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花会开》婉兮清扬

9、chapter 8

　　对沈的处分很快被大家知道，记大过并留校查看。似乎只要不是退学，便一切皆有可能，能够让所有人都满意。
　　但隔了没几日，班里忽然空出一张桌子来。
　　那天安春来一到学校，就看见原来贴墙摆着的裴惜的桌子旁，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张。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会是谁的？
　　等人都来齐，目光在班上扫了一圈，原来是沈。
　　他终究还是耐不住在班上的气氛，转学去其他学校。大概家里也会把处分的事情办得妥当，至少，决不会影响到他的中考。
　　呵，又是中考。
　　安春来恍然发觉自己似乎不论何时都会想到中考上去，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学习压力过大了？
　　然而对于他们这些初二的学生来说，中考并不仅仅是一个字眼。虽然还有一年的时间，虽然仿佛离得还很遥远，但事实上——那笃笃逼近的脚步声，每个人都听得清晰。

　　天气越来越热，知了的叫声穿窗而入。
　　一个学期又快要结束了。
　　时间的脚步从不会停留，不快也不慢。但对于人们来说，却似乎并非如此。
　　安春来就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离中考更近了。
　　而期末考试却是更近一步的。
　　炎炎的夏日，整个校园回荡起统一的铃声，考试开始。
　　空气中的闷热，让正在答卷的安春来都有些烦躁，只觉得题目在眼前晃来晃去，答案却埋在脑袋最深的地方，怎么也挖不出来。
　　苏开坐在她的斜后方，把她的焦急看得清清楚楚。
　　等交完卷，他在安春来的身边停下，她正收拾着桌上的文具。
　　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安春来抬头，见是苏开：“是你啊，考得怎么样？”她几乎是故做平静，对刚考完的语文毫无信心。
　　他却是成竹在胸的模样：“还好。”
　　安春来咬咬牙，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她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然而他接下来说：“放学的时候，我们不等孟文航他们，好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安春来咬着牙的动作一下子滞住了，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孩。
　　一阵微风把他的头发吹动，他的眼睛闪着诚恳的光，盯着自己。
　　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啊。”
　　仍然是故做自然。

　　苏开推着自行车站在车棚的前面，安春来朝他走过去。
　　“来了？走吧！”
　　安春来在他的身边默默的走着，屡次偷偷抬眼看向身边的男孩，在光影之间，他的侧脸线条柔和。让安春来不由的想到，他的心，该和这线条一般柔软吧？
　　“那个，你想说的是？”安春来还是没有忍住，先问起他来。
　　苏开微笑：“你考试的时候很紧张吗？”
　　安春来瞪大眼睛望住他。
　　“你真的，很紧张分数吗？”
　　安春来猛的止住脚步，盯了苏开一会，又朝前走，不再理会身后的他。
　　他果然不明白。
　　分数，哪个学生能不在乎能不紧张？如果不是像他那样非常的好，就是索性的破罐子破摔的。而她安春来，则什么都不是！
　　她想起自己曾经有次和朋友聊天，说到在班里的名次。
　　她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考了倒数几名，我就离家出走。”
　　虽然现在，她还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底线，不可能成为倒数几名。可被分数和名次捆绑着的思想，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她只是个普通人。
　　她悄悄望了眼后面，苏开还在原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开，苏开，他却不像她。
　　他从来就是只鹰，会在广阔的天空翱翔。即使现在局限于身体原因还没有，但他的未来，是那么的光明，甚至……耀眼。

　　等待成绩的日子安春来一直忐忑不安，但最后她竟然考的很好。
　　她的名次竟然是班级第二，而第一名正是苏开。拿到年级上，也是她的最好成绩——年级第三。
　　真不可思议，安春来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有些骄傲起来。
　　原来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原来她还是可以考出好成绩的，原来初一那次并不是偶然……原来，原来。
　　其实归根到底，她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让自己小得可怜的信心，能够长大一些。
　　然而，看了眼身边的苏开，她却明白自己在成绩上，是怎么也不可能超过他的。
　　对着他的时候，隐隐的自卑，已然形成。
　　等卷子发下来，安春来才发现政治被老师多加了十分。
　　她抬起头坐正，可是从手臂到手腕都在轻微的颤抖着，卷子仿佛越来越热，渐渐烫手起来。讲台上老师还在讲着题目，而安春来好几次提起笔凝神，却还是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她的心里猛烈的翻腾着，像煮沸的水一般。
　　十分，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如果少了这十分，安春来还是班上的第二名，但在年级上就出了前五。而对政治单科来说，老师正在兴奋自己班上出了个年级第一。
　　该不该去告诉老师分算错了呢？
　　不去，心里终究不安。
　　去了，又觉得有些隐隐的不甘。就算分数不是真实的，她也很难才有政治如此高分的时候啊！

　　最后安春来还是决定去告诉老师，但与其说是因为自己的诚实，不如说是因为胆子不够大。她不愿意让自己时时担心着，这虚假的分数何时被人看出来。
　　政治老师的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见安春来进门，眼睛笑得眯起来：“春来呀，这次考得不错，下次要再接再厉啊！啊，对了，你来有什么事吗？”
　　安春来迟疑了，老师只怕仍在为取得了单科年级第一在高兴了，她这一下子，岂不是剥夺掉老师的高兴？
　　但踌躇了片刻，她还是嗫嚅着开口：“老师，我的分数……好象错了。”
　　政治老师愣了愣，接过安春来手上的卷子，仔细地看了遍，才说：“唔，是错了，多加了十分。”然后她把卷子还给安春来，问：“还有什么事吗？”
　　安春来觉得奇怪，怎么她都自己说分数弄错了，老师还不纠正过来？
　　“老师，分数不用改过来吗？”安春来还是问出口。
　　政治老师脸色微微有些变化，拉过安春来，又望了眼四周，确定此时此处只有她们二人。她压低了声音，几乎已成耳语：“春来，分数就别管它了，好吗？”
　　安春来愕然的望向老师，不知她为什么说出这样一番话。
　　老师继续说：“你也知道，你现在的分数是年级第一。何况，这是试卷组的老师评错了，和我也没有关系。就不用改了，你也别在意。”
　　安春来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她默默的点头，默默的开门出去。
　　她正要关上门的时候，老师又追过来说：“也别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
　　安春来望向老师的眼睛，老师却别开目光避过了：“好了，你回去上课吧！”
　　对着这扇关上的门，安春来站了一会，才转身朝教室走去。
　　然而心里的翻腾，比之先前却并没有减少。那时只为了自己的分数，现在却还加上了老师的这些话。她几乎要觉得，那不是她所认得的政治老师了。
　　老师，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真的失望了。

　　回到教室，坐在位子上，安春来懒洋洋的趴在桌上。而卷子，被展开在眼前。鲜红的９８在右上角，格外张扬。
　　苏开拍拍她：“你不舒服吗？”
　　安春来摇头，想了想又点头。她是不舒服，可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的。
　　苏开像以往那般体贴：“要去医务室看看么？”
　　她牵起一抹勉强的笑：“不用了。”其实有些东西闷在心里特别难受，可她还是不能说。政治老师课上的很好，人也很好，安春来一直很喜欢她。不论怎样，她都不能说。
　　他“哦”了一声又说：“那好吧。”他却想起刚才她拿着卷子出去，又无精打采的回来。
　　苏开指了指试卷：“我可以看看吗？”
　　安春来正要回答可以，又想起什么，连忙嚷道：“不可以！”
　　嚷出来的声音有些尖，让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她把卷子折好收进抽屉，让语气显得自然：“不了，不用看我的卷子了。”
　　她收好卷子抬头，却被苏开晶亮的眼眸震了一下。
　　仿佛什么也无法被遮盖，他说：“有些话闷在心里可是会闷出病来的。”
　　然而安春来还是继续沉默。

　　不久，是全市教学质量检查。因为在这次的考试中，政治老师带的班级成绩相当出色，最后取得了优秀奖。
　　那是在晨会上，校长宣布着这次教学质量检查中获得奖励的老师。
　　湛蓝的天空中不时有流云缓缓飘过，九月的天气还踩着夏天的尾巴，热得呛人。
　　安春来站在队伍中，望着台上。
　　政治老师走上台，隐约还看得见她的眉眼都带着笑。
　　校长的声音通过广播回荡在整个校园里：“祝贺林老师获得优秀奖第一名。”
　　远远的，她看不清楚老师的眼神。只是，又一次想到了那天的情形。她觉得自己很难过，她觉得自己喜欢和敬重的那个老师没有了。
　　而想找到一个喜欢的老师，多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