南宫洪烈强行送走飞雪,其他人等没有一个离开。
他们四人刚一离开,山下便有星星火光和车马之声传来。
细雨簌簌,冷风凄凄,乌云压顶,春雷闷鼓,正一教众人齐聚三清殿前,等待灾难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