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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乐凉人亦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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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阵阵的拂过,宛如一阵阵的海波一样,轻柔地却又夹着这凉意。
这凉意,却不是那风,而是那风中的乐音。
那乐音,宛如女子的青丝,柔滑却凉浸,被那风一吹,就拂到了那个坐于林间执手茗茶的褐衣老者的心中。
那褐衣老者,闻见此音心中忽然一愣,执茶的手顿在那里,唇轻轻的翕动着,竟是吐出了两个字:
——楚怀?
眉轻蹙,又自顾地摇了下头。
——不对,虽说这曲他只传过楚怀,可这乐音全然不似出自他之手。楚怀抚琴自从未有过这凉浸。
莫不是楚怀已将此曲传于他人?
他心中一动,竟是生出了几分好奇。这楚怀竟也会违背师命,传曲于他人?
违背师命。想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心中徒然一怔。曾几何时,那个乖巧的孩子为了一个女子竟不听自己的劝告固执的跑下山。那么如今,他是不是也会为那个女子违背师命?
也罢也罢,这曲到底还是要传下去的。况且如今再追究这些,岂不是毫不意义?
只是,只是这个女子又是如何一副模样,甚至可以让楚怀拼去了性命?
唇间滑下几丝叹息,褐衣一抚,已然起身。
*** *** *** ***
乐音夹在风中,绕过她的身侧。
她的青丝,散开,轻轻地从他脸上拂过。
于是他,就那样地醉了。
而她呢,怕也是醉了吧?不然,她何以会倚在他的怀中?
指在弦上一抚,又是婉转的音。她听着,心中凄凉凉的,原来阿漓说的不错,自己真的没有办法看着他死去。
即使,即使他的存在,会影响自己的大业。
所以,在他倒下的时候,她终是跑到他的身边,扶住了他。
所以,在他稍清醒后,她才会无所顾忌地带他上山顶。
就那么稍稍,稍稍放纵一下自己吧。
就仅仅,仅仅只抚一曲的时间。
然而就这样抚着抚着,她却再也抚不下去
一个尖锐的滑音,然后戛然而止,她按在弦上的手轻轻地颤抖。
“散儿?”虚弱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她只是苦笑,“我真的过不了、你、这个劫。”
然后是沉默,只有隐隐的风声,似是不甘地携带着记忆里的笑音,丝丝钻入她的耳中。她一低眸,便有了一丝醉沉沉的感觉。不是醉于景,是醉于曾经,醉于那一句“嗯,楚怀,你说我是哪儿最好看呢”的稚嫩。
呵,那个时候的自己,怕是以为情爱便是这世间一切吧?于是她醉,放纵的醉,直到看见那一片血色的院子,她终于是清清楚楚的醒来。一诏皇旨,一袭绯红的嫁衣,她终于是跪了膝,着上了那红衫,戴上了金冠。可是到底是晚了,那个院子,到底是荒了,是芜了。
——原来很多时候,荒芜才是属于永恒的。
“楚怀,你说,我是哪儿最好看呢?”她的唇翕动着,毫无理由地吐下了这样一句话。
记得那时,她仰着脸,感受他的手抚她眉时的温度。就那么一点点的滑,滑到她的眉梢。
而如今,许是毒已攻心,他再无力去抚她的眉了,他只是轻轻地道,一如曾经的答案:“自然是眉了。”
他顿了顿有道,“散儿自然是眉最好看了。以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只不过,以前散儿的眉总是舒展着的,然而现在,却是似蹙非蹙,那眉,竟是谁也抚不平的。”
她的心忽然一跳。是啊,当真是如他所言吧?八年了,她在悲歌中舞了八年,她要如何,要如何再将眉舒开?
“散儿,”他的话打断她的思绪,“值得么?”
——“就只为了仇,葬了自己一生的快乐。”
“值么?”
“散儿。”
她就怔在了那儿。
是啊,值么?她第一次这样问自己,值还是不值。
然而片刻之后,她却仅是笑笑,眸间捕捉到了那片荒芜,繁华散去,艳舞尽,她轻启朱唇——
“那你要我如何?”
“那你要我如何!”
可是身后却只是沉默,她就那样地笑,有些肆虐的疯狂。
“散儿。”他那样亲昵的呼唤还依旧萦绕在耳间,他到底是忘了,她不再是他的散儿了。
在很多年以前,散儿,就死了。
而如今呢,怕是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叫自己散儿了吧。因为,因为从今天以后,她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有刺痛心底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