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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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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辆青色马车从侯府后门悠悠出来,便朝城门方向驰去。
一骑走在马车前面。
马上青年相貌端正,气质不凡,引得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不住地朝他看去。
“二妹,这眼看中秋节快都到了呢。”
谢云撩起车帘一角,看像外面的街道。
谢云是庶出的姑娘,平日的宴会也没资格去,甚少出门,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新奇感。
谢宜到底不喜欢明珠,借口人多挤不下,自己单独乘辆马车。
“听说童姨娘给大姐相了门亲事?”明珠好奇问道。她是偶然碰到童姨娘在跟王氏商量,对方是鸿胪寺主簿家的次子李通,嫡出,年方十九。
谢云臊得红了脸,低声嗔道:“二妹从哪里听来的?这事可不许乱说。”
“此间没有外人,大姐不必羞涩。”明珠笑着,“娘觉得不错,那家家世清白,听挺合适的。听说那李通年纪虽小,已有功名在身。大姐你自己的意思呢?”
谢云将头垂得看不清表情,呐呐道:“……我,我不知道。”
明珠见她羞得厉害,也就岔开不提了,心想大概她也是愿意的。
出城门往西走约二十里,就到了西山脚下。一路道路平坦,速度也快,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道路直通至寺门前。
晃悠感消失,马车停稳。
明珠先从车内跳了出来,穆原已经下了马,正负手四下打量。
穆原大约是告了几天假才能送她们过来的。
他着一身蓝衣,玉冠束发,身姿挺拔,腰间系着一根蓝色绦带,看着和京中的世家子弟没什么两样了。
寺门大敞着,里面有个小沙弥在扫地。寺门前有一颗硕大的千年菩提树,树围约四个成人合抱,树根扎虬,枝繁叶茂,旁支纵横交错。
“这什么味儿啊?”身后传来抱怨声。
谢宜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嫌弃地打量这个她要住上几天的地方。若不是她姨娘非逼着她来,她怎么也不可能来这种深山老林住的。
明珠不想理会她,谢云在一旁好脾气地回答,“这是檀香,想来是里面烧的香,檀香味飘出来了。”
穆原指挥着下人及婆子们将行李搬往庙中,谢宜带的东西最多,她那马车中半车都是她的东西。
“小心点,轻点!把我首饰弄坏了你赔得起吗?”谢宜见婆子们在搬她的行李了,连忙过去叉腰喝骂。
穆原一开始没说什么,只看着她骂。谢宜想来是委屈地要在这个地方住下,心里有气,不停地拿下人挑刺撒气。
明珠看不下去,正要说话,穆原突然接过一个婆子手上的行李,往马车上一放,皮笑肉不笑地对谢宜道:“三姑娘既然这么担心你的首饰衣裳被弄坏,不如自己拿吧,这样谁也不会弄坏你的了。”
说着又对那几个婆子道:“你们将大姑娘和二姑娘的行李搬进去之后,就找个地方休息,三姑娘的她自己会搬的。”
谢宜先是一呆,而后气红了眼,她万没想到这个她眼中的低贱的私生子竟然敢这么对她,她指着穆原叱骂:“你!你!大胆!你竟敢这般对我?”
穆原看也不看她,扭头和明珠她们道:“我们先进去。”
穆原这般忽视,让谢宜更加气得跳脚,“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的?还有你们,”她手指转向,指向一旁看热闹的婆子,“你们敢不搬试试?”
那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接着很一致地走开,当真不给她搬了。
泥人尚有三分脾气呢。本来这个三姑娘在一旁指手画脚的,她们心里就有气,只是不敢当着主子的面撒出来。她们自然知道侯府里的风向变了,以前因为谢宜她哥是侯府唯一的继承人,众人都巴着捧着,现在?
一个姨娘养的算什么玩意儿!
人家前面这位可是养在了夫人膝下,正儿八经的嫡出身份了,以后还有庶子什么事啊?自然新主子发话,她们自然就将人晾下了。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谢宜带来的小丫头月季见这些狗奴才都敢让主子受气,也是气红了眼。
谢云见那边闹成一团,悄声跟明珠道:“二妹,这样不太好吧。”
明珠斜望了一眼,见谢宜泪花闪闪,脸臊得通红,模样看着还有点可怜。“放心,一会儿下人会给她搬的,要给她个教训,在这寺门口闹起来成什么样。我们先进去,没人理她了,她就安分了。”
谢云不放心谢宜,三步一回头地跟着他们进了寺庙。
因前面有人打点,厢房都已经备好了。小沙弥问过之后,直接将他们往厢房引。
谢宜独自被晾在寺门口,两个下人往来搬着明珠和谢云的行李。
“小姐,我们怎么办?”月季双眼通红地看着谢宜,心里没有主意。她也知道,现在不同以往了。
谢宜仰头望了望天,将眼中的泪逼了回去。
“我们进去。”她意外地平静下来。
“可是…行李怎么办?”月季望着车上的行李发愁,她是三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做搬行李这种粗活,说出去都丢人。
谢宜沉着脸,“不管它。”
侯府租了两个院落,一前面一进是穆原住,后面一进是三个姑娘住。
穆原送了明珠和谢云进院。
“三位施主,院中已提前打扫过,斋饭每日都有人送来,或者施主们也可差人去厨房打饭。”
三人双手合十,“有劳小师傅。”
小沙弥刚走,谢宜就阴沉着脸进来了。
她这么快就跟着进来,明珠还有点惊讶,以为她要耍一会儿大小姐脾气才进来,或者要闹着回府呢。谁知她只是脸色难看,进来就没话,连谢云上去安慰她也不言声。
“那你们先收拾吧,我就先出去了,有事使唤丫鬟来前院找我。”几人虽然是兄妹,毕竟都很大了,又无长辈在,共处一室终究不太好,穆原就先走了。
谢宜也不理会明珠二人,自己看了间房就进去了,大门嘭地一声关紧。
“三妹妹只怕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呢。”谢云还是担忧。
明珠不接话,只道:“一路走来都没喝过一口水,冬青啊,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水,泡壶茶来。”
几个手脚粗壮的婆子很快将东西都般了进来,冬青从行李中找出茶壶,出了门去了。
婆子们又将院子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
谢宜在房中等了许久都不见自己的行李搬进来,咬咬牙,从荷包里翻出几角碎银拿给月季,“去,拿给那些婆子。”
多的话她不肯说了,这已经到了她的忍受极限。
月季眼一红,接过碎银子出去了。
婆子们接到赏银时还有些意外,要知道这个眼高于顶的三小姐,从来不会低头,更遑论她们这些下人了。
就算她不给,一会子婆子们也要去搬了。
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呸!姨娘养的就是贱!好生生地给她搬她话多,这会儿就知道求人了?”一个婆子低声啐道。
另一个婆子捅了捅她,“当心祸从口出,三姑娘再是姨娘养的,她还是二姑娘的妹妹呢。”
山上黑得早,等安顿好,夜幕四降。山中不比城里,不时远远传来怪叫声,吓得几个胆小的丫鬟都不敢出门。
“姑娘,我方才去厨房端饭,有几个丫头也去端饭了,眼生,我瞧着不是咱们府里的,就问了问,竟然是陆府的。”
明珠最近一直在学着做鞋,比着秦川的脚做的,才做了个鞋面。这会儿正在灯下纳底,闻言不经意地问,“哪个陆府?”
“就是镇西将军府啊。因为老将军一直驻守在外,陆家也有不少子弟在军中任职,以前陆大人没回来之前,听说就是跟着老将军在西北大营驻守呢。所以陆老夫人每年总要带着家人在慈悲寺住上一段时间的,为老将军和儿孙祈福。”
明珠豁然抬头,倒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陆家的人。
“她们可排场了,光是奴婢就带了好几十人呢。寺里供不上那么多人的饭食,下人们就自己开了厨房做饭,只有主子们吃寺里的素斋。”
明珠立起身来,“那我得过去拜见老夫人才行。给我找身衣裳来。”
不管是出于礼节,还是前面陆长风才帮忙,她于情于理都该过去拜见拜见。
冬青连忙去衣箱里翻出见翠竹色长衫,“姑娘,您看这件怎么样?”
明珠点点头,“陆老夫人每年都要吃斋礼佛,肯定是个诚佛之人,这件素雅,就这件吧。”
等换过了衣裳,明珠犹豫了片刻。想想还是没有叫上谢云和谢容,毕竟两人都是庶出,还没有资格去拜见陆老夫人。
重新梳了头,明珠才带着冬青朝陆家人下榻的院落走去。
冬青在前面打着灯笼,寺庙中流转着一股萦绕不去的檀香味,闻着心安,倒不觉得很害怕。走到一半,明珠望了望房顶上的玄月,踌躇道:“算了,冬青,这会儿似乎太晚了,我们还是明天过去拜见吧。”
陆老夫人年纪大了,或许歇得早。过去打扰到人休息反而不美。
两人已踏进一道月亮拱门,这个院落很是清雅,栽了几丛竹林,还有不知何处有道暗渠,流水潺潺。不知名的花香铺面而来。只是清竹过于繁盛,将天光掩住,显得尤为黑暗。
两人正欲返回,突然听到人声从竹林背后传来。
“长骏表哥,你别这样…”
声音柔中带娇,压得很低,虽是拒绝,听来却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意思。
“我怎么样了?”是一道男声,声音中带着恼怒。
一听有人,明珠和冬青对视一眼,准备悄悄退走,却听那男人接着恼怒道:“怎么?陆长风现在回来了,就将你的魂儿都勾走了?”
听到陆长风这三个字,明珠顿住了脚步。
“长骏表哥,你!”那女子似乎说不下去了,嘤嘤哭了起来。
明珠也知道自己不该听下去了,可他们偏偏提到了陆长风,让她脚下生根,再也走不动。
冬青很有眼色地将灯笼熄了。
主仆二人隐在竹影下,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长骏表哥便是认为我是那种不顾廉耻的女人吗?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说了算,我又能怎么办呢…”
“骏表哥你要是有心,为何不在长风表哥还未回来之前就跟我父母求娶,现在又来怪我,是什么道理呢?…我也、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女子而已啊!”
前面半截话怨中带嗔,幽幽诉泣,听在耳中就叫人心中发软,最后一句更是弦泫而泣,楚楚可怜。
“是我不好,别哭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怪你。”果然,那男子放软了声音,“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我们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那女子还是低声啜泣着,那男子耐心地哄着。
明珠听说陆长风的嫡亲次弟名陆长骏,这男子怕就是陆长风的弟弟了。
只是这女子又是谁呢?明珠素来不爱去参加宴会,认识的贵女不多,实在不知道这女子是谁?看样子,是陆家要给陆长风定亲了,对象还是这个女子?可看这模样,这个女子已经和陆长骏情深意长了,陆长风知道这个吗?
一时间,明珠心里百转千回,还带着丝丝苦涩。
两人不敢动,生怕一动,那边知晓,听人墙角还被抓到,就实在难堪了。
所幸那边也没待多久,不久那女子止住了啜泣,与那男子一前一后地走了。
院中黑暗,明珠只看到那女子的背影,身材高挑。
“回去吧。”
良久,明珠回过神。
“姑娘…要告诉陆大人吗?”冬青也听明白了。
明珠眉头紧锁,“这不是我该管的事,跟陆大人说,反而弄得尴尬。再者,陆家人定是很喜欢这姑娘的,我一个外人去捅破,弄得兄弟离心,陆家人不会卖我的好,反而会怪我多管闲事。”
明珠虽是这般说,回去后一直恹恹的心神不宁,也不知自己是什么了。
次日早上,明珠用过早膳,换了衣裳就往陆家人所在的院子走去。
途中路过昨晚上的院子。
白天才看清这院子的格局。那一丛丛靠墙而种的竹子又细又密,俨然成了一道竹墙,几乎密不透光,难怪那两人不知道她们进来。
慈悲寺后院不大,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陆府下榻的院落。门口有婆子守着,冬青上去表明了来意,那婆子朝明珠一笑,“原来是望京候府的姑娘,老奴有礼了,且容我去通禀一声。”
明珠回笑:“这是自然的,麻烦妈妈了。”
那婆子不多时回转,“老夫人有请,姑娘随老奴来吧。”
陆家人租了四进院子,最外面住着跑腿干活的下人,第二进院子住着丫头,三进院子住着几个主子,最后面的院子才住着陆老夫人。
还未进门,听到里面有说笑声传出。
婆子早在进了院门前就退下了,迎明珠的是个紫衣婢女,她笑着解释道:“几位主子刚陪了老夫人用过早膳,还没回去呢。”
明珠点点头。
正此时,从里面出来个模样可爱,扎着双丫鬓的小丫头,笑道:“紫云姐姐,老夫人让请娇客进去呢。”
紫云就引着明珠进了门。
果然一室花花绿绿的坐满了人。陆府不像望京候府人丁凋零,陆老夫人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加上庶出的两个儿子,几个媳妇并七八个孙女,肥环燕瘦的济济一堂。
明珠也没想到人会这样多,定了定神,才望向坐在榻上银发老夫人,她有些发福,一根福禄抹额系上额上,身穿一身深碧褂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看着和蔼可亲。
明珠快走几步,福了福身,“给老夫人请安。”
陆老夫人笑道:“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一旁一个三十多岁的美眸妇人过来扶她,笑道:“都说望京候府的嫡女最是生得颜色好,今儿一看,果真,这模样,可谓是冠绝上京了。”
十几双眼睛落在明珠身上,其中不乏上下打量的。见她虽然模样好,但也不至于冠绝上京,再加上明珠在京中的名声十分之差,当下就有人心中不满也不屑,只是陆府规矩严,没人敢当众奚落客人。
当即附和之声响起。
明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也没飘飘然,客气道:“夫人谬赞了。”
陆老夫人自然也听过明珠的名声,但是当年望京老侯爷在西北大营跟着老将军共同抗敌,交情匪浅,只是老侯爷死后,陆家看不上现在的侯爷,这才不怎么走动了。再者说,陆老夫人当年也是跟着陆老将军上过战场的,对于女子,她没有那么严苛地要求要贤良淑德,至于明珠的那些不好的名声,名声这东西嘛,外面传的,听听当个乐子,当不得真。
看着明珠落落大方的模样,当下就有些喜欢。招手道:“好姑娘,快过来让老身瞧瞧。”
明珠走近几步,陆老夫人拉着她手仔细地看了两眼,赞道:“果然漂亮得紧,老身看啊,就清儿丫头能相提并论了。”
十几双眼睛又刷刷刷地扫向了坐在姑娘堆里的一个女子,蔡雅清羞红了脸,嗔道:“老夫人又打趣我,谢姑娘这般好颜色我哪里比得上?”
明珠听到这声音却是一震,她转头望去,那姑娘虽是坐着,还是能看出她身材高挑。最要紧的是,这般说话嗔中带娇的声音,与昨夜听到的一模一样。