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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公元一九零六年,清光绪三十二年丙午年。

      这一日镶黄旗肃亲王府的西花园好不热闹!打从清早辰牌时分左右,四侧妃张佳氏便显临盆之诏,一众嬷嬷和丫鬟端着热水和毛巾进进出出。

      肃亲王善耆负手在西花园里来回踱步,因过于担心爱妾张佳氏的生产,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突然一声强健的婴儿啼哭自产房传来,负责当值的听差匆忙赶来,冲善耆行了个打千礼,恭敬的回禀道:“贺喜王爷,是位贝子爷”。

      善耆闻声,顿时心头一热,眼泪夺眶而出。

      产房

      “嬷嬷,我总是有些不安”张佳氏看着新生儿的粉嫩睡颜,心知王爷想要个儿子,如今将凰说凤扯了谎,便无比的担心纸包不住火,谎言被揭穿的那一刻。

      嬷嬷露出安慰的笑,把青瓷碗递给张佳氏,小声道:“福晋请安心,奶妈是咱家侄儿找来的,给她点儿甜头,许是不敢多嘴”。

      张佳氏听后舒了一口气,突然想到王爷迷信,忙道:“让咱家侄儿找个半仙儿,多说些好话”。

      嬷嬷领命而去。

      不多时,善耆撩袍入了产房,张佳氏见王爷来,正要起身行礼,却被善耆一把按住:“不可,快让本王看看孩子”。

      新生孩子粉粉嫩嫩的,眼睫毛乌黑细长,粉红小嘴一张一合,并均匀的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令善耆看的入迷不已。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张佳氏娘家侄儿便风风火火的赶到,并带来半仙儿铁拐李,铁拐李装模作样,占卜掐指一算,慌忙跪倒在地:“王爷,依这卦象来看贝子爷生来命大福大禄更大,将来必是咱大清国的重臣宰相,扬名天下!”

      善耆正在喜头上,听到铁拐李的溜须奉承,更觉畅心舒目,一出手便赏了几十个番银。

      贝子爷满月酒当天,鞭炮喧鸣,车马盈门,慈禧太后赐下念珠一串。

      此时任军谘大臣的善耆一想到日渐衰微的大清王朝,不禁悲恸难言,在他心里,张佳氏是他最宠爱的福晋,如今福晋为他诞下第十四个阿哥,不知不觉间冲淡了他心头的苦涩,他对这十四贝子爷寄予厚望,希望有朝一日,这个儿子能够光复昔日大清盛事,因此为他取名——爱情觉罗显纡。

      在张佳氏和嬷嬷及奶妈的天衣无缝的遮掩下,小显纡无病无灾的长到六岁。

      一九一二年开春,腐朽的清政府轰然倒塌,冉冉升起的中华民国登上历史舞台。

      一天清晨,北京的街头正飘着雪花,三三两两的路人喝着热气蒸腾的豆浆,善耆乘坐一顶绿呢小轿前往单三条胡同的川岛浪速府邸,川岛浪速时任北京警务学堂总监,自川岛在八国联军侵华时一场神武门演讲过后,善耆仰慕他的博学口才,遂引为知己,二人相知情契,相谈甚欢。

      “川岛兄,你的抱负与我一致,为了大清国和日本国的利益,你可愿与我结为手足”一番交谈过后,善耆声如洪钟,异常激动的问道。

      川岛浪速受宠若惊,慌忙解释道:“殿下是大清国皇族王爷,我乃布衣平民,怎敢与殿下结为手足”。

      善耆微微一笑,慷慨陈词道:“古有忘年之交,我与川岛总监乃忘爵之交,为表诚意,我将过继一子,蒙君管教”。

      川岛浪速被善耆一番言辞感动的无以复加,涕泗横流,他虽是日本人,却也知道清廷有规矩,不允许将皇族的男孩过继给皇族以外的人作养子,如今王爷纡尊降贵的与他义结金兰,又过继给他一个阿哥,使他激动的不知所措,立马冲善耆行了个大清朝的单腿跪。

      几天之后,仆人在川岛书房摆上香案,插上红烛,川岛打电话请来日本领事,善耆书写过继文书。

      张佳氏在卧房抱着六岁的显纡,哭的梨花带雨,心下凄然,怎一个不舍了得。

      “孩子,额娘的好孩子,记住了,千万不可暴露身份,你要记住,你是男孩,不是女孩!你是大清朝尊贵的阿哥!!肃亲王府的十四贝子!”。

      显纡虽不解额娘为何说这番话,但也听话的点了点小脑袋,并为张佳氏揩了揩眼泪,软声软语的说:“额娘,我记住了,我是大清朝尊贵的阿哥”。

      分别之际,善耆语重心长的对显纡说道:“孩子,阿玛有几句话,你要记在心间,光宗耀祖,复兴大清,重复祖宗基业!” 。

      ......

      川岛浪速把显纡带到东京赤羽川岛公馆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他改名,为了让养子更富有男子气概武士道精神,他用日本著名武士大石良雄的名字作为显纡的日本名字——川岛良雄。

      一转眼显纡长到十六岁,生的丰神俊逸,翩翩如玉,在优秀的教师本多松江女士的教导和爱护下,显纡富有才华,以高分的成绩考入了松本高等男校,在男校的显纡,为了防止女子身份曝光和显示自己是大清朝的阿哥,特向养父求情:“父亲大人,我是满人,满人都是马背上得天下的,求您让我骑马上学吧,我是大清朝的阿哥,怎能与他人同睡同吃,求您让我回家住吧”。

      川岛浪速一生无子,对养子良雄有求必应,莞尔一笑道:“吆西”。

      次日,川岛浪速从日本援助巴布扎布的军需物资里,留下了两匹日本良种大洋马,还专门雇了一名驭手,鞍前马后地陪伴着显纡每天骑马上、下学。

      于是,在东京赤羽的街头上,人们总能领略到这位来自中国的王子,身穿黑色立领制服骑着高头大马的风姿。

      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小姑娘,但凡提到川岛良雄,她们的眉头总会上扬,脸颊总会不自觉的发烫。

      显纡因清朝阿哥的身份,在学校中本就众星捧月,人人敬仰,再加上如今不住宿舍,骑马上学,一时间成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有些好斗的男生,挑衅的去找显纡:“你可敢与我比赛骑马射箭”

      “我是满人,骑马射箭小菜一碟!”

      两人约定在学校马场比赛,谁若是输了便请对方去艺妓馆中喝酒。

      隔着铁丝栅栏,那些身穿水手制服的女孩子们激动不已,她们都是附近女校的学生,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川岛良雄的骑马风姿。

      若不是端着良好的教养,她们早就出声为显纡纳喊助威:川岛桑,中国的王子,天神般的王子,干巴爹!

      两人疾驰着向前架马,马踏尘土飞扬一片,男孩子早知不是显纡对手,便趁显纡弯弓射箭的空隙,执一石子狠砸马尾,马儿忽的受惊,无头苍蝇一般的失控向前乱跑,显纡勒马不住,不幸的从马背上翻倒在地。

      待显纡再次苏醒,只感浑身酸疼,自己已置身于赤羽一家花园医院,他回忆起那个男孩子的劣迹,心中泛恼,一把拔掉了针管,腾的起身,要去找男孩料理。

      “请等一下”一个实习女护士快步跑来,制止他的动作。

      “你是谁,你可知我是谁!”显纡自幼娇惯蛮横,狠狠的推开女护士,发怒道。

      女护士淡淡一笑,对着显纡鞠躬,言辞礼貌:“不管您是谁,都请您遵从医嘱,您受了伤,即使有急事以待,也请您保重身体暂时搁置,如果对您造成不便,请您多多包涵”。

      一番言语庄重而难以拒绝,显纡无奈的坐回床上,对着女护士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我很无聊,能为我找本书看吗?”显纡摇了摇床头的铃铛,大声喊道

      女护士闻声,立刻停止了书写记录,从容的走进显纡的病房,双手送上一本书。

      显纡意兴阑珊的张了张眼,见是泰戈尔诗集《飞鸟集》,开口便道:“真是个无趣的人啊!”

      女护士也不生气,面带着职业微笑:“对不起”。

      “日本女人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些什么”显纡突然怪声玩味的说道。

      女护士又鞠了一躬,轻轻的走了出去。

      令显纡意想不到的是,再次与女护士相见时,女护士的身份,令他瞠目结舌。

      川岛浪速公馆历来名流不断,显纡在酒桌上也能应对自如,任谁也无法想到的是,这位侃侃健谈,拥有远大见识的王子,其实是个女儿身,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显纡才会解脱绑在胸前的布条。

      三月春风一吹,樱花自北向南绽放,显纡跟随养父川岛浪速前往时任日本关东军司令官福岛安正的家中做客。

      显纡爱骏马,听说福岛家的私人马厩里良种颇多,于是捉了空暇去观赏良驹。

      还未走近马厩,一众青年的声音便传到耳边,定睛只见一群年轻士官们正围着个姑娘乱转,那姑娘穿着细腿马裤,长腿马靴,色彩鲜艳的翻领衫衣,外罩黑哔叽的卡腰坎肩,头戴一顶日本流行的白色小帽,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挥舞着金漆马鞭。

      走近一看,差点把显纡吓倒个趔趄,那姑娘正是医院里的实习女护士。

      姑娘便是福岛安正的孙女——福岛贞淑,当时在圣心女子学院高等专门学校念医学,那是一所名媛学校,日本皇室选择皇后也必定从那所学校里挑选。

      “川岛桑,好久不见”福岛贞淑骑在马上,俯视着他,面上笑得微妙。

      显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

      “贞淑将从圣心毕业,我想送她去英国留学,希望川岛不弃,为我孙女保驾护航”福岛安正和川岛浪速相视一笑,呷了一盏香茶,笑着说道。

      显纡立刻起身,对着福岛安正深深的鞠了一躬,又转身冲福岛贞淑鞠了一躬:“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福岛贞淑已换上一身振袖和服,脸上略施些妆容,左手压在右手上,冲显纡行了个端正礼节,显得美丽而独具风情。

      书房

      “良雄,机会就在眼前,请你珍惜”川岛浪速擦拭了一下银框眼镜复戴上,伸手从桌上拿出一封电报递给了他。

      显纡神色复杂的拆开电报,报上所写善耆化名金晏怡,为避开民国当局的耳目逃往了日本关东军控制下的旅顺...

      “阿玛...”显纡的心像被一把钝刀活活锯开一般。

      “殿下与我有知遇之恩,所以我会尽可能的助你完成宏愿,但我也希望你能够审形度势,最大限度的利用周边资源”川岛浪速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显纡瘦怯的臂膀。

      ......

      东京都涩谷区坐落着一所欧式建筑的名媛学校,只见高大苍劲的郁葱繁枝下掩映着尖尖城堡般的主教学楼,校园里白色整洁干净的建筑旁点缀着一簇簇紫色粉色的花团。

      青涩娇柔而富有激情的女声离别吟唱回旋在教堂的四壁之内,待合唱没了音息,女校长方意气激昂的讲演送别致词:“中国有一句唐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自今日起,诸位将从此校毕业,踏上自己的旅程,无论身在何处请不要忘记,在这里的度过的美好时光...”

      “贞淑,去打一场羽毛球怎么样”山本和子抱着一本国语书靠近了福岛贞淑,轻声的问道。

      福岛贞淑穿着雅致的振袖和服,下面穿一件代表贵族的红“袴”,额头上的齐剪刘海梳的柔顺,头上灵巧的绑着一条白水玉黑蝴蝶结,一任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个子高高挺挺的,在众多相同打扮的女孩子里尤为出众。

      “今天恐怕...不过作为代替,改天我请你去我家打吧”福岛贞淑面上浮着歉然的笑,支支吾吾的拒绝了她。

      山本和子丝毫不介意的摇了摇头,忽然想到父亲与母亲在房里的悄悄话,脸色有些微微泛白,犹豫了半天才小声的说:“听说裕仁天皇要选皇后了呢”。

      福岛贞淑霎时明眸一暗,小心的摩挲着一块瑞士的金珐琅镶钻石石榴别针表,这是显纡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她一直视若珍宝,乃八国联军侵华北京,善耆护送慈禧和光绪帝仓皇逃亡西安时,慈禧在路上赏赐给善耆的。

      “和子,你觉得...中国人怎么样”福岛贞淑带了点羞怯的口吻,不敢对上和子的目光,故把视线投在了远处的黄金香柳上。

      山本和子聪慧,已然听出她的心事,却不一言点破,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听说大清的男人三妻四妾,他们的皇帝有七十二院嫔妃...”。

      福岛贞淑讶然,眼睛里灵光一闪:“以我的手段,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

      “真是,福岛桑不知羞”山本和子捧着书遮住了笑嘻嘻的脸,揶揄道。

      福岛贞淑的脸颊上忽地漾起了红晕,迈开高齿木屐的脚就要虚打她,山本和子笑着躲开,于是两串银铃般的笑声飘向了蓝澄澄的天边。

      夏日慵懒,猫咪窝在废旧的自行车上小眯,一朵蓝色的野菊花偷偷绽放在墙角缝隙里,显纡开着一辆银灰色福特汽车自浅间的一所私人别墅里出来,他先是去了上野公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接着又去了银座为福岛贞淑挑选礼物。

      下午五点准时抵达圣心女子学校的门口,显纡穿着一件笔挺的意大利黑色西装,脚上的布洛克皮鞋被擦的亮眼晶晶,头上的大背头被梳的油光闪闪,整个身体倚靠在车上,若无其事的点燃一支美式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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